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川等了五六分钟,等到刚从书房出来的傅君临。男人扫了他一眼,在椅子上坐下,“考虑清楚了?”
三天前他去了梨园,两人商谈了一番,傅君临给了他一个选择,将解药给他一半,等他完成春南府的开发,园林修建完毕,再把另一半给他。得到另一半解药的时间取决于他完成项目的速度,项目完工越早,林浅得救的几率越大,若是拖的时间太长,就算有解药病入膏肓的林浅也没救。
迟迟没听见傅聿川回话,傅君临抬眸看向他。见对方拿出那个装有解药的黑盒子,摆在手边的桌上,傅君临笑了:“信不过我?怕我在解药里加其他东西?”
“你把它吃了。”傅聿川说。
“我跟你说过我只有这一颗解药,少了一半,治不好林浅。”傅君临语调轻松,又说:“你可以拿它去做检测,国内外著名医疗机构那么多,科技先进,有没有毒检查便知。”
“所以你吃吗?”傅聿川重述。
昏暗的环境里两人对视,傅君临脸上的松快悦色一点点褪了下去,没等他开口说话,傅聿川又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小罐,罐内装有一粒与维生素相似的胶囊。
傅聿川走近,将药罐胶囊和一份“春南府”项目责任书同时摆在他面前的桌上,道:“这颗胶囊是我请还在精神病院治疗的周回做的,不知道跟你让人做的致癌药比起来哪一个效果更强烈。你把它吃了,我就签春南府项目责任书,一年内把项目做完。”
第188章 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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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
目送傅聿川离开,管家进了书房。窗外雪光映照进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处于背光位置,神情阴冷。
走近了,管家将手里的茶水摆放在桌上,余光瞥到相框里那张老旧的全家福合照。照片里老爷子站在中间,两个出色的儿子站在父亲左右。
这张照片管家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刚来傅家任职的第一个春节。当时就是他拿着相机拍摄了这张合照,如果细看的话,可以看见照片最右边的偏僻角落有个少年的身影,他小心翼翼露出脑袋,想跟父亲合张影。
在管家的印象里,先生始终都在追逐着老爷子的目光,每年祭祖拜佛,亦或是他的生日,他都是许愿父亲能多看他一眼,不需要像关心大哥二哥那样关心他,只要能亲切温柔喊他一声他就满足了。
管家是从傅氏老一辈的嘴里听到的有关曾经的事,他们说老爷子和老夫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结婚成为夫妻,感情特别好。可惜,在生傅君临那天羊水感染了血液,用了所有办法,更换全身血液,也没能把人留下来。
妻子生产去世,生下来的这个儿子就成了原罪。先生自小就养在傅家别院的洋房里,由保姆带着。
幼崽时期的他常常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望着保姆,问保姆姐姐父亲什么时候下班,我可以去书房看看他吗?幼儿园的老师教了我画画,我画了父亲,想送给父亲。为什么父亲总牵着大哥二哥的手?父亲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我可以改的,我应该怎么改父亲才会喜欢我……
我不够聪明。
没有大哥懂人情世故,那么会说话。没有二哥脑子转得快,会经商算账。
我是个笨小孩。
父亲不喜欢愚笨的小孩,那我多努力,每天学习到深夜,拿到100分的成绩,父亲应该就会来看看我了。
一百分也没有用,原来父亲就是不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在之后的十几年时间里,傅家人丁兴旺,聚餐时热闹嘈杂。偌大的宅院里,某个偏僻角落,总有男孩的身影,他扒着柱子蹲在墙边,痴痴地望着在众人人群里笑着谈话的父亲,那样的笑容慈爱,父亲从未给过他。
闹得最大的一次是在傅君临十八岁成人礼宴会上,老爷子本来不打算给他办宴会,顾及着傅家的面子,不情不愿办了这个晚宴。当晚宴会上市长也来了,春南府地皮的开发权在市长手里,知道父亲最大的念想是这块地,傅君临硬着头皮去谈,没谈成,反而让傅氏彻底失去了竞标开发的资格。
老爷子大发雷霆,当天夜里就把他赶出了傅家宅院。管家记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京城的夜晚冰冷刺骨,先生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求了一夜,依然没有改变被父亲抛弃的事实。
这么多年了。
傅君临改了名字,娶妻生子,走到如今位置。他到底想要什么?他爱过唐千兰或是黎晚吗?他爱过傅阳傅聿川吗?亦或说他很爱权力和金钱吗?
管家觉得他好像都不爱。
他一心向往的只有春南府那块地,心心念念只有老爷子没得到的地。他已经极端到活着就是为了把园林建造起来,无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达成目的。
管家将视线从相框上收回来,偏过头,看见傅君临手边有个黑色的小盒子,看样子应该是装颗粒胶囊药物的。盒子空了,药不知所踪。
“先生,佣人们已经把年夜饭做好了,您准备什么时候下楼呢?”
傅君临没说话。
他拾起桌上那本项目责任书文件,往后翻了几页,管家眼尖地看到某一页的下方空白处签了“傅聿川”三个大字。
聿川少爷跟先生不和了一个多月,两人始终因为春南府的项目争执不休,今天倒是奇怪,聿川少爷竟然服软退了一步?愿意负责这个项目了?
先生之前也试过让其他人去接这个项目,甚至高薪聘请国内外知名的精英人才,却发现没人能接手。不是这个环节缺资源,就是那个环节数据资料断掉。
傅聿川把这个项目掐得太死,所有核心资料以及团队人员都在他手下,就算是偷,资料偷来了也不会用。
“啪嗒!”
文件掉落在地上。
视线里,傅君临忽地晕了过去,管家吓得惊慌失色,弯下腰喊他的同时伸手去握他的手臂,触碰之际才发现他浑身冰冷,冷得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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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年夜饭没有顺利进行。
急救车来了傅宅,医护人员带走了晕厥的傅君临。热闹的宅院乱成了一团,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站在屋檐下看小孩子们打雪仗的林浅也望了眼院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直至急救车离开,聚集在那的人才散了些。
“天冷,风大,别感冒了。”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熟悉的嗓音,林浅抬头望去,见到傅聿川俊朗的脸庞,他拿了件大衣给她披上。其实她已经穿了很厚的保暖羽绒服,再披上大衣笨重得像一只胖熊。傅聿川说不像,就算像那也是聪明熊,不是笨熊。
林浅白了他一眼。
同他一起回了屋子。
家主病了去了医院,大家也就没留下来吃饭,陆续离开了。Cullinan行驶在京城街道上,傅寒开着车,林浅和傅聿川坐在后车座。
林浅有点疑惑:“平时看着傅君临身体挺好的,之前唐千兰专权的时候他也是装病,今天怎么忽然病倒了?”
傅聿川剥着坚果:“不清楚。”
“你那会儿去书房见他,没瞧出他不对劲吗?”
“没看出来。”
“那应该就是真病了。”林浅点头。
“上了年纪就容易生病。”傅聿川将剥好的果仁放进她手心,又给她喂了几颗白色的腰果:“好好吃东西,不管别人的事。”
第189章 孔明灯,团圆年
瑞雪兆丰年。
一家三口吃完年夜饭,傅寒去仓库拿先前买的烟花,傅聿川则陪林浅在客厅里摆弄她买的孔明灯。
今夜下着雪,不知道孔明灯能不能飞起来。林浅想试一试,买都买了不能浪费。她拿着黑色签字笔,接过傅聿川递来的玫红色纸张,在桌上展开摊平,弯下腰开始写愿望。
她提前在备忘录里写了许多心愿,包括芝宝多吃猫粮长胖胖。真正握着笔要写的时候,她只写了一条:“愿所有人平安健康。”
写好纸条,待笔墨干了,林浅把纸张卷起来,系在灯芯下方的竹竿上。她穿好大衣,提着她的灯往屋外院子里走。选了个风小且空旷的地方,点燃灯芯蜡烛,在火光气流把灯罩吹鼓的那刻,松开手。
孔明灯徐徐往上飞去。
林浅正要双手合十许愿,那盏灯忽地灭了,被风雪吹落下来,掉进不远处的雪堆里。女人连忙跑上去将东西捡起来,灯芯摔烂了,灯罩也破了,即使重新点燃也飞不起来。
耳边有脚步声临近。
“站在风口上,灯肯定容易灭的。”傅聿川搂住她,把自己的孔明灯给了她:“放这一盏,我们选个风小的位置。”
林浅接住他递过来的灯。
竹竿处绑着卷起来的纸张,他也写了心愿。他们往屋檐方向去,傅聿川给她挡着风,让她点燃灯芯,随后放飞这盏灯。
灯展在夜空飘雪里晃荡了好几番,看着好像招架不住冷风,摇摇晃晃却又飞了起来。光圈一点点变成红色的光点,越飞越高,逐渐消失在视线里。
“放烟花,过新年了!”
“哥,嫂子,看这里!”
随着傅寒声音而来的是漫天的烟火,他还抱来一箱小烟花,林浅拿了几根仙女棒,傅聿川跟在她后方给她点烟花。
除旧迎新。
这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团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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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坚持要守岁跨年。
客厅电视上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林浅抱着芝宝窝在贵妃椅上堆积木,之后又跟傅寒一起玩扑克牌。终于等到零点的新年钟声,林浅拉着傅寒跑到傅聿川跟前,笑嘻嘻地朝他伸手,恭喜发财,红包呢?
红包每人都有份。
芝宝也有。
韩嫂这时端着煮好的甜酒汤圆过来,一人盛了一碗。林浅忘了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当时和傅寒一起在做中国红绳结,她和傅聿川学了几遍就做出来了,傅寒做了十几次都是一团浆糊。他不做了,直接拿了傅聿川那一个,说是要系在他车上当平安符。
深夜。
梨园别墅的欢声笑语渐渐奚落。
窗外的烟花还在盛放。
傅聿川抱着睡着的林浅进了主卧卧室,把人安稳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站在床边,借着床头的睡眠灯看了她许久,弯下腰,在她白皙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关上卧室房门。
到了外头客厅里,傅聿川才回拨宋衍之几分钟前打来的未接视频通话。
电话接通,宋医生嬉皮笑脸的表情映入傅聿川视线里,对方乐呵呵地祝他新年快乐,傅总发个红包。
乐完以后,宋衍之才认真说:“你寄到我导师研究所的药,经过一周的反复检测已经出了结果。与你猜想的一致,那半颗药对林浅的癌症没有任何用处。”
是假的解药。
准确来说傅君临本人就没有解药,他当年利用周回的药偷偷摸摸对林浅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过让林浅活。
“我听傅寒说,今天你们去傅宅吃年夜饭,饭还没吃傅君临就晕倒进医院了?”
“嗯。”
“你做的吗?”
“是。”
宋衍之不免震惊,眼睛微睁:“他那么一个虚伪自私的人,会为了春南府的项目自愿吞下你给的毒药吗?”
无论是谁都有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