“啊啊啊,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好紧张啊。”
“那就深呼吸。”左渔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吸气、呼气。
陈启轩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彼此同步的动作,不禁觉得有点可爱,下意识多看了眼。
今天的左渔没有扎马尾,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柔顺蓬松,乌黑的发色更加显得她唇红齿白。
左渔安抚完方若诗没一会,便有工作人员过来点她和陈启轩的名。
“在。”陈启轩站起身一并帮着报道,“我和左渔都在。”
“好,那你们俩跟我来吧,马上就到你们那组了。”工作人员拿着名单,领着他们朝2号演播厅走。
2号演播厅相比隔壁的1号主演播厅稍小一些,但同样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灯光设备,舞台因配合主题布置得青春而活泼。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穿过录制的设备往里走,安排他们在指定的区域落座。
没一会,等另两位同学都到位后,录制就开始了。
主持人穿着职业套装,面带微笑,目光自信地注视着镜头,用着专业的播音腔逐一介绍他们四位的身份。
也许是心态调整得比较好,左渔作为四人中的首发位,全程表现得从容自信,回答问题也准确,有条不紊,毫不拖泥带水。
其中一位主持人根据台本提问她:“我听说你早上参观完华侨历史博物馆后,受了启发,写了一个故事,能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话语刚落,演播厅外面就突然响起一阵微小的杂音。
似乎是有哪位大人物进来了。
但左渔没敢分神,她直视镜头,徐徐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可以,故事的名字叫《余烬》,它讲述的是……”
等到她的采访部分结束,她才匆匆往刚刚喧闹的方位看过去,可那里已是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异常。左渔心中稍感诧异,但随即将注意力转回了节目录制中。
他们这一组的录制很顺利,结束后左渔就回到了之前的休息厅。
方若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或许是过于紧张,她整体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伏着身子,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大腿,脸色有些苍白。
左渔不免有些担心,快步跑过去:“若诗,你怎么了?”
方若诗声音有些颤抖,按着腹部:“我有点胃疼,我只要一紧张焦虑就会胃痉挛。”
陈启轩也在这时走过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胃痉挛。”左渔帮忙解释,蹲下身问方若诗,“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轮到你们了,你有药吗?”
“我去找老师。”陈启轩拍了拍左渔的肩膀,快步转身离开。
方若诗赢弱地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地抓着左渔的手:“我没有药,你能替我去买吗?”
“可以的,你平时吃哪一种?”
方若诗给她讲了一种药物的名字,左渔记了下来,然后又听见她说:“这个在药店很容易买得到。”
陈启轩带着杨老师过来了,左渔点点头,站起身给老师解释情况,然后说自己准备去一趟药店,很快回来。
杨莹这才把目光转向左渔:“你一个人行吗?”
“可以,我进电视台的时候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药店。”
杨莹这边确实走不开,只能温柔地提醒她路上小心,陈启轩下意识地说:“老师,我陪她一起去吧,我对这边也熟。”
“好,你们俩一起。”
“嗯,那我们走了。”陈启轩赶忙应道。
两人坐电梯下楼,因为事发突然,左渔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的依旧是录制节目的那一身裙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眉眼如画,脚上是小姑姑给她买的那双小方跟。
因为鞋子是第一次穿,她还不太习惯,新鞋有点磨脚,买完药出来的短短一段路就将她的脚后跟磨得发红。
“鞋子不合脚?”等红灯时,陈启轩低头瞥了眼她的脚。
左渔轻轻“嗯”了声,默默忍着不适,一心只想赶紧把药带回去。
可这里是市区的繁忙地段,马路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她们等待的红绿灯都长达94秒。
左渔在等待的间隙中,回望对面的电视台,可就是这匆匆一眼,她见到了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人。
车辆川流不息,一辆接一辆地,从她眼前疾驶而过,可她的眼里只有他。
仿佛电影慢镜头般,左渔全身像过电,颤栗从脚后跟一直蔓延至后颈,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很重,像擂鼓,一下一下,几乎击透了她的心脏瓣膜。
许肆周仍旧像初见时一样,站在电视台的门口抽烟,眼睛懒懒散散地看她,没有任何情绪,眼皮垂着,显得非常冷淡,一副看在场诸位都是垃圾的既视感。
盛夏时节,他穿着宽松的短袖,露出清瘦的手臂,青筋微微突起,左手嚣张地插着兜,右手指尖里夹着一支烟,微微垂着,偶尔弹一下烟灰,看她时连眼皮都懒得抬。
身上的热度在汹涌,左渔无法从这副冷淡的眼神里判断出——他是否还恨着自己。
内心的惭愧和内疚一点儿一点儿地弥漫开来,她根本顾不上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的眼里就这么不讲道理地,只容得下他一个人了。
——周围的喧嚣和车流突然都消失,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她和许肆周。
红绿灯交替变换,左渔站在原地没动,一旁的陈启轩还不知道她怎么了,疑惑地回头问:“不走吗?”
这声提醒将她拉回了神。
左渔的睫毛抖动了下,慌乱无措之际,急匆匆地抬起脚步,准备跟上陈启轩,但刚跑出一步,她的视线突然被一辆闯红灯的电动自行车吸引住。这辆电动车正朝她飞驰而来。
电动车迅速靠近,车主远远注意到了左渔,但他并没有减速的意思,而是狂按喇叭,提醒人行道上的左渔给他让路。
左渔此时此刻的反应还有些迟钝,眼看着这辆电动车迅速靠近,她来不及避让,而且因为新鞋子的鞋底易滑,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在柏油路面上猛地滑了一跤。
电光火石之际,电动自行车的车主也意识到了危险,他紧急刹车,试图避让左渔,但由于车子的速度过快,他猛打方向,车头忽地撞上路边的花坛,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左渔惊慌失措地伸出手臂,试图找到支撑,但却只是抓住了空气,眼看着自己即将跌倒,心中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伸出,稳稳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左渔抬起头,看到陈启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你没事吧?”陈启轩焦急地问道。
“……没、没事。”左渔下意识地摇头,但声音听起来仍旧惊魂未定。
陈启轩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小心一点。”
出事的电动车主瞥见自己被撞凹一块的车头,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紧锁着眉头,迈步朝他们走去,声音中带着愤怒和不满:“你们两个在搞什么?怎么走路的,看看我的车!”
左渔回头看见花坛前的一片狼藉,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还没从接二连三的意外中反应过来。
陈启轩听见车主的质问,连忙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确实没有注意到你,但这并非故意。我朋友她刚换了新鞋子,所以走路有些不稳。”
然而,车主并不买账,他倒打一耙,直指左渔:“你走路都不看路,差点撞到我!我看你这新鞋子也不便宜,怎么着也得赔偿我修车的钱!”
陈启轩见状,试图辩解:“这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我们好好的过马路,明明是你闯红灯。”
车主听了,怒气更盛:“你这话是在拒绝赔偿?你们人好好的,我的车却撞坏了!”
“可这确实不是咱们的过错啊。”陈启轩极力辩解,然而这位车主仗着这一片是摄像头盲区,更加咄咄逼人,扯着大嗓门责骂他们,似乎想把事情闹得更大。
车主硬是要求索赔,双方各执一词,过往的路人不明真相,谁也不敢贸贸然站队。
可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响!
声响来自一辆停在附近的轿车,它的前挡风玻璃被人砸开,裂痕向四周延伸,形成了一张犹如蜘蛛网般的纹路。
这动静之大,引得不少路人的围观。
左渔望向那边,惊讶地看到许肆周手中攥着一根黑色的铁棍,没个正形地挥起来,对准那已经破损的挡风玻璃,借力使力,毫不犹豫地用力砸了下。
他臂上的青筋骤显,额前的头发有点凌乱,三两下的功夫,瞬间就把别人的车前玻璃砸得四分五裂。
左渔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他为什么要砸坏别人的车窗玻璃?
不仅左渔,就连一直盛气凌人、逼迫着她赔偿的车主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然噤声不语。
周围议论纷纷。
许肆周充耳不闻,抡起最后一棍,彻底将挡风玻璃击碎。玻璃片往车里倏然碎开,砰然作响。
车身警报一下一下地疯狂闪烁,“哔部哔部——”,响个不停,发出如同困兽般呜咽的响声。
他在警报声中闲闲散散地把手里的东西一扔。
“轰”地一声,手中的铁棍被他甩到一旁,应声落地。
直到这一刻,左渔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他在拆那架车子的行车记录仪。
原本还安静的路人渐渐有了声音,有人说道:“哇,这哥们在拿证据啊,帅得一批。”
“什么意思?”挽着他的那个女友没看明白。
他耐心解释:“就是他砸的这辆车,正对着这个路口,刚刚好把方才这一幕完全拍了下来,他只要亮出这个行车记录仪,就能证明是哪方的过错了。”
一旁的车主显然也是听见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瞬间心虚得不行。
左渔一颗心脏起伏不定,然而许肆周全程根本不看她一眼,仿佛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从她面前路过。
他不知给谁拨着电话,垂头去看手机,走到她身侧的后方。
周围是各式各样缠绕在他身上的视线,他毫不停留地将手中的行车记录仪丢给陈启轩,然后眼皮都懒得掀,拨着电话穿过重重人群,扬长而去。
左渔微抿着唇垂下眼,站在风里,听见他握着电话,凛冽而缺乏情感的声音遥遥传来——
“你去联系一下车主,粤A 6XXXX……”
那是2014年,机缘巧合下,她再次碰见了许肆周。
似乎是觉得聒噪,他偶然帮她解了围。
但与此同时,她从许肆周待她如同陌路人般的态度中,读出了一种永远不相往来的信号。
一如当初分开时,他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像极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