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她很糟糕的生活。阿如,我猜你妈肯定也没少给你看她身上的疤痕,除了那些,更多的伤痕在她心上,我大概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反对你跟赵酉识,因为她从前在‘门当户对’上栽过大跟头。”
徐如徽知道。
虽然没有人完整地跟她说过任素秋和徐乾的事情,但她从每一次任素秋的埋怨和泄愤中多少也拼凑出来了些。
当年任素秋和徐乾自由恋爱,谈恋爱是徐乾人模人样,出手也大方,任谁看了都是意气风发的阔少爷。
结果却在任素秋查出怀孕没几个月,徐乾被各种人找上门,声称徐乾欠他们数款,全是赌博欠下的。
任素秋当初背离家里介绍的各种门当户对的人,一腔热血地要跟徐乾白头偕老,结果还没结婚就被一棒子敲响。
任素秋不是没想过把孩子打掉,但是她身体不好,当初医疗不发达,没人敢给她做人/流。
任素秋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家里人也是一脉相承的要脸面要体面,出了这档子事,家里上下都把她往外赶,可是终究是自家孩子,表面上赶尽杀绝,背地里还是找个小屋子将任素秋安顿,一直到生产。
那暗无天日的几个月大概是任素秋最痛苦的经历,她要看着自己的身材逐渐走形,面目也因为憎恨而长出深刻的痕迹,她有很强烈的孕吐反应,一口水都没有办法喝进肚子里去,每日每夜几乎要把胆汁吐出来。
生产那日也很可怖。
几个月的卧躺,孩子胎位不正,难产,下/体严重撕裂,挤不完的恶露,疼痛和孤独翻倍增生了心中的痛苦和苦楚。
她无法看孩子一眼。
她觉得那是她苦难余生的开端。
徐如徽从前也代入过任素秋的人生,仅仅是生产这一步,就让她忍不住全身发凉。
所以从前她“心怀鬼胎”走近赵酉识时,心里会滋生出畸形的爽感,因为她知道任素秋这个跟头栽得有多疼。
后来……
后来她长大了,她也是一个女人。
她想,这世界纷扰,她们总归是一个阵营的。
所以她再也没有在任素秋面前承认过自己对赵酉识的情感。
今天是第一次。
这是一个开端。
徐如徽心里想了那么多,嘴上却只是轻描淡写跟舅妈说一句:“我知道。”
舅妈紧接着说:“当然了,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现下讲究的‘门当户对’是心气,是思想,是维度。但是她是已经死在过去时代的人,再过这道‘鬼门关’,她害怕,这是可以理解的。”
徐如徽听着,什么也没说。
好像她把舅妈的话听进了心里一样。
“反正大家都有各自的难,”舅妈说着拉起徐如徽的手,“慢慢来。”
从医院出来后,徐如徽和赵酉识目送舅妈离开,随后两个人一起坐上车。
赵酉识没有要开车的打算,徐如徽也没催他,更没有表态自己要往哪里去。
过了一会儿,徐如徽调了下座椅,身子往后躺。
她整个人松软闲散得一点也不像经历过生死离别又或者是争锋相对的样子。
“放首歌听吧。”徐如徽忽然说。
赵酉识问她听什么。
她说随便。
赵酉识当真随便放了一首。
他说:“放日推了。”
徐如徽说好。
徐如徽不怎么热衷互联网,对于各种当下流行歌曲也没有很深的印象。
日推里的歌曲她似乎每一首都没听过,又好像每个旋律她都听过一点。
她在想,这个新时代给任素秋留下的印象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样令人茫然又孤独。
第30章
◎好啊◎
徐如徽就那么一直坐着,没有要提回家的意思。
赵酉识当然不会催。
但是会有人催赵酉识。
赵酉识手机响的时候,徐如徽没有扭头看赵酉识,但她心里想,应该是祝提春或者赵新良。
马上要到晚饭的时间了,他们身为家长肯定要问问小孩回不回家吃饭。
然而赵酉识却挂断了电话。
徐如徽一顿,这才扭头看向赵酉识。
赵酉识没看她,但却预判她的问题。
他说:“骚扰电话。”
徐如徽没怀疑什么,“哦”一声,重新扭回头看向窗外。
赵酉识余光捕捉到徐如徽挪走目光,才将微信页面调出来。
他直接在群里发:【不回。】
祝新年快乐:【隔壁目前还算安静。】
赵酉识回一个ok的手势。
新年快乐的新:她什么打算?
赵酉识看见赵新良这句,抬眼看了眼徐如徽,回:【不知道。】
祝新年快乐:【懂了,不打算告诉你。】
新年快乐的新:【瞒着你。】
祝新年快乐:【不信任你。】
新年快乐的新:【唉。】
祝新年快乐:【唉。】
赵酉识:【……】
说实话,赵酉识是有点破防的。
如果不是还需要打听隔壁的情况,他会选择立刻退群。
没几分钟,群里赵新良又发了条消息。
新年快乐的新:【接下电话,开免提。】
赵酉识还没回消息,祝提春的电话就打来了。
赵酉识思考了一下,决定信任他的爸爸妈妈。
他接通,佯装找纸巾的同时顺手打开免提将手机丢到一旁。
祝提春的声音很快冒出来:“哪儿呢?”
赵酉识有点心虚地看了眼旁边的徐如徽,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甚至都没扭头看过来一眼。
他顿了顿,说:“外面。”
祝提春“哦”一声:“有事没啊?”
“没,怎么了?”赵酉识问。
“赵荆和平川来鹿上了,他们准备去省城的,说是平川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让去看看园博园,但是赵荆岳父临时扭到脚了,走不掉,你带平川去一趟?”
这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赵酉识一时没弄懂到底是祝提春编的还是确有此事。
他迟疑了一下,问:“平川现在在鹿上?”
“对啊,在汽车站呢,”祝提春说,“你再不去,赵荆就要把平川带回去了,平川只能继续哭了。”
赵酉识:“……行。”
挂了电话,赵酉识看向始终看向窗外的徐如徽。
徐如徽有点想笑。
她觉得赵酉识一定是太担心她,才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他怎么忘了,她是可以从车窗里看到他的啊。
她明明看到他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的是他给祝提春的独有备注,他却说是骚扰电话。
这边挂了电话,那边又去微信,不用思考就知道肯定是在跟祝提春聊天。
徐如徽看不见他们具体聊了什么,但是能看到手机页面不停有消息弹出。
像是个群。
也许是赵酉识的家庭群。
可能是在互相“通风报信”。
徐如徽猜想任素秋这个时候不会想见到她。
她本想出声跟赵酉识说一声“一起去吧”,但是一吸气却猛地鼻腔一酸,喉咙一紧。
她听到徐乾死亡的消息没想哭,被任素秋指着鼻子骂也不觉得委屈,此刻被赵酉识一家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自尊心,却忍不住心潮翻涌。
她忍了又忍,反复将情绪咽回肚子里去。
她闭上眼睛装睡,用沉默告诉赵酉识自己的答案。
没等到她的拒绝,赵酉识很快启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