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谦梵非但没睡,还开启新的话题:“能离得掉吗?”
他嗓音平淡,镜片底下目色清清,很镇定,没有丝毫醉意。
话里没多余的意思,仍然只是表示询问。
“你是说今天那个姐姐还是说我妈?”温雪盈问他。
陈谦梵睁开眼,看一看她:“你都去煽风点火了?”
“这也不能怪我煽风点火吧,过得不爽当然要离啊,我一向劝分不劝和的。”好像是嫌他说得难听,她皱了眉。
她忘记了,“煽风点火”不是陈谦梵的评价,是她自己的用词。
温雪盈说完又笑了,“宁拆十桩婚,不毁一座庙。”
她挑挑眉,看向他,“我这是替天行道,应该不会遭报应吧。”
他沉默不语。
陈谦梵意识到,她父亲对她的影响有多深。
即便到现在,温雪盈对婚姻的想法也不能说是十分热情。她有她的考量,有她的清醒,虽然她总是说他理性,温雪盈自己也不遑多让,她的表现未必是理性,而是消极,消极的尽头是破碎。这样的人看透了规律,所以在感情里可以做到果断率性,敢爱敢恨。
一个消极,一个理性。
爱就成了他们之间难以言说的词汇。
不轻易给出承诺的陈谦梵知道,倘若那一刻来临,他只会比任何人都郑重。
不要草率,要让时间领着自己参悟,去证明,去慢慢地捧出一颗心。
他搂她更紧了一些,浅浅吻她的额头,没有说荤话,说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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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洛山,期末周来临,陈谦梵这几天没有课程安排,监考了几场考试,累心劳神。
温雪盈要结课,比他还忙碌。
学校的24小时图书馆,刷夜的人越来越多,半夜的座位还要用抢的。
防止陈谦梵在这里陪她受罪,温雪盈让他先回去,理由很充分:【你等我,让我造成愧疚我更着急,一着急就学不进去,我总想着有人在等我,心浮气躁。】
陈谦梵深谙,即便真的为人父母,过度的管束也会让小孩子觉得厌烦,让她不快乐就是过错。
于是他适当地克制了一下关怀:【快到家给我发消息,夜里开车注意安全,别忘了打灯,不会停车的话喊我下去。雪天路滑,实在开不了我去接你也行。】
温雪盈回:【好的老爸。】
陈谦梵:【?】
温雪盈:【好的老板!打错字了[尴尬流汗]】
陈谦梵:【没事】
温雪盈在电脑上敲了会儿字,旁边有人坐下来,是伏秋小分队的周媛媛,跟她打招呼:“好巧啊雪盈。”
温雪盈抬起迷糊的眼,“昂,困死了,你怎么还有作业?”
周媛媛说:“有节选修的论文没写,你呢?”
温雪盈有点崩溃地伏到桌子上,说:“我也差不多吧,deadline明天中午,到现在才写了个提纲,真是救大命了,也不知道我这个拖延症什么时候能治好。”
周媛媛笑:“我之前看到别人说,有拖延症说明这件事你有信心能做好,不拖延的人是根本不敢拖延。”
温雪盈:“谢谢你给我带来一点苍白的安慰。”
周媛媛坐她旁边,安静地写了会儿东西,忽然想起什么,她问温雪盈:“你真结婚了啊。”
“真结了啊,”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文献,“咋了,还想撮合我和小土狗?”
“小土狗?”
“啊,没谁,怎么了吗?”
“你老公做什么的啊?”
周媛媛是她的同门,温雪盈和同门基本不会保持特别密切的关系,倒不是性格不合,纯粹是身份问题,所以没跟她说过很多陈谦梵的事情。
但是因为她之前戴过一段时间婚戒,所以在同学面前也没瞒着。同专业研究生的圈子不大,有什么八卦消息不胫而走。
周媛媛好奇这事儿也不奇怪。
温雪盈说:“老师。”
“你怎么找个三十多岁的老师啊,你俩怎么认识的?”
“相亲认识的。”
周媛媛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而后声音又低了低,“你知道吗,有人在背后说你。”
温雪盈眉心一拧:“说我什么?”
“说你……其实不是结婚了,是被包养了,因为你都没发过你老公的照片,但是动不动秀一秀花啊戒指什么的,而且看起来很有钱。”
“放屁!我有钱是因为我本来就有钱。”
还好图书馆大厅背书的声音很大,没让她这一声太过突兀:“哪个狗东西说的?”
周媛媛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哪个男的传出来的,因为我那天打听了一下,听到说什么是王老师的学生,你想想王老师有哪个学生追过你吗?爱而不得就毁掉也是可能的。”
王老师是院里的年轻教授,刘洋的学生,跟她也算是半个同门,两个老师的学生经常一起给老师干活,做调查,或者聚餐之类的。
有是有的,对她示好的男生不算少,想了半天,温雪盈都不知道要瞄准哪一个。
周媛媛看她电脑一片空白:“诶别想了,你赶紧写吧,怪我多嘴。”
“……”
温雪盈回过神,又快速沉浸到作业里。
默默生气,做美女真难。做一个有钱美女更是难上加难。
怎么就有那么多酸黄瓜呢?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外面果然又飘起雪。
停车仍然是个技术活,但是她没给陈谦梵打电话,因为刚刚给他发了消息,他没有回。
但是回到家里,厨房和餐厅的灯还亮着,只有两个灯泡在发光,所以家里看起来算不上亮堂,但是浅浅的光线很温暖。
温雪盈慢慢地脱了外套,往里面看,做出轻嗅的动作,闻到锅里的香气。
陈谦梵正好做好了夜宵。
温雪盈笑了一下,声线轻柔,问他:“你怎么还没睡啊。”
陈谦梵从浓浓的烟火气中走出来,说道:“我在家等,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他说,“给你下了一点捞面。”
到她跟前,他接过她的书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电脑,陈谦梵问:“写完了吗?”
“嗯。”
“辛苦了。”
他抬手轻轻揉她发顶,笑得温柔。
温雪盈想抱他,陈谦梵按了下她的肩膀稍稍制止,把沾了油渍的围裙脱掉,才将她拢入怀中,好好地抱了一会儿。
他掌着她的后脑勺,像给小动物顺毛,一下一下地抚平她的头发。
“累不累?”
“想到明天就解放啦,就还好。”温雪盈笑笑,仰头看他。
这天夜里,温雪盈已经很累了,闭眼就要睡着,但一想到今天周媛媛跟她说的事情,就觉得好莫名其妙:“陈谦梵。”
他合上书本,放下眼镜,“嗯。”
“我脾气好差啊真的,特容易一点就炸。”
“发生什么事了?”
温雪盈说,“就……给你打个比方吧,有人在网上骂我,他要是当我面说什么,我肯定把他头打爆,但是他隔着网线,我就怎么都拿他没办法,他也知道我拿他没办法,就肆无忌惮,我这个美丽女主播呢,还要维护我的形象,只好忍气吞声,其实心里气个半死。”
陈谦梵略一思忖:“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和我说。”
她问:“你会为我跟人言语冲突吗?”
“看情况而定。”陈谦梵应道,“必要的话,当然。”
温雪盈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忍一忍,化解心结。”
“能够沟通的人才有说理的可能,事实上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多的风度,有些人活一辈子也不懂得教养。以和为贵当然重要,但是不代表要忍让。”
其实听到有人骂她,陈谦梵心里第一反应是惊讶,细细想来这种可能性并不低,紧接着是生气,只不过他没有把想法写在脸上。
温雪盈没有吱声,看了他一会儿,问他:“怎么样才能变成你这样的人?”
“为什么这样想?”陈谦梵反问。
她说:“我不想太情绪化嘛,显得我这个人很急躁,很容易受气……”
“情绪化也有好处。”
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快乐的时候比我感受到双倍快乐,还会感染到身边的人,难过的时候会想办法发泄,流眼泪,或者通过文字找出口,也许写得还不错,引人共鸣,你的生活体验度更高。
“更何况,你比我自在,比我年轻灿烂,为什么要成为我?”
“好有道理。”温雪盈慢慢地笑了,“只是有的时候会觉得有点挣扎嘛。”
“谁都挣扎,这跟情绪化没关系。不是什么毛病,不用硬改。”他形容得轻描淡写,“别丢了自己。”
她要是不快乐,不愤怒,不话多,不抽风了,他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温雪盈抱着他的脖子,亲他的脸:“老公,你真好。”
陈谦梵被她突如其来的凑近一抱弄得踉跄,往后仰了一点弧度,然后重新坐直了,手掌托住她细瘦的腰,拿出力气,承受一个人压在怀里。
随后听见她小声说:“好想做.爱,但是我好困啊,你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吧。”
想是真的想。
上回来例假之后,就一直在忙结课的事情,温雪盈每天睡不足时长,没什么时间跟他“酝酿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