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徐西桐点头。
徐西桐顺人流拐进了书店,没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站在帘子边看见人高马大的任东径直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照相馆,有两个长相贼眉鼠眼的男人把手压在任东肩上,指着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快把他带走了。
徐西桐眼神一凛,跟了上去。
一龙俱乐部地下室,水管滴水的声音不断响起,气氛凝重压抑得好像在审讯犯人。任东站在文爷面前,文爷穿着红黑暗纹的唐装坐在一把红木椅上,他衣服上的纹路似有一条毒蛇游走在上面。
几个大块头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任东两边,眼神凶狠得仿佛等文爷一吓令就要弄死他。
“阿东,我待你不错吧,当初你没饭吃,来我这是不是给了你一口饭吃?”文爷一双利眼盯着他,陈述着事实。
“是。”任东垂眼应道。
“你现在怎么回事?跟我说你不干了,想考大学?你当初又是怎么求我的。”文爷手里盘着的核桃哒哒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语气嘲讽。
任东滚了滚喉咙,语气艰难地说:“您的恩情我一辈子不会忘,欠你的钱……我后面会还清。”
文爷抬了一下嘴角,显得整张布满沟壑的脸皮笑肉不笑,他冲两边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
“把他一条胳膊卸了。”
“砰”地一声,任东被黑大个一脚踹在地上,紧接着两人摁着他硬生生让任东跪在地上。与此同时,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徐西桐不知道从哪个藏着的角落冒出来,眼眶含泪: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谁也不许碰他。”
任东无波无澜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冲一旁站着的小伍吼道:
“还不赶紧把带她走!”
小伍反应过来和另一个人急忙拉住扑上来张牙舞爪的徐西桐,一人架住她一只胳膊把人带了出去。
徐西桐急得眼泪直打转,一直冲着文爷的方向大喊大骂,口不择言道:“你□□啊你?你这个六指魔头,你敢让他受伤试试。”
“小伍哥,你怎么还拦着我,他不是你朋友吗?”徐西桐吸了吸鼻子。
徐西桐哭闹的声音越来越远,任东跪在地上反而放下心来,这个道上的规矩就是这样,他不认也得认。
“动手吧。”文爷开口。
任东的脸陷在阴影里,轮廓线条显得坚毅沉默,他闭上眼,咬着牙等着别人手起刀落。
他闭眼等了一分钟之久,却感觉不到任何动静和疼痛,缓慢睁开眼,有些发懵地看向文爷。
背后却传来一股巨大的猛力,文爷用力踹了他一脚,任东防不胜防,整个人磕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鼻子撞到地上鼻腔一阵酸疼。
“你真当老子□□的啊。”
文爷说完又踹了他两脚,他一共踹了任东三脚,一脚踹得比一脚狠,任东感觉五脏六腑都位移了,仍硬扛着不出声,只是闷哼了一声。
传闻说文爷年轻的时候练过,确实不假。
“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你可以滚了。”文爷淡淡地说道。
任东怔住,他挣扎着起身,踉跄了一下,把身上的灰尘泥垢拍干净,众目睽睽下自顾自地往外走。
在经过文爷的时候,任东又停下脚步,又转过身走到他面前,郑重地鞠了三个躬,腰弯得一次比一次低。
文爷眼神动容片刻,其实这些年任东不管是作为拳击手还是陪练都给俱乐部带来了很大的收益,所以他把这帐给清了。商人重利嘛,但也有一点良心,即使稍纵即逝。
任东往外走,一步一步踏上通往地上一楼的台阶,文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回到了正道上,就好好走,走出一条路来。”
“永远不要再跟我这样的人打交道。”
身躯一震,任东感觉冷却的血液正在热起来,他真诚地开口,嗓子微哑:
“谢谢。”
走出地下室来到地面上,烫金色的阳光笔直地照了过来,他竟然不觉得晃眼。以前在地下室比赛久了,出来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太阳晃眼,有些畏惧阳光。
以后是崭新的开始,也可能是心境的变化,他不再害怕阳光。
然后他在太阳里看见了娜娜。
徐西桐向他跑了过来,拉着他左瞧右看,声音关心:“你有没有受伤,手还能写字吗?”
任东有些哭笑不得,他反而攥住小姑娘的胳膊回答:“我没事。”
两人走在街道上,任东跟徐西桐说了刚才在里面发生的事,她对此评价道:“那他还算讲理。”
刚好半道上有一家小卖部,任东想抽烟喉咙痒了很久,干脆进去买了一盒糖,徐西桐站在不远处等他。没一会儿,她看见有一个女生走过去朝任东搭讪,他居然还理了。
两人还能一来一回地说着话?
狗东西。
徐西桐有些吃味,她发现任东换了风格,人变阳光以后怎么越来越招蜂引蝶了。
任东买完糖后走到徐西桐面前,特地拆了一颗粉色的水果硬糖给她:
“吃不吃?”
“我不吃,”徐西桐别过脸,她又没忍住问道,“刚才那女孩跟你说什么了?”
任东回过神来:“哦,她问我的号码来着。”
“那你说了什么?”徐西桐一双澄澈的眼睛写满了紧张,直盯着他,心扑通扑通地跳。
见他不说话,徐西桐有些气,刚想开口,一颗桃子味的水果塞糖塞到她嘴里,任东有意逗她,吊儿郎当的:
“我说行。”
“呸”,徐西桐瞬间不开心了,拧眉刚想把糖出来,任东话锋一转,慢悠悠地说:
“但我说得问过我女朋友。”
任东错开跟她对视的视线,徐西桐看见男生薄薄的耳廓迅速变红,红得不行。
唇齿间在这一刹那溢满了甜味,心也跟着颤了颤,像露珠缓慢地与叶子融合,她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嘁,谁是你女朋友啊?”
第45章 自由的不是风,是我们
每天早上天灰蒙蒙的时候, 任东都会准时站在徐西桐家窗户底下等她,他经常给她带早餐,有时是简单的水煮鸡蛋和牛奶, 或是热乎乎的蒸玉米或红薯。
而徐西桐有时看家里有青苹果, 第一反应偷偷藏起来然后给任东。
然后他们再一起跑步,最值秋高气爽的好时节,两人从家里跑到学校, 徐西桐通常会揣上她那台步步高复读机练英语听力, 任东的习惯则是在跑步这段时间背诵政史地。
他们跑步的时候几乎不怎么聊天, 都有各自的节奏,有时任东跑得快,有时是徐西桐跑得更快,但一致的是——
他们不管谁先到达,都会站在终点等彼此。
两人每天在跑步奔向未来的途中迎接过乌金滚烫的日出, 晨间一场雨出现的彩虹, 突然掉在两人跟前的一颗冬枣。
从秋天到冬天,从火红的枫叶到结成霜花的枯叶。
日日如此。
因为有你, 不管晨光初现, 还是雾气难散, 都是好天气。
进入高三以来, 徐西桐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奇怪,有时很喜欢这种充实不顾一切的状态,但大部分时间是痛恨高三。
尤其是这次月考发下来,看到自己的成绩,数学和文综不尽人意, 文综还好只是没达到自己的目标,是数学太差了。
一整天, 徐西桐都没怎么跟人说话,晚上回到家,一打门,客厅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周桂芬坐在客厅里跟人打电话,听着她应该是在跟大姨打电话,一只手抓着红色的电话线,忙说:“哎呀,姐,真不用给孩子买衣服,我这才几个月,距离孩子出生还早呢,你别浪费钱。”
“那个也别买!”
徐西桐站在门口换鞋,心口被堵住,隔着暖黄的落地灯看了一眼周桂芬,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那里,她的身材偏瘦,也不显怀在提及孩子时脸上散发着淡淡的慈爱,好像那才是她以后的希望。
这种慈爱的表情,徐西桐只在小时候见过,那时候她被放养在外婆家,周桂芬一年一次过年从江苏回家看到她就时这样的表情。
后来她再也没有在周桂芬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徐西桐正出神,周桂芬看到了她,把话筒抵在肩上,照例问她:“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徐西桐淡淡地应道。
她换好鞋后直接进了房间,照例拧开台灯,拿出白天的数学试卷,上面红色的叉几乎刺痛她的眼睛。
徐西桐拿出厚厚的错题本,开始按订正每一道错题,她伏在桌前,订好错题后,在旁边用红色的水性笔写总结,这道题涉及哪个知识点,错的原因以及自己习惯犯错的点在哪里。
她正凝神订着卷子,放在一旁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徐西桐点了接听,是任东来电。
他打电话过来跟她对的白天一张卷子的答案,对完答案后,徐西桐握着笔眼睛也不转地看着试卷,语气轻快地回应对方:
“好,拜拜。”
挂了电话后,徐西桐继续看题,她订完错题后,反复看了两遍,然后找出数学训练题集,决定按照上面的错题再重新刷题。
桌上的闹钟发出叮答叮答的声音,时针和分针悄无声息地交错行走,徐西桐熬到眼睛生疼,瞳孔布满红血丝,随便一揉,眼睛唰地一下生理性流下眼泪。
徐西桐放下笔,看了一眼闹钟,还有十分钟正好两点,她准备快速去洗个澡,在起身的时候不经意看了一眼桌面,发现桌上的手机竟然还在通话中。
心颤了一下。
徐西桐赶紧拿起手机贴在耳边,手机烫得惊人,她急忙喊道:“任东,你还在?”
“嗯,是我,我刚才听见你起身离开桌子,是不是该去洗澡了?”任东的声音也深夜显得微哑,语气轻柔地提醒她。
像是被羽毛轻轻裹住一般,一阵热流冲上眼睛,酸酸胀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学习到深夜,他就陪她到深夜。
但下一秒,徐西桐考虑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话费不是很贵吗?不怕浪费钱啊。”
听筒这边传来男生清浅的笑意,在寂静的声音尤为清晰,似乎任东就凑在她旁边笑,热气下一秒就要钻进耳朵里。
痒痒麻麻的,让人心神荡漾。
“你不许笑。”徐西桐说道。
“行,”电话里的任东正经了许多,跟她解释,“我开通了亲情号,填的是你的号码,每个月有免费通话额度。”
“噢。”徐西桐应道,她语气顿了顿,“我要睡了,你先挂吧。”
“你先挂。”任东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