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宅子的主人人好。
在这里工作的佣人都能得到尊重,完成了手头上的任务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不用装着努力内卷着讨老板高兴。好几个佣人在后湖钓鱼,住家的司机也在。林浅和傅聿川过去看了许久,直到有人送邀请函过来,夫妻俩才回了屋。
“小南同学寄来的,周五晚上他在家里办升学宴,邀请我去参加。”林浅说。
“我给你挑礼服,订做好了就让人送来家里。”傅聿川看她。
“好。”林浅应着,坐在贵妃椅沙发上的她略垂着眼眸,犹豫了一会儿打算跟他探讨医院那件事,没等她开口,傅聿川手机铃声响了,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他应着对方即刻就回公司。见他起身,林浅问道:“出什么事了?”
“滨江的项目。”
“不是顺利动工,楼盘也成功上市了吗?”
“有些小问题,不算大事。”傅聿川看向她,温声说:“我先去公司,今天应该要去施工地解决纠纷,会忙到很晚,可能不回来。”
“没事,你工作要紧。”
傅聿川下意识要说什么,字眼到了嘴边,又被他悄无声息地吞了回去。你比工作要紧,这几个字放在以前很好说出口,现在却需要斟酌考虑。等她参加完南家的宴会,他为她铺好这条安稳的路,也就该让她离开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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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聿川这几天很忙。
没回梨园。
林浅私下询问了齐特助,对方说滨江别墅项目停工了,人为的干预纠纷。这几天傅聿川工地和警局两头跑,亲自去解决问题。
古医生送来的中药也到了。
林浅一日三餐按时喝,效果没那么立竿见影,但她夜里能睡得安稳些,不会频繁头疼,胸口也没那么闷。早餐之后林浅去了医院,傅寒已经出院了,她直接去了重症监护病房,待了一个多小时,恰好逢着医生来查房,换了个新医生,不是宋衍之。新医生说宋医生辞职了,回老家伦敦去了。
林浅点着头。
没多问。
她也没在病房久待,下午还要试礼服,晚上去赴宴。走的时候她摸了摸病床上少年的脑袋,说二嫂明天再来看他。她总是耐心地与他说话,就好像他会回应一样。
林浅离开ICU楼层,搭乘电梯抵达一楼,没走两步,就被人挡住了。对方恭敬有礼:“林小姐,耽误您一些时间,我家先生想和您聊聊天。”
聊天的位置就在后方的公园。
来往的人很多。
林浅走到长椅旁,先是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厅里厅气的周市长,随后从容坐下,道:“太阳好晒,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事说事。
捡重要的部分讲。
晒死了,没有闲工夫坐这听戏。
这几句话她没说,周振国听出来了。他没生气,反而特别友善:“两年前傅家为傅聿川挑选适婚的对象,唐千兰推选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太古板,又有个无底洞娘家,谁娶你谁倒霉,注定要被你家逮着吸血。如今才发现,当初是我太狭隘了。”
“我先走了周市长。”
“林浅。”周振国喊住她,也起了身:“你跟着傅聿川没有好下场的,他不是他父亲的对手。傅家家庭复杂,恩怨纠纷多。我们周家不一样,连着六代都是单传,阿回的妈妈常年住院你也不用去看望她,我这个人更是好说话。没有妯娌间的吵闹,更没有婆媳矛盾。”
听到这,林浅算是听出了门道。
她注视着面前的人,烟眉逐渐拧紧:“周市长,您在跟一个已婚女人讨论什么?”
“你可以离婚,周家不介意媳妇二婚。阿回喜欢你,他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当初事业太忙忽视了他,还逼他从政放弃学医,差点逼死了他。我很感谢你当年在HU大学救了他,你能不能再救他一次,嫁给他。”
“你心属傅聿川,中意他是吧?”周振国问完,也没给林浅回答的机会,就直接说:“沿海别墅项目是我给他使的绊子,只要你答应嫁给阿回,我可以给他开绿灯,甚至可以一路扶持他,咱们两家以后就是友好互助的关系,你看怎么样?”
林浅往旁边退了几步。
以一种不知道看什么的眼神上下看了周振国数眼,迈开大步快速走了,走时只说:“建议您去挂个精神科的号,别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林浅前脚走,助理便匆忙跑了过来,“先生,家里佣人打来电话,少爷打伤了私人医生,他跑了,拿了车钥匙就开车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周振国瞠目结舌,攥紧拳头的手都在抖:“赶紧派人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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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梨园的时候,定制好的晚礼服已经送过来了。林浅在衣帽间换了这条裙子,看着镜中穿着纯白色巴洛克式礼服的自己,这公主范儿的衣裙不是林浅的风格,也不像傅聿川能挑出来的。不过,送礼服来的设计师说这的确是傅总要求的。
她戴好配套的蕾丝袖套、珍珠项链,妆发师给她梳了一个圆圆的丸子头,鬓角的碎发微卷,随后拿起手包下了楼,出门前往宴会地点。
司机送她去的。
迈巴赫驶过京郊的油柏路,穿过种满银杏树的大道,在一处点着大红灯笼的中式府邸宅院外停下。外头的车不少,但却没听见屋内的嘈杂喧嚣,不像圈子里普通的宴会。
林浅下了车。
有人在院门口迎接,她随着管家进了宅子。比林家空有的书香门第的美称,这个家族才是名副其实的世代书香。无论是府邸内的园林布景,还是候在一旁安静的佣人,放眼望过去的每一处都是画。
厅内宽敞。
每一根柱子都雕刻着古文古画。
世家大族沉淀下来的底蕴,不需要现代化的珠宝摆件来增光,处处都很低调,细节却见典雅奢华,就单入厅门上挂着的那幅水墨丹青,上流圈子里许多人争相出高价想买这画,这家人却拿来挂门口迎财神。
林浅一边安静地看,一边跟着管家的步伐进了大厅。她回过神,才发现厅里竟然坐着这么多人,一点噪音都没有,各个都端庄有礼,就连三五岁的孩童都恬静乖巧。
管家走去厅中央,与席位上的人恭敬说:“老先生,少爷的老师到了。”
林浅闻声望去,就见黑色木椅上穿着中山装的老人家。看着至少有75岁了,精气神很好。老人抬眸看过来,目光落向林浅,定睛在她衣裙上数秒钟,眼神顷刻间涌入温柔,脸上溢满了慈爱与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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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结束得早。
南老亲自送林浅出的府邸,她弯腰与老人道别,随后走向院外停着的那辆熟悉车子。Cullinan驶离南宅,往京城市区方向开。车厢里很安静,傅聿川偏头看她:“宴会上玩得开心吗?”
“挺好的,南家的人都很友善,尤其是南老。他拉着我去书房看礼物,硬要送我。管家说他有轻度的老年痴呆,把我看成他们南家二十年前去世的小小姐了。”说着,林浅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礼服:“傅聿川你最近眼光变了,你以前都不会挑这一类宫廷风的衣服。”
傅聿川说:“偶尔尝试新风格。”
林浅没多想:“哦哦。”
“沿海项目的纠纷处理好了吗?”她又问。
“处理好了,明天复工。”
“那就好。”林浅想了想,跟他说:“这件事是我连累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周回忽然就说喜欢我。他爹的脑子也不是很正常,他找上我开口就要我嫁给周回。这次项目工地上的纠纷,就是周市长故意给你使的绊子。”
“跟你无关,我和周市长的关系一向不好。”傅聿川说着,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小玩偶兔子:“前段时间傅氏员工团建,齐景去参加了。他们中途去了家DIY玩偶工坊,我瞧着它挺可爱,就让齐景带了回来。”
是很可爱。
就是她微信表情包里那只兔子。
林浅接了过来,就又看见傅聿川递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头全都是小兔子的衣服,还有各种发卡,组合起来就是那全套的兔子表情包了。
他们俩平时发的信息,齐景哪里知道?
这东西根本不是齐特助带回来的。
都是定制款。
是傅聿川派人做的,她手上这个兔子的发卡有点歪,一看就是动作不熟练的人操作的,除了傅总亲手做,其他花了钱聘请的工人师傅没这么差的手艺。
林浅拿着这只兔子玩偶,葱白的手指捏着它的耳朵捏了又捏,犹豫徘徊了半晌,她仰头看他,挤出一个笑容:“傅聿川,你对我好,是为了尽丈夫的责任,还是你喜欢我呀?”
第120章 林浅不会再喜欢傅聿川
车厢里骤然静了下来。
前排开车的齐特助立马将中间的挡板升起来,不去听先生太太的感情私事儿。其实,他觉得先生最近一段时间很反常,这种反常是从阿阳少爷中枪之后出现的。先是跟宋医生吵架,把宋医生气得直接回了伦敦,说是断绝关系再也不来往了。现在又跟太太闹矛盾,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在齐特助印象里,先生对太太一直都呵护有加,关怀备至。
很多时候太太随口提的一句话,先生都会放进心里,尽可能地将她的期许变成现实,做成礼物送给她。
下个月就是古老的七夕节。
先生很早之前就在准备情人节的礼物,他让人设计了一款小兔子的胸针,那个兔子上的粉色碎钻都是他亲手镶嵌上去的。齐特助记得他做好那天,来回看了胸针好几遍,还拿给他看,让他瞧瞧哪里有瑕疵。
怎么会有瑕疵呢?
用心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完美无瑕的,论工艺是比不上正儿八经的镶钻师傅,但那情深的心意足够补全所有的缺漏。
还有这只DIY的小玩偶兔子,以及那盒子里装的十二件小衣服?好像是这个数,齐特助没去数,只是看先生私下准备的时候,瞥了那么一眼。
那些漂亮的小衣服先生是做不出来。
他也放弃了。
最后只与绣人师傅学了一下针线的发卡,先生做了好几个,只有一个勉强能入眼,他就给别在玩偶小兔子的耳朵上。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打算七夕情人节的时候送给太太,不知为何提前送了。前几天将胸针送给了太太,今晚又把这个玩偶给了太太。
彼时。
后排座椅。
车内没有开灯,仅有窗外的路灯灯光偶尔飘落进来。
林浅看不清傅聿川隐没在夜色中的神情,迟迟没听见他的回话,她扬在唇角那抹牵强的笑容也变得生硬了。她重新笑起来,故作轻松:“我前几天在医院,不小心听见你和宋医生的对话了。其实我知道了答案,你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两年前嫁给你的不是我,是其他人,你也会这般待对方。”
“偷听墙角怎么的也不算光明正大,所以我就想再问你一遍,听你亲口说一次。你不用有压力,也无需编造谎言。这段婚姻本来就没有感情基础,丈夫这个角色你已经做得比99%的人都要好了。”
“所以,是在对我负责吗?”
她再次问。
傅聿川低眸凝着她的脸,对上她带有期许的美眸,他能看出她藏在眼眸深处的紧张与忐忑。傅聿川微哽,错开她的视线偏过头才应着:“嗯。”
是对你负责。
对你好只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责任心。
没有男女之情。
这些话他没有明说,林浅也读到了。她垂眸的瞬间眼里细小的亮光暗了下来,再次抬头,她眉眼上扬,语气好像很洒脱:“之前你找盛太太给我看病,我与你生气。你大半夜的外出买我喜欢吃的糕点,在梨园院子门口我们谈话。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喜欢我。傅聿川,你不喜欢我怎么还亲我?”
傅聿川:“你长得漂亮。”
林浅:“我服了。”
她转过身,面朝车窗。坐着不舒服,索性躺在车椅上,拿手里的小兔子玩偶垫脑袋。世界上就是有着像林浅这样倔的一群人,明明早就知道答案,还非得明知故问再跟当事人问一遍,终于从他嘴里听见了的答案,却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