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清用筷子戳一粒牛肉球,怪道,“为什么万仁不为自己辩解?正常来说,即使他觉得委屈,也该向程季康明示暗示自己做了多少事,而不是跟他赌气。”
“你是说……”
“我之前有过一位这样的员工,此前跟人说话毕恭毕敬,特别珍惜这份工作。但后来突然变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但细节处却藏不住,时不时反驳、冷笑、对人不礼貌。我当时只以为他中了彩票,或是找了下家准备离职,程季泽却怀疑他有问题。后来果然被我们查出来,他被对手公司收买。”程一清咬一口牛肉球,又补了句,“但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也许万仁那天心情不佳呢。”
何澄倒是觉得程一清说得在理。高欣任的程记公关总监,向来只是闲职,挂个头衔。但万仁搬出她名字,倒是蹊跷。这晚她坐广九直通车回港,一路上都在想这事。过了关,见邬玛给她发来彩信,“赏面出来喝杯酒?”图片是她们此前常去的一间兰桂坊酒吧。
何澄面无表情,将手机塞回口袋。她仍未准备原谅邬玛。站在对方立场,抹黑不过是媒体惯用手法,说不上有何过错。但这事伤害了程一清,何澄便很难再对邬玛掏心掏肺。她扬手拦了的士,直奔何文田公寓,车上接到叶允山电话。对方说:“听讲你现在常驻上海?”何澄说:“一半时间在粤港两地,一半时间在上海。”叶允山笑,说下次我们可以到新天地喝酒。何澄说,你几时得闲,随时找我就是。叶允山说,我这边倒是真的有事要找你。
何澄早有心理准备。像叶允山这样的人,哪里有闲情跟你打电话闲聊,必是有事。
叶允山说:“近日外界有些针对长风地产的负面消息,而且是非内部人士不会知道那种——”何澄听明白了,但不露底蕴,静听下去。“——我们公关部不便出面,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查下。”
“没问题。你让公关部的人将相关报道发给我,我来处理。”
叶允山微笑。她素喜何澄醒目伶俐,办事利落,话头醒尾
粤语用词,指讲了开头就懂结尾,形容一个人机灵
,她说声没问题,又问,“在程记替自己男友打工,感觉如何?”何澄说,“明白创业不易。”叶允山止不住笑,“程记百年老店,我们在它面前都是小弟弟,哪里算是创业?”何澄说:“你看,程记在内地早有百年根基,但我们重新再进入这个市场,依然困难重重,跟创业有何区别?现在我才明白,当初叶生在九十年代初孤身入内地创办长风地产,叶小姐你协助他从零做起,真是厉害。”
叶允山当然知道她在趁机夸她,笑笑:“别卖嘴乖了,帮我处理好,我们上海见面,我带你去看个好项目。”何澄谢过叶允山,心想,跟叶家用信息差赚钱比起来,程家赚的可都是笨钱慢钱。
从九龙到何文田不过短短车程,车辆经过惠康超市、美心快餐及篮球场后,很快抵达公寓楼下。司机说:“是不是这里?在这里停?”
“稍等——”何澄让司机开着咪表等待,拨了个电话给邬玛,说她刚看到短信,现在过去。挂了电话,她对司机说,“麻烦开去兰桂坊。”司机朝菜园街方向开去。
短短一段路,却堵得厉害。何澄在车上打了个盹,突然被外面喇叭声惊醒。回过神来,车辆还在原地。她困在车上,无事可干,默默注视窗外。见一个女孩穿着吊带横纹背心跟牛仔裤,手里提一个印有“新华书店”简体字样的塑料袋,站在商店橱窗前往里面张望,神态向往。莫名地,何澄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那个自己,快意恩仇,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不会出于某种目的跟自己不喜欢的人联系。但现在的自己,为了保持自己在叶允山跟前的价值,即使还没原谅邬玛,依然跟她笑着打交道,维持联系。
司机换了个电台频道,电台主持播出一首杨千嬅的《男女关系科》。前奏轻快,何澄的思绪也随之活跃起来。她从长风地产联想到了程记,忽然想:程记的负面消息,一桩桩一件件,过半都是内部人士才知道或者才关注的。不也同样有鬼么?
她心事沉沉。司机却在驾驶席上,轻快地跟着哼起歌来。何澄记得这歌是喜剧《新扎师妹》主题曲,杨千嬅饰演的女警是平凡人,“香港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跟吴彦祖的黑帮少爷身份背景差天共地,但电影仍是欢乐不断,结局美满。她想,如果人生也像小妞电影那样简单快乐,那该多好。
第97章 【5-18】程记危机(中)
去年非典爆发,大部分人被困家中看电视,剧集《金粉世家》爆红,捧出了三位明星:陈坤、董洁、刘亦菲,也由于同一个原因,网购在民众中崭露头角,逐渐流行。程一清在家试着用电商购物,觉得还是有种种不便之处,但她隐隐约约觉得,未来网上购物、网上销售会是趋势。到时候,双程记糕饼也许会通过网络,更快地卖到全国各地。
程季泽推门进来,见她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发呆,上前亲吻她脸颊,问她在想什么。她给他看互联网上一个叫马云的人发的帖,马云写道,“今天要想从网上赚出大钱来很难,但从网上赚钱一定会是明天的趋势……”程季泽笑说:他讲得没错。
两人约好下午到工厂去看看。又是一年月饼季,今年因为产能高涨,他们想趁机加大宣传力度,将月饼销往全国各地。他们此前在湖南卫视投标过广告,效果还不错,这年夏天,她看到有个刚举办的选秀节目叫《超级女声》,觉得挺有意思,跟程季泽商量着,今年先投别的,明年可以投这个节目。程季泽说,我不看电视,你决定就好。两人说着话,车子已驶入厂区。
产能提高后,工厂接了不少订单,赚钱多。他们进到厂办时,茅厂正跟鲁工商量要不再搞一个厂,专门承接业务。鲁工说:“好是好,但一时半会没那么多钱。”程一清他们刚迈进门来,程季泽微笑说,“这不就给你送钱来了?”茅厂赶紧搬过两张椅子给二人坐。
其中一张椅子有点脏,鲁工粗手粗脚,赶紧抓过一张废报纸擦。茅厂连声阻止:“这报纸也脏,有油墨呢,怎么能用来擦椅子。”说着将报纸抢过来,随手丢到桌上。
几人聊起月饼跟其他产品的生产进度、废品率等等。程一清关注食品污染问题,建议尽早引入ISO质量管理系统,确保食品生产各个程序符合国际食品监控标准。程季泽说:“食品运输也是一个方面,恒温、常温、冷库仓储跟完整冷冻链运输物流,全程专车运输配送,才能确保食物新鲜安全。”
鲁工奇了:“程总对这方面还挺有研究?”程一清跟程季泽对视,轻笑,异口同声:“前车之鉴”。当初新闻发布会上爆出原料过期,调查后才发现,是运输过程处理不当导致原材料腐化。 程一清又登报道歉又发优惠券,但还是丢了不少顾客。
茅厂起身去倒水,水杯压在刚才的报纸上,压出一个水印子。程一清一眼瞥见报纸标题上有“程记”字眼,拿过来看,发觉这是港澳台新闻版面,上面竟刊出了大程生病情,标题更赤裸裸写着“程记饼家话事人突发入院 败家仔能否力挽狂澜?”
香港程记过去数月负面新闻缠身,但大多围绕店铺经营、卫生问题、劳资纠纷等事,虽给人一种管理制度不佳的印象,股价也受影响,但仍有不少忠诚客户。如今,连大程生病情也被披露,再后知后觉也看得出:这才是重头戏呢。
没料到,这消息居然转载到内地报刊上来,可想而知影响有多大。
程一清这才明白为什么何澄忙得没空找她。她捏着报纸一角,心事重重,程季泽看出她异样,注视这报纸,便猜到了几分。
看完生产线,试吃完月饼,茅厂热情诚邀二人到附近农家乐吃炒鸡、炒牛腩,程季泽知道程一清心里还有事,礼貌地替她拒掉。二人刚上车,程一清就问:“你爸的手术不是有一段时间了,怎么现在爆出来?”
“你也发现不对劲。”
“太明显了。”程一清将何澄告诉她的事,一股脑儿说出来,“我不是要当老好人,也不是要管程记的事。但两个品牌同宗同源,多少有点唇齿相依。很多消费者分不清程记跟双程记的关系,假如其中一家出太多问题,另一家声誉也会有所损害。”
“我想法跟你一致。”程季泽说,“我上周末回港,想约大哥,他不想见我。所以我约了蔡总监,打听了香港程记状况,一听之下才知道有鬼。”
“有鬼?”
“看过《无间道》吗?我指的是,有内鬼。”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程一清从程季泽口中,震惊得知,在媒体陆陆续续刊载了个把月程记大小问题后,市场上开始出现程记集团财务状况不佳的谣言。此前媒体提及的程记问题,即使三分假,也有七分真。于是这谣言一出,市场反应强烈,股价开始下跌。
程一清问:“程记的问题,媒体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内鬼是谁?”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开始有人大量收购程记股票。”
程一清对资本运作不深,但听到这里也明白,背后有人故意做局。“程记不反击吗?”
“大哥当然不是被动挨打的人。外界将程季康说得一无是处,但其实他绝非无能之辈,早就察觉有问题,一直尝试通过正面公关、发布利好消息来稳定股价。但奇怪的是,对方好像每次都能预判,会及时加以反击。而这一次,他们发布爹地病情,爹地虽然勉强地出席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但不接受任何提问,记者也看得出他状况不佳。谣言反倒越演越烈,说什么程记进入内地市场是一招险棋,如果由爹地掌舵,当然没问题,但大哥能力不足以接班,贸然进入内地市场,就像将不会游泳的小孩丢进大海,只会将程记拖死。”
“乱说!程记进入内地市场这事,一直是程季康在推动啊!”
“外界怎清楚这些呢?谣言说得像模像样,股民就恐慌了。现在爹地跟大哥正在大量买入,托高市场,但非常吃力。”
“对手是谁?”
“还在查。”
“他们是想趁低吸纳,将香港程记纳入囊中?”程一清不懂,“但这样的话,他们到手的香港程记也元气大伤,半死不活。”
“他们自有办法,比如届时释放重大利好消息,拉高股价。别忘了,程记是双程记股东,现在双程记在内地势头大好。吞下程记,相当于拥有了部分双程记,以后每年分红只多不少。”
资本市场如此阴险诡秘,程一清只觉若果当日程家兄弟也这样对自己,她未必有还手之力。现在跟程季泽同一条船上,也不知是福是祸。程季泽见她不出声,问她在想什么,她不出声,拿起手中电话,拨给好友。
何澄在响到第三声时接听。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累。
程一清说:“程记的事,我听说了,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何澄苦笑:“谢谢,但恐怕你帮不了。我找叶家帮忙,他们也不愿意出手相助。”
至于个中辛酸,何澄通通吞下,自行消化,无需跟好友诉苦。求人办事,自然是委曲求全,尤其涉及利益时。
叶允山对何澄说话尚算客气,让她多替自己考虑,不要为男人打工,何澄说,她是为了自己单干的第一个项目在兜底,叶允山只是笑笑,不语。至于叶令绰,此人擅长装疯卖傻,开起何澄玩笑,让她过来替自己打工,“赚的钱足够你养起程季康了。”又说,“听讲你有妹妹将要毕业,不如让她过来替我打工,如何?”何澄深觉受辱,但当着他脸,也只是忍耐地笑。她让程季康去找叶罗安妮,他说,叶罗安妮在叶家只是摆设,但她还是借了钱给自己,只是杯水车薪。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叶允山告诉何澄,背后的人,是乐食国际集团。
电话这头,程一清也无计可施,只告诉何澄,有何需要通知自己。何澄忍不住问:“程记许我高薪厚禄,我跟程季康又有婚约,我自然为他卖力。你何必担忧?”
程一清说:“程记跟双程记,不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澄电话那头沉静一下,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说,谢谢。
车辆进入广州城区。荔湾区老城道路狭窄,程季泽小心行驶,找个合适地点,将车辆靠边停下,问她如何。程一清如实照说。程季泽说:“我明白何澄最后的沉默是什么意思。”程一清:“什么意思?”程季泽:“程记目前缺资金。如果我们向他们提出回购双程记股票,正是机会。”
程一清不出声。半晌,她问:“这算不算落井下石?”
“我会称之为各取所需。何澄应该也想到了这点。但大哥不会答应。一来他爱面子,有种不想输给我的心态,二来他也怕市场态度。假如市场对回购行为的解读不利程记,股价还会下跌。”
“程记跟双程记现在不同赛道,他还忌惮你什么?”
“在那种家庭长大,很难不养成猜疑的个性。他总疑心我在背后搞鬼,因为港媒唱衰程记的其中一个内容,就是当年他们投资失误,将资源倾斜给双程记竞争对手,遏制了双程记发展。大哥这人不笨,只是为人固执,无法接受失败,更无法接受比我失败。过去几年香港经济复苏,他急于翻身扩张,资金链相当紧张。财经版点评给他留几分薄面,娱乐版直接将他跟何澄比作纣王妲己。”
程一清愤恨不已,并非替程季康,而是替何澄。男人的失败又与身边人何干?何澄在长风地产已证明了她的实力。在她看来,何澄那些前同行不过眼红她的新生活,想将她拉回他们的水平线罢了。她问程季泽:“你爹地那边呢?”
“他身体不好,手术后已经不怎么管事了。现在他觉得,亲妈信不过,年轻老婆信不过,对程季康跟我更有防备之心,只是人老体弱,无法斗争罢了。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街头四处挂上奥运五环旗,因四年后便是北京奥运,国人这次热情更盛。街头小店店主守着电视机,里面传出各类赛前分析、运动员采访、历届奥运回顾,声音交错,好不热闹,程一清听着这声音,更觉心烦。车厢内冷气开放,但她前额仍细细地出了汗。程季泽见她这模样,下车到附近便利店给她买水。店家一转身去拿水,老板娘不喜看体育,随手换台,电视上预报热带气旋正在海上形成,预计登录广东湛江。程季泽握一瓶娃哈哈纯净水,手指捏在瓶身上王力宏头像上,回到车里,递给程一清。
程一清喝了一口,忽然问:“你刚才说,可以释放重大利好消息,拉高股价?”
“是。”
“如果我们对外宣布双程记的好消息,是否也有利程记?”程一清抓住程季泽手臂,捏得他生痛,“自动化生产线,难道不是好消息吗?如果这还不够好,那我们跟程记合作做点什么——”
“阿清,你听我讲。”程季泽很轻地拨开她的手,“现在不是我不愿帮忙,是大哥有心结,我到底是程家人,一定会想办法。我会跟何澄联系,跟她商量,劝说大哥接受我们这个方案。在他接受我们方案之前,要帮程记,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安心将双程记做好。今年自动化生产线落地,我们投入大量营销资源,月饼季又是兵家必争的一役,我们不能分神。”
程季泽说得在理。程一清默默垂下脑袋,看着自己一双手。她无法左右他人命运,只能靠这一双手,做好自己份内事。
第98章 【5-19】程记危机(下)
对这次月饼制作,程一清志在必得。过去,双程记糕饼零食化后,虽也行销至全国各地,但难以走出南方。产能上来后,程一清的野心也被放大。
四年前,她为双程记设计了两款月饼,花好月圆跟万里清辉。过去几年,双程记每到月饼季,都会围绕这两款礼盒做改良。这次她在产品上做加法,将月饼制作成玉兔模样,月饼皮以米粉制作,小小一枚在手掌心中,晶莹如玉。馅料用玫瑰豆沙、奶黄流心、桂花乌龙,满足年轻人贪新鲜的口感,更重要的是,能够打通东西南北不同国人口味。
产品,她不担心。只因她经营广州程记时,有充分空间研究口味,早已调配研制出最佳口感。现在交由双程记来做,只是换汤不换药。
要吸引目光,还是要靠包装。
她在包装上做减法,不再做高成本礼盒,压缩包装成本,只在设计上花心思。
盒子依然由陈夕裴设计,非常亮眼。配合全国广告投放,很快打出了名堂。
程一清出差上海,在街头见到爱精致的当地人从商店里走出来,提着一袋精美包装的双程记月饼时,不禁驻足凝视。陈夕裴在她身旁,推了推她肩膀:“怎么?感慨万千?”程一清笑:“简直老怀安慰。”
陈夕裴这几年闯出名头,设计工作室也已搬到上海,在东平路租了个地方,人在楼上住,一楼有个开放空间,用作展览。程一清到上海出差,陈夕裴约她到工作室喝咖啡,她哥陈生也在,痛心疾首,说搞了半天,妹妹还是跑到上海了,还跟一个中荷混血拍拖。程一清开他玩笑,说他自己也搬过来不就好了。陈夕裴抚掌大笑:“我哥不像我这半个北方人,他一口粤式普通话,怎能离开珠三角生存?”
程一清这次来,是为了跟陈夕裴谈以后的设计合同。她现在不再是街坊小店的靓妹了,也去过国外,看过一些最新设计,回头再看陈夕裴的中式设计,仍然觉得很好。她说:“想当初我只是觉得你画的东西好看,同时也想填了你哥那笔债。”陈夕裴说:“想当初我一个客人、一张订单也没有,还好有个傻瓜坚持要用我。”两个女孩子虽起点不同,沿着各自路途往上攀爬,此时顶峰相见,彼此相视一笑。
二人坐窗边往外看,这条短短的路上记载了多少民国历史,留下多少老洋房。日光撒下来,映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校门上,映在民国权贵宋美龄、宋子文的旧宅上,后者现在已改建为酒吧。此时是傍晚,酒吧内外一片安静,穿着老头衫的当地人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水果,神态悠闲。
程一清很是羡慕这种闲适,陈夕裴也留她下来住,但她坚持当晚就要飞香港。怕是台风什么时候到,航班就停飞了。
打了车到虹桥机场,机场纷纷攘攘,都是来往行人。她坐在候机大厅里,翻手上一本杂志,看到乐食集团的报道,什么主攻西饼和唐饼市场,什么放眼中国内地云云。她记起当日,那位苏小姐代表乐食集团,一心想购下还是街坊小店的广州程记特许经营权,想来当初他们已经有这番野心。
再翻过一页,又见到乐食集团入华大事回顾,其中一项便是跟香港程记合作,建立子品牌。
程一清心念一动。
她想起郑浩然回新西兰前跟她说,有什么事,随时跟他联系。她想了想,在候机楼里找了个打长途电话的地方,手机上翻到郑浩然的号码,连时差也没算,直接打了过去。响了好一会儿,无人接听。
她的航班开始登机,登机广播响起。她挂掉电话,站在候机楼里,盯着电话看。一秒后,又拿起话筒,再打。
还是没人接听。
外面风和日丽,但机场内电视屏幕下方滚动新闻播报说,粤港澳地区将迎来台风吹袭。
候机大厅人来人往,穿吊带衫、牛仔裤或蕾丝滚边衬衣的女郎,迈着自信步伐,拖着棕色黑色行李箱。巨幅广告海报里,模特儿嘟着嘴唇,唇上是亮晶晶的唇彩,手里握着银色翻盖电话,手机边盖上镶着星星般的碎钻,模特儿眼睛里也有星星。程一清站在这偌大候机楼里,有点茫然地放下话筒,转身走开,电话却在这时响起来。她急忙回身,抢起话筒,那头传来郑浩然熟悉的声音,“Hello?”
程一清说:“浩然哥,是我,程一清。”
登机广播又开始催促。
视角从低往高拉,程一清是小小的一个,在候机楼角落,跟电话那头说着什么。挂掉电话后,她急急往登机口赶。然而航线天气跟目的地天气不佳,她在飞机上又等了数小时,才起飞。
落地广州白云机场不久,她便接到程季泽打来的电话,说是香港那边传来消息:乐食集团正式宣布,全面收购程记。
—— —— ——
华姐从厨房里端出饭菜,在餐厅里摆盘,心里却清楚,这也许又会是无人问津的一顿。自从大程生卧床以来,这家里就没试过一家人齐齐整整坐下来吃饭。大程生在病床上吃营养餐,程太跟大程生分房睡,在自己房间里吃,高颖在交了男友后就搬出去住,脱离这里的纷争。这家里只剩程季康一人,他总也不来餐厅吃,叫华姐把餐端到他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