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抽我也抽。”徐西桐心一横,抢过马亮手上的烟。
任东转过头来看着她,两人眼神对视,他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没情绪意味着冷淡,意味着她差不多得了,再这样下去就是作了,他不会为徐西桐改变自己的习惯。
徐西桐读懂了他的意思,可依旧不肯让步,但心底开始觉得委屈,她明明是为了他好,乌黑的眼睛里泛着水光看着他。
一如当初她拿着五块钱当着众人的面执着地说要跟他谈谈。
任东知道徐西桐不会跟着抽烟,只是吓唬他的。但一对上她的眼睛,心口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他咽了咽喉咙。
气氛有些僵持,依任东哥的性格,他是不会改的,马亮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烟不离手了,打算出声打圆场。
徐西桐感到泄气,她垂下眼把烟放在桌上,男生坐在那里,忽然换了个方向,俯身凑过来,他身上浓烈又苦涩的苦艾味拂过来,气息太强,像是要把她卷进漩涡里,任东把烟连带打火机拍到她掌心。
手掌相贴的触感一闪而过。
“行了吧,祖宗。”男生低沉的声音震在耳边。
徐西桐愣在原地,众人的下巴快要掉在地上,一脸的不敢相信。忽然,小伍盯着手机吼道:“兄弟们,新闻说流星雨提前了!”
“冲啊,上天台!”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拿自己的手机和外套,刚打完电话回来的丁点顺势抱了几罐啤酒跟了出去。
霎时,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任东也打算凑热闹,拎起外套就要出去。
徐西桐的心还在跳得很快,不受控制的那种,她手里还握着那包香烟,呆呆地从嘴边拿了下来。
突然,正对着的窗外有斜斜的金色的流星疾驰飞过,徐西桐快速跑到窗前,趴在那里往外看,惊喜地喊道:
“任东,这里也能看到流星雨!”
说完,徐西桐便兴奋地踮起脚尖探出脑袋往外看,须臾,一阵高大的阴影落在身后,男生同她并肩站在窗口,语气轻柔:
“一起看吧。”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国际大事,亚洲杯足球赛在卡塔尔举行;“奋进号”执行完最后一次飞行任务后,美国航天飞机将全部退役。那年英国威廉王子大婚,世纪婚礼引发全球关注。
过了很多年以后,徐西桐不记得那一年发生的国际大事,却永远记得那年的2月4号,她跟一个男生在一扇窗户前看到了一场百年一遇的流星雨,为了捕捉流星划过的那一瞬,两人在窗前冻得瑟瑟发抖,喷嚏连天,一起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新年第一天。
你有没有见过流星?
她见过。
一颗接着一颗掉进她的眼睛里。
很多人和事,一旦冠于某个确切的时间年份,便赋上了永恒。
*
开学前一天,徐西桐在收拾房间的时候,拉开抽屉,看到了那盒印有“贵州”字样的烟和粉红色塑料打火机。
她拿起那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放在鼻子前认真闻了闻,第一次闻到了尼古丁什么味道,很涩苦的味,同时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
徐西桐觉得这种感觉好奇怪,她把烟放下,过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反复拿起来看,那种莫名的感觉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干脆从从房间里找到她的饼干盒,将那盒烟和打火机郑重地放了进去。
晚上,徐西桐去城北找任东,她上楼梯的时候一路小跑,推开台球室的门,一股暖气混着二氧化碳的味扑面而来,紧张着嘈杂声传来,里面人群摩肩接踵,热闹不已。
徐西桐行走在人群的缝隙中去找任东他们,但刚过完年生意实在是太好了,他们都无暇照看她。徐西桐一个人进了休息室准备自己玩。
休息室是临时腾出来的一个杂货间,里面摆满了各种货品,以及断了一截的球杆和废掉的桌球。
中间放了一张缺腿的桌子,他们大部分人就是在这里消遣玩乐的。墙边有一个娜娜的专属书柜,其实是茶叶柜,任东腾出来给她放东西,徐西桐放这里放了好几本《一期月报》。
她走进去,坐在里面看书,发到一半看累了便把杂志丢在一边,跑出去找冷饮喝。
徐西桐来到前台要了一片瓶冷冻的橘子汽水,马亮在收银,忙得嘴皮子都快起火星了,仍不忘教育她:
“冻不死你,什么天气喝冰的。”
徐西桐冲马亮做了一个鬼脸,抱着一瓶冻手的橘子汽水,一边咬着吸管一边回休息室,刚把手搭在把手上,想要推门进去,里面传来了一阵谈话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哎,你说你把娜娜带来你的地盘,又整天这么护着她,她不让你抽烟你就不抽,把人宠成啥样了,你不会是喜欢她吧?”里面传来小伍八卦的声音。
徐西桐靠在门边心一紧,她期待又紧张,也同样想听到任东的回答。
休息室里传来好一阵沉默,半晌,任东说话了,语调漫不经心:
“不太可能,我们很小就很认识了。”
“我拿她当妹妹看。”
第18章 你喜欢火吗?
徐西桐最终没有推门进去, 而是回了家。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任东照例在徐西桐房间的那扇窗户底下等她,他捡了颗石子丢了上去, 发出“叮”地一声, 好半天,徐西桐才慢吞吞出现。
两人一起坐公交上学,公车摇摇晃晃地拐过不平的街道, 低矮的众横交错的电线从车窗外一晃而过。
快三月了, 春天也快来了。
在公交车上, 任东从外套衣兜里掏出一盒牛奶递给她,徐西桐摇了摇头,闷声说:“我不想喝。”
“啧,”任东换了姿势重新坐正,他拿起那盒牛奶直接贴徐西桐脸上, 随意说道, “喝了会长高。”
“你意思是嫌弃我矮?”徐西桐转头,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任东抬手赏了她一个板栗:“倒也没有, 喝牛奶对身体好。”
徐西桐不想再听他啰嗦, 抬手接过他手里的牛奶, 垂下眼睫, 乖乖说道:“好的,大哥。”
一声“大哥”让任东听着怪异,下意识蹙了一下眉,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这也没烧啊。”
“哼。”徐西桐拍开他的手。
从开学以来,任东发现徐西桐同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不过女孩的心思多变,他也没那功夫去猜测。
周四傍晚他们约好了去陈羽洁的训练场上打羽毛球。两人并肩往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任东裤兜里的手机发出呜呜震动的声音。他掏出手机,走到一边去接电话,听到那边说了什么后神色一凛。
须臾,任东拿着手机走向徐西桐,解释道:“拳击馆那边有事得过去一趟,不能陪你打球了。”
“那你处理完事情还回来上晚自习吗?”徐西桐问道。
不等任东回答,她忽地改口,语气坚决,“不,你忙完要回来上晚自习。”
她不喜欢任东读书是在混日子。
任东愣了一下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丫头片子管那么多。”
“你不是拿我当妹妹吗?”徐西桐有些阴阳怪气,随即又认真道,“这是做妹妹的本分。”
“不然你叫我姐好了。”徐西桐故意说道。
她出生比他晚两小时,小姑娘胆子还挺大。
任东低头笑了一声,胸腔里发出愉悦的震颤,他抬手用力揉了一下徐西桐的头发,发顶传来掌心的温热,似亲昵也似打趣,他说:
“走了,姐姐。”
人已经走了。热气拂过耳边,痒痒的那种感觉还在,徐西桐站在原地,耳朵烫得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啊啊啊啊啊,他叫她什么?
姐姐。
徐西桐来到体育馆找陈羽洁的时候,人还是呆的,陈羽洁跟她说话的时候发现她的脸红扑扑的,小姑娘的皮肤又白,像被人生咬了一口的红苹果。
“你干嘛呢?这天还是很冷啊,你怎么看起来很热的样子。”陈羽洁拍了一下徐西桐的肩膀。
徐西桐回神,咳嗽了一下:“可能穿多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带你去新手场那里打吧。”陈羽洁指向羽毛球场的尽头。
徐西桐点头,拿着陈羽洁给她的球拍跟了过去。学校羽毛球馆不算太大,一共六个场子,基本都是校内的运动员在不停地拉练,来回地跑,发球,白色羽毛球飞来飞去,运动鞋摩挲在地板上发出响声。
两人来到最边上的场子,陈羽洁开始教徐西桐发球,接球,玩了一会儿,徐西桐鼻尖上沁出细小的汗珠,但她感到十分有趣。
倏忽,走过来两个穿着运动服男生问能不能一起双打,陈羽洁问过了徐西桐的意见后便点头。
徐西桐第一次体验四人双打,心底隐隐有一股兴奋感,她发现只要她的队友守住后场,两人配合默契的话,便能连连胜出。
下半场的时候,有个迅猛又笔直的球飞了过来,徐西桐握着球拍半蹲着蓄势待发,她见状向上一跳,哪知在用力挥拍的同时打到了她身后的队友。
男生捂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叫声。
徐西桐的心跟着抖了一下,“咣”地一声她扔掉拍子立刻跑到男生面前,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其他队友见状立刻围了上来,陈羽洁站在边上,当机立断:“去医务室。”
“操,好疼。”男生捂着眼睛不断地吸气。
徐西桐拿起自己的书包,陪男生一起去医务室,陈羽洁本来想跟着一起去的,但中途被体育老师给叫走了。
徐西桐扶着男生的胳膊来到医务室,校医一只手撑看男生的眼皮,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照亮男生的眼球并检查,然后说道:
“没什么大事,开瓶眼药水滴一下。”
男生依然捂着自己的右眼,不断追问:“医生,真的没事吗?我刚才可是被羽毛球拍挥了一下。”
医生觉得好笑,怎么这男生一副盼着有事的面孔,耐心地说道:“目前看是没什么大事,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
徐西桐松了一口气,这一幕被男生看在眼里,他冷冷地剜了她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所在的教学楼,他们站在一棵柳树下,现在是二月底,天气还是很冷,前几天还下了一场大雪,但柳树上绿色的小苞仍顽强地从寒冷的天气破冰而出,在努力生长着。
“对不起。”徐西桐一脸歉意,不停地鞠躬道歉。
头顶传来一道嗤笑声,男生的声音渐冷:“你拿拍打伤了我,不会以为道歉就能了事吧?”
“那你想要什么?”徐西桐看着他。
“要么这事告诉家长,你们带我去医院检查赔偿,”那瓶眼药水在男生掌心里被捏扁,“要么你帮我带一个月的早餐,正好我经常起不来早床,你自己选。”
“那我就能起来吗?”徐西桐接话。
“你他妈——赔钱吧。”袁智脸上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告诉家长赔偿……徐西桐想起她妈平日生病都不舍得做检查,做了也要在饭桌上抱怨一番以及周桂芬经常因为钱跟孙叔争吵的画面。
想到这,徐西桐下定决心:“我选早餐,你平常都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