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

　　林浅请人制了一面锦旗，亲自送去了警局，与那位将她从险境里解救出来的李队道了谢。在南老的陪同下，她又去了趟中医馆复诊。古医生重新给她配了四个疗程的中药，叮嘱她按时喝药，早睡早起，保持心情愉悦。

　　古医生这次终于不一个劲儿地翻书了。

　　林浅很高兴，积极问着是不是她的病有了起色，她是不是有治愈的希望？古医生瞥了她一眼，说如果将痊愈的希望比作篮球那么大，那她目前的希望是食用盐的颗粒状大小。他跟她说，不要老是想着能不能治愈，都癌症了哪能治愈？能多活几年就不错了。

　　林浅点头。

　　也是。

　　做人不能太贪心。

第137章 不熟【加更】

　　医馆的学徒送林浅和南老出门。

　　望着这“祖孙”两的身影消失在长巷尽头，他才折返回药铺。见师傅翻开了某本医书，师傅专门给林小姐开了一页纸，林小姐复查一次，师傅就记录一笔。

　　外头有鸟雀惊起的声响。

　　古医生扭头望了眼，有点烦躁。他伸手扶着脸上的老花镜，与几步外的学徒说：“傅聿川到底要派人守着我守到什么时候？”

　　去南山闭关守着。

　　回榕城也守着。

　　就连他外出去庙会转一圈，偏过头都能看见傅聿川的人。现在立马给他一个孙悟空的表情包，他真的很想说烦死了。儿子孙子以及寿终正寝的老伴儿都没管过他，活到八九十岁了，来了个毛头小子管着他。

　　关键这小子又挺谦逊，非常有礼貌，当着傅总的面，古医生还真生不起气，只能背地里吐槽几句。

　　学徒走上前，拿起蒲扇给师傅扇扇风，道：“傅先生是担心您的安危，所以重金雇佣这些保镖保护您。您这么善良，一定能理解他想救妻子的心啦。”

　　林浅住院期间，全国有名的西医都来了榕城。

　　诊不出结果。

　　给不出具体的治疗方案。

　　目前看来，只有古医生能对症下药。他是林浅活下去的希望，傅聿川要好好保全这一抹希望。

　　-

　　林浅没有直接同南老前往青城。

　　她先去了趟京城。

　　飞机落地是当天傍晚六点半，林浅前往京城私立精神病院。偌大的医院病人很少，医护人员非常多。南老提前打了招呼，院长便在门口等。见林浅来，他走到前方给她带路，一边走一边说：“周市长的儿子一个多月前送来这里，他情绪非常不稳定，今天还打伤了给他送餐的护士。为了确保您的人身安全，我们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个隔间，您可以隔着玻璃与周少对话，但他不一定能回复您。”

　　来的路上，林浅看过周回的病例了。

　　医院开具的证明，说是遗传性精神病史。他母亲在私立精神病院住了二十年，就是榕城与京城交界319国道那家医院。周回将她带去的那栋老宅子，也是他们周家以前的旧屋。周市长还没被提拔进京城之前，是榕城的政务人员。

　　所以。

　　他的精神病也许是真的。

　　但她受到的伤也是真的。

　　林浅跟着院长进入住院部独栋大楼，走到某间屋子前，对方推开门领她走了进去。这个屋子被中间的玻璃墙一分为二，林浅走进来的那刻，就看见墙壁另一边的周回。

　　他穿着浅色的病服，双目凶狠警惕着左右，一双手紧攥着衣角。眼睛倒映进林浅身影的那一秒钟，男人猩红的眸子骤然清澈了下来，他猛地甩开旁边的椅子，冲到玻璃墙前，一双手扒着墙壁，冲墙的另一边喊。

　　没了昔日半分天才医生的影子。

　　若不是他病服领口处刺着周回两个字，林浅都认不出他了。她往前走了几步，见玻璃墙背后的周回慌乱地拿起桌上的传声筒，喊她：“林浅，林浅你终于来看我了——”

　　能喊出她的名字。

　　说明脑子还不是完全混乱。

　　林浅也拿了传声筒，注视着厚玻璃那头的男人，她开门见山道：“数月前你邀请我参加HU大学同学聚会。在包厢里，我不认识那些人，你说是我病了。”（伏笔第85章）

　　“你是天才肿瘤医生，加上我跑了京城绝大多数医院，每一位医生都确诊我患癌晚期。我便也以为是因为我病了，癌症影响了我的记忆力，所以我不记得那些老同学。”

　　“直至前几日我在榕城住院，无意中看见了HU大学官网校报。我仔细查阅了一番，那天在聚会包厢里的人，他们是你读博期间的校友，我一个都不认识。”

　　“我在HU留学那一年，救过自杀跳楼的你，跟你参加了同一个赛车社团。其余的，我们没有任何交集。你脑子里有关于我的画面，都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

　　“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林浅语气肯定，再次说：“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周回，你给我一张假的癌症晚期病症单，仗着太子爷的身份从机关单位医院开始，买通所有肿瘤科的医生，让他们告诉我我是晚期。”

　　“你给我的那些特效药不是治疗癌症的药，是患癌的药。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癌症，是吃了你的药才开始产生癌细胞造成癌变！”

　　“不是的！”周回猛地扒住玻璃，慌张辩解着：“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林浅，你是我最在乎的人，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我回到京城，暗中跟踪了你很久，看你每天都活得很累，总是被林家的人欺负。我想让你变回留学期间张扬耀眼的你，不被父母驯化的你。所以我在你体检单上做了手脚，买通京城医院肿瘤科室上下，告诉你你得了癌症晚期。”

　　“至于我给你特效药，那里面只有一点点让你精气神看起来不太好的化学成份。你病了，总要看得出病态，才能坐实你患癌的事实对不对？若不是这样，你也不可能经常找我。”

　　“明明是我把你带回绚烂活力的时期，让你走出家庭驯化的牢笼阴影。可是你辜负了我，你喜欢上别人了！”

　　“所以你要弄死我？让假癌变真癌？”

　　“不……”

　　“不是这样……”

　　“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不是……”

　　他扔了手边的传声筒，情绪逐渐失控。玻璃墙的那一边，医护人员推门冲了进去，几人合伙才压制住神经错乱的周回。他挣扎着跑向玻璃，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去抓对面的林浅。

　　林浅没再继续看这混乱的场面。

　　她离开了房间。

　　那天在那栋旧宅子醒来，周回对她说的那句“是我让你变得阳光积极”，她近期精神好了，就一直在琢磨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日来求证。

　　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你听说过一句老话吗？华国人骨子里有着其他国家人没有的温良，不管是谁，在看见生死的那一刻，都会毫不犹豫地搭把手。

　　所以她当年第一时间救下了他。

　　后悔吗？

　　林浅此刻是后悔的。

　　如果不救他，这后面的一切苦难都不会发生。

　　可是木已成舟，她回不到过去，她只能妥协于命运的安排。本是一桩救人的好事，偏偏成为刺中自己的回旋镖，如今真的得了癌症，她只能受着，怨不得其他人。

　　-

　　院外。

　　管家撑着伞，为林浅遮挡烈日。

　　她走在前，抬眸之际，眸光落在大门外停车区那辆暗坞色的Cullinan车子上。很熟悉的车，她前夫傅聿川的车。

　　后车座的门开了。

　　傅聿川走了下来。

　　男人颀长的身影落入林浅眼内，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无声对视了几秒钟。身旁的南管家小声询问：“小姐，需要我去车里等您吗？”

　　林浅冷淡地收回视线，径直从Cullinan车前走过，只说：“我跟他不熟，而且又离婚了，没必要再过多来往。咱们快些去机场，我想早点坐飞机去青城，南爷爷和傅阳还在青城等我。”

第138章 陌路人

　　商务车呼啸驶离了精神病院。

　　车声渐行渐远。

　　林浅的身影也完全消失在幽长油柏路的尽头。

　　自从齐特助跟着傅寒副总去了纽约后，由齐特助推荐过来的司机小何就一直负责傅聿川的外出行程。太太在榕城住院这一个多月，先生每天夜里都会去看望她。听闻今天太太来京城，先生便从南老那拿到了她的航班信息，提前在机场等。

　　看着南家的商务车在外接。

　　看着太太上车离开。

　　也同样看着她来到这所医院，进去了二十四分钟再出来。

　　这是太太出院后两人头一次碰面，原以为会交流沟通一下，没曾想太太半个眼神都没留下，径直就走了。她说她想早点去青城，想见她在乎的南爷爷和傅阳。对于先生，她说不熟，且离婚了，没必要过多来往。

　　离婚了。

　　这件事小何也有印象。

　　这个月13号民政局那边打来电话，说是先生太太上个月13号向民政局提交了离婚申请，刚好一个月冷静期到了，让夫妻双方去办理证件。太太当时在榕城养病，先生那日也在医院处理身上的刀伤，两人都没空去，他这个司机就去了一趟。

　　民政局工作人员很负责。

　　不行。

　　不可以。

　　必须要夫妻双方本人到场才可以领取证件，代领证件是无效的知道吗？给钱？不能够，收钱发放证件是违法的。

　　所以，小何当天就没拿到证。回去之后他将这件事如实汇报给了傅聿川，还询问对方是否要跟林浅通个电话，找个两人都空闲的时间把离婚证领了。

　　问完他就知道问错了。

　　太太不会再见先生。

　　太太和先生签完离婚协议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太太住院期间的新手机是先生置办的，里头同步传输的资料都没变化，除了他的那一份，他把他和太太的聊天记录都抹干净了，仿佛他这个人从来就没参与过太太的生活。

　　小何觉得先生心里是有太太的。

　　不然为什么先生每天夜里都要去榕城医院看望她呢？带着她喜欢的玫瑰花，提着她爱吃的糕点。此时此刻，听见太太那句话，先生心里应该也有痛感吧。从前我向旁人介绍你，都说你是我的先生，如今对外提起你，是不熟悉的前夫。

　　小何悄悄看了眼前方的男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傅聿川清晰分明的侧脸轮廓，有着金丝框眼镜的遮挡，除了一贯的斯文冷漠样，窥不见他其他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