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哪里的话?”顾尧笑着摆手,为人很是大方的样子,“要说失礼,也是我失礼在先。不经主人邀请,已贸然造访了两次,是需要郑重赔礼的。”
“喏,他倒是真有诚意。”周怀年说着,伸手去桌上拿起一个大红色的天鹅绒面小首饰盒,交到穆朝朝手里。
“什么?”穆朝朝狐疑看他,手不敢动。
“打开啊。”周怀年笑着冲她扬了扬颌。
顾尧则仍旧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神情却不似周怀年那般带着期待。
穆朝朝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盒子——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耀眼钻石,呈现在她的眼前。
穆朝朝心中一震,都没敢仔细再看便合上了盖子。昂贵的宝石和首饰她也见过不少,方才那粗一打眼,她便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物件。
她正为这东西感到烫手之时,周怀年将她的手握住,也将那个首饰盒在她手中裹得更紧,“怎么样?喜欢么?”
看起来周怀年对这东西甚是满意,而穆朝朝却只觉得为难,“这是……”
“我一直派人在找一个像样的婚戒,没想到让他这家伙给找着了。”周怀年笑着看了一眼顾尧,又对穆朝朝说道:“这样成色和大小的钻石很是难得,回头再让人按照你的指圈尺寸打造一个戒托,什么材质的,你来定吧。”
“好是好……”穆朝朝小声道,“你把钱给人家了没有?”
周怀年大笑起来,这倒挺像亲媳妇儿能说的话,与别人见外,不与他见外。周怀年心情颇好,笑完以后对着顾尧说道:“你瞧瞧,这钱你不收都不行。”
顾尧笑着无奈摇头,“就算我随的份子钱也不行吗?穆小姐,你就给我一个面子。”
穆朝朝笑了一下,对答道:“这东西本该他亲自挑选才算作诚意,现下他作了懒,那不能连钱都让顾局长一并出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周怀年伸手揽了揽身边伶牙俐齿的女人,与顾尧玩笑道:“听到没有?这是要与我生气了,怪我没能亲力亲为。所以,你别把这付钱的功劳再给抢了去,否则,以后的日子我该不太好过了。”
穆朝朝拿手肘很轻地撞了周怀年一下,便听顾尧说道:“罢了罢了,两口子合起来对付我一个外人,我是说不过你们了。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这东西我的确没花多少钱,周老板你也不用按全价给,否则我想赔个人情最后倒还赚了。”
周怀年搂着穆朝朝,脸上尽是笑,“放心吧,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可回头你的份子钱还得记得补上啊!”
顾尧玩笑般地抬手对他揖了揖,“不敢忘!”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关系如何,穆朝朝已了然于心。尽管她对这位军统局副局长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戒备感,但碍于他与周怀年的关系,也只能不失分寸地以礼待之。
时候已经不早,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对他们二人说道:“杨嫂大概把饭菜都已经备好了吧,咱们要不要边吃边聊?”
顾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不无遗憾地说:“太糟糕了,一会儿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办,今日又没法尝到穆小姐公馆里的佳肴了。”
“不急的话,顾局长还是留下来吃一口再走吧。虽然谈不上什么佳肴,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穆朝朝其实也只是客套,但这些基本的待客之道,在她小时生长的江家便已经看得不能再多,后来独自撑起江家的家业,对这些事情更是能做得让人感到真诚且滴水不漏。
相比来说,顾尧对周怀年来说是有着过命之交的兄友,他说的话少了客套,却更显二人的情分,“顾兄是大忙人,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的,朝朝你也不必留他。”
“他说的对。只是下回我若再意外出现,还请穆小姐多包涵。”顾尧接着周怀年的话茬,补充了一句。
“哪里哪里,顾局长多想了。”穆朝朝笑着应道。许是这两次见到他时,自己脸上那种发怔的表情有些过于外露了。于是心想,以后回来得多做一些心理准备才是,谁能料到除了顾尧以外,下次周怀年还会邀哪些人来。可一想到“下次”,她脸上的笑便渐渐淡了。
顾尧起身颔首,拿起手边一顶黑色的礼帽戴到头上,再与他们道别。
周怀年依旧是拉着穆朝朝的手起来,也各自对顾尧说了道别的话,便让阿笙送他出去,没有要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的客套。
然而,等顾尧离开没多会儿,小两口才在餐厅坐下准备用饭时,阿笙又折返回来禀报。说是顾副局长落了打火机在客厅里,需要给送回去。
穆朝朝想起身,帮着去寻,却让周怀年伸手按住,于是又坐下来,听他说话。
周怀年替她舀了一勺汤到碗里,而后也没抬眼看阿笙,便说道:“知道了,你送去便是。”
他的态度与方才顾尧还在时大相径庭,冷得像是将要不悦的样子。而得了吩咐的阿笙却也站着不动,使得穆朝朝不能不觉得不对劲。
她疑惑地看周怀年,周怀年放下筷子气哼了一声:“老狐狸!”
“怎么了?”穆朝朝忍不住开口问道,手也伸过去握住他的,揉了揉,想安抚他的情绪。
那打火机是顾尧最宝贵之物之一,他那样谨慎而敏锐的人压根就不可能会将这宝贵之物落下。并且,这东西一般下人他是不会让碰的,来这么一出,无非是想以此为借口,找一个合适的人为他送还。阿笙不敢动,是因为他知道这打火机的贵重性是自己不能随便去碰的。而周怀年生气,是因为他更知道顾尧想让谁去送还这打火机。
周怀年默了片刻,对穆朝朝坦白地说:“顾尧与苏之玫有些交情,我想他是想找借口叫你去送打火机,为的是想嘱咐你一些到了香港以后的事。你不想去,便不去了,一会儿让他自己回来,将他的东西取走便是,省得听他胡言乱语。”
原来如此……穆朝朝想了一下,笑着说道:“不碍事,你都预先告知我了,我哪里还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即便你不与我说,我也是事事都信你的。难道,你不信我?”
还是她的一番话将周怀年说得开了笑颜,他拍了拍她的手,说:“行,我们朝朝是最明事理的。那我等你回来吃饭。”
穆朝朝摇头,催促他:“你快吃,别等我。吃完了一会儿好用药。”
周怀年听话,点了点头,便不再坚持等她。
穆朝朝起身去到客厅,在顾尧先前落座的那张沙发上找到了那个鎏金的打火机。她小心地用自己的一方巾帕包好,随后跟着阿笙往外走。
她的心里此时已经有了准备,不怕顾尧会说出哪些她不乐于听到的话。然而,她做的那些准备大约是要多余了,周怀年猜到了顾尧故意落下打火机的用意,却猜错了顾尧真正想对穆朝朝说的话……
PS:有关顾尧这人,好坏不辨,我都想给他单开一本了~
假期结束,人还病着,真不知道是喜是悲。拿手机码字,真是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不码还不踏实,还不如前两天精神的时候多写一些,呜呜呜……
第八十四章 牺牲
穆朝朝走出门,便看到顾尧坐在一辆黑色的别克汽车里。透过车窗,顾尧显然也看到了她。然而,他只是对她微微颔首,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车旁侍立着的汽车夫尽管是最朴素的棉布短褂打扮,但那双警惕的眼睛,包括那副昂首挺立的姿态,只要有心人仔细琢磨,便能猜出他军人的身份。只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去拉开车后座的车门,开口的一句“穆小姐请”,也是字正腔圆而洪亮。
穆朝朝对他礼貌微笑,他也全似没有看到,依旧目视前方,表情冷得像块冰坨。与跟在周怀年身边的那些打手都不同,这让穆朝朝的心里多少有些畏怯,毕竟她极少与军方的人打交道。
再说坐在汽车里对她微笑的顾尧,虽然他的表情不像冰坨,穆朝朝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此时真正要她一个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位手腕狠辣的特务头子,她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可她多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况且她背靠周怀年,不应该让自己不安的心绪轻易流露出来。故而,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抬手去搭顾尧为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并与他并排坐在了汽车后座上。
坐稳以后,车门关上,顾尧拉着她的那只手也松开来。
“谢谢。”穆朝朝为他的绅士举动礼貌道谢。
顾尧侧头对她笑着,“是我应该谢谢穆小姐,肯为我走这一趟。”
“不客气,应该的。”穆朝朝掀开自己的巾帕,将那只鎏金的打火机送至顾尧的面前,“顾局长落下的可是这个?”
“是。”顾尧笑着点头,从她的巾帕里取回自己的打火机,在指间转了几转,收到自己的长衫袍袖里。
“那么,顾局长是还有事要说?”穆朝朝开门见山,并不装作无知。
顾尧低头笑笑,因这女子毫不忸怩的态度,也因这两回见面给他留下的大方却又极有分寸的印象,使他竟对她生出了一些好感。
不过,饶是如此,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
“穆小姐,”顾尧微转过头,不看着她说话,“去香港之事,我希望穆小姐能再斟酌斟酌。”
听到这话,穆朝朝怔愣了一下,直着一双眼将说话的男人瞪着,“顾局长,您说这话是何意?”
顾尧略微沉吟,轻叹一声。在这一声叹里,有从前都没有过的惋惜,也有一些对这身边女人的歉意。
然而,在穆朝朝看来,这一声叹并不是对她,而是对着那位与他有深厚交情的周太太,这令她已经有些忍不住地要生气,“顾局长,我知道您借口叫我出来,是为了替周太太说话。但我却不知道,您竟然可以如此直接地让我放弃去香港的想法。我想告诉您的是,我不是为了逃命才要去的香港,正如你所看到的,周怀年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若是那位周太太可以与他这般,那我早就自愿退出,也不会等到现在!”
她那张瓷白的小脸此时气得胀红,顾尧一向不爱与气急的女人胡搅蛮缠,但这会儿竟也耐着性子想和她解释。
“穆小姐以为,我劝阻你去香港,是因为周太太的缘故?”顾尧轻轻摇头,“我岂能不知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此番去往香港,若不是怀年顾念从前的情分,苏之玫哪里会有机会。虽说一切行程是南京政府这边来安排,但他有绝对的权力来选择这趟旅程带谁或是不带谁。”
“既然如此,顾局长干涉他的决定,是为了哪桩?”穆朝朝稍稍平静下来,但脸上的愠色还在。
顾尧往后一仰,抬手在眉心间着力地捏了两下,这才抬眸看她,“为了他的安全,我们希望穆小姐可以做出一点牺牲。”
穆朝朝的脑中“嗡”的一声,脸色瞬间发白。
“日本人不会那么轻易让他离开的。鉴于穆小姐与他的关系,我们想了一个可以算是最为稳妥的办法……”
“你别说了。”穆朝朝抬手,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日本人的意图,山下渊一先前已经与她说得很明白,她有在纠结,有在考虑,但是始终不能做出决定。可现在……
她的脑子乱得很,因为这迫在眉睫的决定似乎已经不能再拖了。她俯下身子,双手掩面,久久没能再说一句话……
直到她感到自己瘦削的肩头被一只手轻轻拢住,她才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从挣扎的情绪中暂时抽离。
当顾尧看到那张清丽的脸正在呈现出痛苦时,坚硬的心还是不可不避免地露出了柔软的一面,“穆小姐留在上海,可以随时寻求我的帮助,顾某必将万死不辞。”
鎏金的打火机被顾尧塞到穆朝朝的手中,这是他对她的牺牲作出的承诺,抑或是一种男人心软的表现。
穆朝朝低头,看了一眼手心里的那只打火机,忽而叹笑了一下,“谢谢顾局长的好意,我还没做出决定,您不必这样急着做什么好人。”
穆朝朝说完这话,便将那只打火机撂在了汽车座椅上,而后开车门下车,不给车上的男人再劝的机会。
然而,顾尧的性子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即便方才对她有一丝丝的动容,那也影响不了他对大局的掌控。
“穆小姐,请你考虑一下后果。如果你是真为周怀年着想的话。”他对着穆朝朝的背影沉声说了这么一句,穆朝朝便站住了脚。
片刻,穆朝朝转过身来,讪笑般地问他道:“顾局长难道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来做决定吗?”
顾尧勾了一下唇,仿佛终于撕下假面的狐狸,不再掩饰和善面皮之下的那重狞恶,“穆小姐大可试一试。战时情况下,要两架飞机白白牺牲,这不是能被任何政府或军方所允许的事。还是那句话,穆小姐,请考虑一下后果。”
顾尧说罢,黑色的别克汽车便在穆朝朝的面前呼啸而去。穆朝朝的身子僵了,手脚也愈发冰凉。
后果,她如何没有想过后果?决定,她甚至不止一次在心里做好了决定。只因为“不舍”两个字长长久久地在她的心里盘旋不去。只因为从前五年的分离,让她真的不敢再来一次……
PS:放个假停了几天,追更的宝贝们少了一大半,呜呜呜,看来不快点虐起来是不行了~给还在继续等虐仙女们比心心(´▽`ʃ♡ƪ)~老周能不能走,朝朝能不能跟着走,希望能在评论区里汲取更多思路哦,靠你们啦~
第八十五章 约定
连穆朝朝自己也不知道,她在门外站了多久才又回去。她不善于在周怀年的面前撒谎,所以得将编出来的谎话一遍一遍地默记于心,直至她觉得万无一失,才算是有了底。
回到餐厅时,杨嫂告诉她,周怀年已经用过了饭,先上楼去了。故而,她还能稍加安稳地坐在椅子上将晚餐用完,即使是味同嚼蜡,她也不能让人看出她的心绪不佳。一切都还得像是往日那么平常地过着,吃罢饭后,她让杨嫂帮她找出修指甲的一套工具,这才往楼上去。
前些日子周怀年见她在修指甲,便兴起非要帮她修。拗他不过,她便随他摆弄。结果等他修完,倒是真挺让人欣喜。穆朝朝给自己修剪指甲,从来都是剪短便好,有时剪得长短不一或是歪了缺了,她也从不在意。没想到自己这双手指甲,那日在男人的细致对待下,竟被修剪得圆润又整齐,让她一个做女人的都觉得汗颜无比。也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奇怪的胜负欲,驱使她也要在他的手上试一试。可他的指甲向来等不到长太长,便已经修将齐整,并未给她机会。于是,穆朝朝便对他“勒令”,下次修剪一定要等她来才行。
本是打打闹闹的话,谁都不必放在心上,可现下陡然想起,便觉得像是一个约定,若没完成,或许就会成为一个遗憾。想到这儿,穆朝朝的心里一阵难过。站在卧房门口的她,紧攥手里的工具小盒,仰起头来,深吸了几口气。
约有几分钟的时间,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换上一张笑脸,伸手去开门。门一开,便见到周怀年像往常一样,正靠坐在床头看报。本是稀松平常的情景,这会儿却差点叫她掉下眼泪来。她忙转过身去,拿指甲掐自己。等忍下泪来,听他问道:“怎么不进来?”
“看你没理我,就想走了。”穆朝朝嗫嚅着转过身,心里算着,这是今晚对他撒的第一个谎。
周怀年没太在意,以为她是因为见了顾尧而在闹小脾气,便放下报纸,从床上下来。
“冤枉我了啊,怪就怪那张报纸挡了我的眼,没注意到你回来。”他说着,已经走到她的身边,半揽半抱地将人弄进了屋来。
“让你说对了,那个人就站在你太太的立场上说话。”穆朝朝皱着眉,嘟嘟囔囔地摆出一副抱怨的模样,“到时候去了香港,你还是给我另找一个住处吧。钱由我自己来出,还与现在一样。”
周怀年有他自己的打算,可眼下也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来,“行行行,你说怎样便怎样。”他坐到床上,将她也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脸颊贴着脸颊,他又问她:“还有呢?他还与你说什么了?”
穆朝朝撇撇嘴,装作不耐烦地答道:“不想说了,想起来都不舒坦。”
想她是真生气了,于是周怀年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哄劝道:“我们朝朝最懂事了,别与他一般见识,嗯?下回他要再来,我就拿扫帚给他轰出去,行不行?”
穆朝朝“哧”的一声笑出来。而后,微微转过脸去,与他额头对额头地相抵着,“他说的,也不是全有错。等到了香港,你与苏之玫还应当先维持着表面夫妻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