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吗?”杭攸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那你总该知道,我辍学是为了谁吧!”
其实爸爸去世之后,警局有一个顶班的名额,过了就没有了,而她和杭雅菲年龄不到。
但是杭建设就是死活都不肯去,他说他不要当警察。
“考大学,你考了整整三年,你任性背后,是我辍学,是姐姐勤工俭学。”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是妈妈连件厚的棉袄都不肯买,你看不到吗?”
杭建设嗫嚅着道:“都是一家人,那时候我好过吗……”
杭攸宁终于吼出来了,就像呕出一些带伤的血肉:“一家人都在为你奉献,你养过一天家吗!”
“够了!”
张淑芬终于受不了了,她指着杭攸宁,厉声道:“我供他,我乐意!就辍学这事你要说多少年,跟你哥有什么关系……”
“爸爸也乐意吗!”杭攸宁打断她,她直视着张淑芬的眼睛,掀开这个家最隐秘也最尖锐的真相
“你自己知道,他用命换来的钱!他愿意给我还是给杭建设……”
话还没说完,张淑芬如同旋风一样冲过去,兜头就是一个耳光。
这个耳光极重,几乎用了她全身的力量。
如果打在杭攸宁脸上,那刚刚愈合的伤口,恐怕会再次地皮开肉绽。
可这一次,杭攸宁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停在半空中。
杭攸宁明明不想哭,也不想吵架的,可是她早已经涕泪横流,说出的话也颠三倒四:“我不会再让你控制我,你根本不爱我,都是我傻……”
“我爱你个白眼狼?我当初就应该溺死你这个小杂种!”
张淑芬一开始骂骂咧咧,可是她接触到杭攸宁的眼睛时,她愣了。
那种浓重的绝望,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水潭,翻涌着悲伤和痛楚,以及仇恨……
是的,仇恨。
“你干什么!把妈放开!”
杭建设上前去掰杭攸宁的手,掰不开,他急了,一脚踹过去:“杭攸宁你要干什么!你要逼死你亲妈吗?”
杭攸宁一个措手不及,被他踢到了肚子。
这不是杭建设第一次跟她动粗。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争一口吃的,她不小心妨碍了杭建设学习,或者干脆就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他也会突然暴起,劈头盖脸地揍她一顿。
次数不多,也没有很疼,但是却让她童年最恐惧的回忆。
他太高了,小小的她要使劲儿地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也因为长兄管教弟妹,从古至今天经地义,告到爸爸那里,她也没有道理。
她只能承受。
杭攸宁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张淑芬心疼,过来想扶她,被她一把甩开。
她抹了一把脸,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哭了。”
哗啦一声碎响,随即是张淑芬的尖叫声,徐慧终于不能再装作听不见了。
她走出来,就看见杭建设痛苦地躺在地上,暖壶碎了一地,银光熠熠。
杭攸宁骑在他身上,不顾张淑芬的拉扯,有什么东西就往他身上砸,她的手早已鲜血淋漓,却始终没有住手。
“宁宁!宁宁!妈妈跟你道歉!”张淑芬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哭嚎:“我给你磕头行不行!”
杭攸宁完全就当她不存在,她终于没有什么东西可扔的时候,俯下身,两只手轻轻卡住杭建设的脖子。
杭建设因为恐惧已经完全丧失抵抗了,喃喃道:“这怎么了……这不至于吧……”
“杭建设,你给我道歉!”她带着一种兴奋的神经质,死死地盯住他。
杭建设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他为什么没有跟爸爸练武术,让这样小的一个孩子骑在身上欺负。
可是他实在怕了。
杭攸宁看起来并没有理智,她眼睛充着血,脸上那道疤痕尤其恐怖,简直是像是老虎的脸上的斑纹。
他咽了口“对不起……我错了……”
电视里还在放着主题曲:
“为了母亲的微笑
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第48章 决裂(二)
杭攸宁骑在杭建设胸口,一动不动,直到被张淑芬强行拖下来。
这时候徐慧才敢上前:“这怎么了呀,看电视还看急眼了么!”
她抚着杭攸宁的后背,就好像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兄妹间的玩闹一样,道:“你哥欺负你了,你跟嫂子说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杭攸宁并没有理她,她仍然盯着杭建设,道:“把我的钱给我,我就走。”
“我他妈给你!”
杭建设一边吼一边狼狈地起身,骂骂咧咧地回到主卧:“白眼狼!我他妈就当没你这个妹妹!”
那一夜,杭攸宁被徐慧推到了次卧睡。
张淑芬仍然睡在沙发上,一整夜,都能听见她啜泣的声音。
徐慧和杭建设当然也没有睡好。
徐慧跟几个姐姐相比,算是“下嫁”,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嫁得不好,因为杭建设长得帅,性格也好,而且杭家真的是很省事儿的人家。
婆婆住在江南小镇,几年也不来一次,来了就干活,从来不给他们小家添麻烦,养老也摆明了不用他们,连给钱都不收。
甚至,抱孙子也不催,她说年轻人自有打算。
两个小姑子,她对杭攸宁印象好一点,憨厚、腼腆,也从不找事。
杭雅菲虽然是个浑身是刺的冷美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突然就闹成了这样。
一片黑暗中,徐慧斟酌着开口,道:“建设,咱们可能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一分都不给她!”杭建设道:“白眼狼,明天就给我从哪来的滚哪去!”
徐慧道:“小女孩,毁容了,多给自己点嫁妆也能理解!”
“她嫁人难道我当哥哥的不出钱吗!”杭建设吼道:“她闹着一出,我偏一分钱都不给她!”
虽然结婚了,他在徐慧面前其实一直有一种自卑感。
虽然是大学同学,但他复读了三年,徐慧比他小四岁,良好的家境给了她跟普通女孩,完全不一样的气度、谈吐。
他特别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家也不差的感觉。
虽然他父母不是什么知识分子,但他父亲是烈士,他父母相爱,淡泊名利,兄妹和睦……
可现在,一切都被杭攸宁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也撕碎了。
徐慧看到了他们家的真相,至少看到了一角……
这是一个从根上就烂了的家,父亲,母亲、妹妹,包括他,都是烂泥上长出来的畸形儿。
只是平时扯着人皮装人罢了。
想到这里,杭建设只觉得喉头涌上来一阵巨大的委屈,他几乎也要哽咽出声了。
他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徐慧。
徐慧许久没有说话,杭建设有点不安,道:“你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她道:“我在想,本来明天安排了跟我爸爸吃饭呢!”
啊!
杭建设心里懊恼得简直想要发疯。
他就知道杭攸宁这死丫头,为什么来的时候不说,这时候跟他翻脸了。
在这儿等着呢!就吃准了他不想在岳父面前丢脸是吧!
他更委屈了,眼泪流下枕头上,湿乎乎的。
这一夜,杭建设跟徐慧背对着背,谁都没有睡好。
张淑芬当然也没有睡好。
她不明白杭攸宁究竟是怎么了?着魔了吗?
她一贯是个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连肉都不多吃一口,突然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要钱。
谁教她的?
她要钱干嘛呢!
都说了,那两万块都是她的,还跟建设较那五千块真儿呢!
就是赌气?
不知道为什么,张淑芬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种恐慌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她再也追不回来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杭攸宁照常起床练武。
杭建设他们俩还在睡,张淑芬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见她出来,就跟了上去。
这么多年,这是张淑芬第一次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说话,就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她是她的女儿,她也有自尊心。
“妈知道,脸这个事,对你打击挺大,妈昨天话也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