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歇着了,你上来替替我,我撒尿去。”发小把位置让出来。
袁北在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一群铁瓷里,也是人缘良好,口碑绝佳,只要有局,他绝不扫兴,主打一个重在参与,虽然绝大多数时间存在感都不高。
今天玩的是《风声》,谍战推理,袁北不爱玩这种需要隐藏身份盘身份的桌游,因为累脑子,两盘下来,基本全场人仰马翻。
休息的时候,自然聊起身边八卦。
今天没到场的两个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对青梅竹马,谈恋爱多年,结果最后恶断了,两人各自找到了新的伴侣,恰好,都定在今年国庆结婚,看黄历,又挑了同一天,最最狗血的是,定了同一家酒店,不一样楼层的两个宴会厅。
众人玩笑,他们一圈都是非常好的朋友,这下子撞车了,不知道该去参加男方还是女方的婚礼。
北京这么大,阴差阳错的巧合却也是真的多。
“什么孽缘这是,他俩结婚,我们跟这受罪,”发小打了个响指,“哎,忘了,袁北不用头疼这个,他马上颠儿了。”
话题水到渠成,又蜿蜒至袁北身上。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当话题中心,袁北尤甚,于是起了身。
“一把年纪想起来重回校园了,什么脑回路?”
袁北就当没听见发小的调侃,他站在二楼,撑着栏杆往下看。
“什么时候走?”
“月末。”袁北说。
“啊?这个月?八月末?今天这都……五号了。”
八月末,赶着夏天的尾巴,趁着第一缕秋风还没吹进四九城。
几个人在研究新桌游。
袁北还站在栏杆前。
桌游店是上下两层的布局,二楼是个环形,站在他的角度,看一楼大厅的散桌看得特清楚,也正因此,袁北目光始终被中间那张十人的大长桌吸引。
他们玩的好像也是身份推理类的游戏,坐在最边上的小姑娘大概是因为隐藏身份而紧张,频频把扣在桌上的身份牌拿起来看,平均几秒钟一次,好像唯恐忘记自己的阵营,那如临大敌的表情,把袁北给看乐了。
刚刚是谁说的?
北京这么大,却从不缺巧合。
……
没有发觉被注视的汪露曦还在聚精会神。
她第一次玩这个桌游,特别怕坑了队友,压力很大。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亮明身份,她一早怀疑的那个卧底果然被她第一轮牵头投了出去,她将工具牌一推,如释重负地跳了起来:“天!好累!”
这比做数学题还累。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该散了。
她刚起身,就听见有人喊她:“这就走吗?”
汪露曦拎起包回头,发现是刚刚一起玩桌游的一个男孩子,染了一头银发,很显眼。
“我们要去旁边找地儿吃夜宵,一起?”他问汪露曦,同时在群里翻着列表。
汪露曦的头像是自拍。
“汪汪汪……是你?”
剩下几个人都在收拾桌面,听见这网名都笑起来。
“我加你好友了,你通过一下。”那男孩说,“就不远,挺热闹的,吃饭也行,喝酒也行……你不着急回家吧?”
汪露曦拽了拽双肩包带子:“几个人啊?”
几个人吃夜宵?吃什么?
那男孩愣了下,拨了拨头发:“就……咱俩,要是再找几个人也行。”
汪露曦回想自己白天走过的city walk线路。从五道营,走箭厂胡同,再到国子监,沿着雍和宫大街一路往南……她看到了沿道的国槐树开花,那是北京市市树之一,浓荫遮蔽,花海烂漫,真挺漂亮的,不过就是不知道晚上的景色会如何,她倒是挺想走走,拍拍照的,但是……
“等下啊……”
汪露曦环顾了一周,发现这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问了几个女孩子,可是人家都是有伴儿的,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
“那……”
那就算了。
要是两个人就没意思了,况且还不熟。
汪露曦正要开口拒绝,就觉得背后一扥一扥的,好像有人拽她包。
她伸手往后拦了一下。
咸鱼上淘来的别人出的“凤啾啾”,她挂在包上,可别被拽坏了。
“那个,我……”
身后还是有人,而且力道更重了。
汪露曦再次被打断,有点烦,啧了一声,皱着眉回头撇人一眼。
头拧过来,再拧回去。
然后再拧回来。
愣了。
……一个星期不见,她发现自己有点忘了袁北的长相了,但就这么打眼一瞧,还是会心里一飘。
袁北比她高那么多,而且人穿黑色时会削弱些温和,多些冷感。黑色帽檐下,袁北那双清淡的眼就那么望着她,垂着眼皮,似笑非笑的。
他笑着对她说话,还是那副悠悠的腔调:“还玩么?”
语气熟稔,奇奇怪怪。
汪露曦一时没反应过来,于是袁北抬手,看了看手腕:“几点了这是。”
神经病啊?他手腕上连手表都没有,看哪呢?
“还玩就加我一个,”袁北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随手拉开一个椅子,作势就坐下,“玩什么,我瞧瞧我会不会。”
“散场了。”汪露曦皱着眉尖提醒。
再迟钝的人也嗅到气氛不对,那银发男孩子耸耸肩:“你有朋友啊?那算了,下次再约。”
互道了再见。
汪露曦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细细咀嚼着“朋友”这两个字,再看袁北的反应,见他正随手拿着盒桌游在看,片刻后,又放下,起身。
“散场了,”他竟然就这么自然地,在她面前打了个呵欠,“回去么?你怎么走?”
然后不待汪露曦说话,又自问自答:“等我一会儿,我上去打个招呼,送你。”
“……”
-
从胡同出来,往南走一点,就是簋街。
簋读“鬼”,也是有段传闻轶事的地方,好像在北京,随便拎出一条街,都有故事。
相传自多年前这里便是商贩聚集地,但不知为何,白天生意都不兴,反倒晚上旺,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然而现在的簋街成了美食一条街,众多饭店都挤在这,若说吃夜宵,仿佛没有哪里比簋街更热闹,通宵达旦,不论你几点来,总能找到还在营业的店。
汪露曦不知道袁北的车停那么远。
她跟在袁北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股没来由的恼火好像闷在喉咙里,让她不快。
“我累了!”她盯着袁北的后颈,“早知道你停这么远,我还不如打车!”
袁北没停,也没回头:“快到了。”
“我饿了!”
汪露曦就是看不顺眼今天的袁北,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星期没见,又是偶遇,却毫无惊喜。
最吸引她的那种无所谓和松弛感仍在他身上,但汪露曦好像也并不那么在意了,相反,激发她反骨,一根根蹭蹭往外冒。
“我要吃饭。”她说。
袁北停住了脚。
“吃什么?”
……
簋街最有名的,是胡大,小龙虾。
几家分店都在这条街,24小时营业,只不过不论哪一家,门口排队阵仗都吓人,还有不少帮抢号的,吃小龙虾也有黄牛,汪露曦属实没想到。
袁北无所谓,他听她安排:“等吗?”
等到明天天亮吗!
汪露曦深深呼吸,四周环视,然后指了个方向:“继续走,哪家店有空位就吃哪家。”
行。
这次两人换了个位置,汪露曦走在前带路,袁北跟在后面。行人太多了,汪露曦回了几次头,确保袁北一直在她三步以内。
直到碰到一家不用等位的餐厅,是家江西菜。
入座以后,汪露曦吸吸鼻子,闻着空气里辣椒和花椒的味道,丝毫没有让她胸中郁结得以缓解,反倒更添委屈了。
她想不通,自己在北京,这大半夜的,为什么还要吃家乡菜。
“你点。你熟。”袁北扫好桌角二维码,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汪露曦也没忸怩,轻车熟路点了几道家常菜,然后,要了两瓶啤酒。
“我开车。”袁北提醒她。
“我自己喝。”汪露曦用纸巾蹭着玻璃桌面上的小水珠,“要不是碰见你,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喝了。”
她提前收藏了一家小酒吧,就在这附近,据说有乐队表演,还想去打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