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一中这天下午有一场地震演练，按照顺序，大家都依次往教学楼外头的操场上跑。

　　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江曼笙几乎是下意识就去看陆祈臣。

　　但这天好巧。

　　她刚看过去，陆祈臣不知为何也抬起了头，撞上了她的眼睛。

　　这时候蓝天上有一群飞鸟飞过。

　　好多学生都仰起头往天上看去：“哇。好漂亮。这是什么鸟呀？“

　　有人回：“应该是白鸽吧。”

　　在飞翔的白鸽下头，是正在进行演练的，站得好整齐的京市一中的穿着校服的学生。

　　洁白的。最是少年姿态的。

　　江曼笙想起她以前很喜欢一首诗。

　　出自宋·陈著《续侄溥赏酴醾劝酒二首其一》。

　　那首诗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是这样没错。

　　花有重开日。

　　人无再少年。

　　所以陆祈臣同学。

　　明天去找江曼笙说话吧。

第142章 番外07 陆祈臣视角

　　陆祈臣的少年时代，大多数时间是在缄默中度过的。

　　他打小就是那种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但凡见过他的人，几乎人人都要称赞一句他出生的陆家。事实也确实如此，豪门世家千千万，但没有一家能做到陆氏集团这样。

　　但在妈妈的教育下，他很少有什么孤高的气质，他给自己的定位一直就是那种家境优渥，但不曾真的什么苦，只徒有修养，看似优秀沉稳，其实和千千万万的正当年华少年没有什么不同的普通男生。

　　即使已经二十七岁的现在，想起高中生活，他也总难有什么印象，唯一能给出的几个词语，就是一摞又一摞的试卷，解决完又出现的新问题。就像后来他接手陆氏集团的每一天一样。

　　而后来妈妈去世后，似乎他的少年时代又多出几抹灰色。于是他把他的少年时代总结为，缄默和灰色。

　　在得知江曼笙曾在那样的少年时代里，默默无闻暗恋过他那么久后。他很努力想要从中提取几抹影子，哪怕只是她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但是没有。

　　即使江曼笙说，他曾经在乌龙巷帮过她、扶过她，她给他送过水，在校医院为感冒的他捡起过水杯，他也丝毫没有印象。

　　陆祈臣后来尝试找了找原因，或许是因为他的少年时代只是看起来光风霁月，其实他的心底只有模糊和灰色。

　　而那样的灰色，在他接手陆氏集团后似乎变本加厉了。

　　他从来也不是多么强大到无可撼动的人，没有人能在整个陆氏集团那样大的工作压力下还能免俗。很快他开始变得冷漠。

　　这事大概陆家每一个人都多少察觉到了。

　　以及，还有一种情绪。寂寞。

　　要直面这个词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这一点陆祈臣也是在后来爱上江曼笙后才发现的。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可能有的长辈插手孩子的婚事是出于社会需求，但陆祈臣知道爷爷并非如此。爷爷大概是最敏锐地察觉到陆祈臣的那份冷漠的人。

　　但即使知道这一点，当陆祈臣接受爷爷的安排，第一次见到江曼笙时，陆祈臣仍旧没有多大的兴致。

　　他对江曼笙的第一印象是，白色。

　　在奶奶给他的资料里，她曾经受过不少苦，但依旧那么柔韧，令人想起忍冬花的。

　　不过陆祈臣从不是一个只凭第一印象就对别人有什么评价的人。

　　他有礼貌也细心，但对于和江曼笙的这第一次见面也只有这样了。

　　至于第二次见到江曼笙，是在一个他特别意外的场合。陆氏集团旗下的一家叫作睿白的公司。

　　其实陆祈臣并不常去那里。

　　陆祈臣并不知道别人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对这个世界有很多不满。但即使像他这样手握更多权利和资源的人，有些东西也很难撼动。

　　比如一些尘封过多年的观念。

　　而他第二次见到江曼笙，就是在这样尘封观念的场合。再见到江曼笙的时候，陆祈臣当然还记得。而他也其实只是出于管理层的思维来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看着江曼笙。

　　至于第三次见面，则是撞见江曼笙的乐于助人现场。陆祈臣挺喜欢江曼笙解决问题的方式，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只用白色忍冬花这样一个词语来形容江曼笙实在是自己肤浅了。

　　而跟江曼笙提结婚，除了爷爷逼得紧，加上奶奶又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原因，只有在见到江曼笙的时候，他产生过那种想法——也许和这个人结婚会不错。

　　事实也确实如此。说老实话，刚跟江曼笙结婚那会儿，他是有点生疏的。

　　毕竟他还没真正理解丈夫这个词语的意思。

　　尤其是当他俩同居第一天，江曼笙就因为浴室的花洒不好，陆祈臣只好让她去自己的浴室时。

　　对于像陆祈臣这样有一点洁癖的人而言，这不是个最好的选择。但他出于丈夫这个身份，却觉得是合适的。

　　这样的两人身为夫妻这一身份的交集只会越来越多，不会减少。

　　尤其是当有一天，陆祈臣发现他随处站着的地方都是江曼笙不知道从哪里搞进来的五颜六色时。

　　但陆祈臣发现自己没有排斥和不满，尤其是当他那天工作得有点疲惫，看到穿着那样温柔靓丽的粉色走到他身旁，又温柔又有点疏离地关心他时，他竟然有了短暂的喘了口气的感觉。

　　江曼笙喜欢在家穿得特别轻薄。虽然青澜的房间总不会把她冻感冒，但陆祈臣看着她赤裸的脚腕，竟然有一次破天荒地开始想，她是不是有点不会照顾自己。

　　按照他最近惯常的思维，他是一个并不会对女性关心到如此细微处的性格。

　　不止穿搭如此，江曼笙还是个性格很奇妙的人。大多数事情上，她都拎得特别清楚。

　　而且或许是因为儿时被抱走时受过的辛苦，她有着别人都没有的强共情力。即使陆祈臣受过一些这方面的教育，面对江曼笙都自愧不如。

　　但陆祈臣真的觉得江曼笙乐于助人到了有点会令她辛苦的地步。

　　不知道在第几次看到江曼笙受伤时，陆祈臣开始产生了一种隐晦的心闷。

　　但这时候的他还并没有意识到。

　　总归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他们俩也经常要一起出现在陆家或者江家，或者是其他任何场合。

　　这段时间，陆祈臣发现他开始喜欢江曼笙对自己的亲近。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别人亲近自己的人。就连秦逸讯也不会黏他过久。

　　但他发现自己对于江曼笙的亲近好似没有底限。

　　随后，很快像沈学长和江闻彦这样的名字开始出现在陆祈臣的生命里。

　　是在这时候，陆祈臣开始好奇过去的江曼笙是什么样子。

　　也开始任由那份隐晦心闷放大膨胀。

　　陆祈臣花了一段时间去确认。他在工作上总是雷雳风行，但在这种情感上却迟钝得厉害。

　　但江曼笙就像个他的感情升温按钮，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偶尔是在忧愁天下大事的，偶尔又全心全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只为了哄自己开心的。偶尔又在操心江奶奶、沈绾一和江南山，抑或是陆奶奶的……

　　这每一件大事小事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放大陆祈臣的情感。

　　一切犹豫也只到那个夜晚，陆祈臣撞见醉酒的江曼笙。

　　陆祈臣当然把她带回家，但那天江曼笙把他搂得那样紧，陆祈臣甚至都看到她大概是头疼得眉目微皱，明明她都醉得那样不省人事了，却还要操心他的妈妈，那样温柔如春雨，一句句宽慰他的。

　　其实那天好像没有下雨，但陆祈臣却觉得有温柔的春雨落在他心里了。一点点融开了他心底从不轻易示人的那层灰色。

　　在那样一秒——

　　陆祈臣是知道，自己是喜欢江曼笙了。

　　掷地有声的。

　　虽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却比任何情感都要浓烈的。

　　就好像，尽管陆祈臣从不觉得辛苦，但他一直以来，都走在一条窄而暗的小道，然后有一天，有人拽了下他的手，他先是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缄默，再微微怔了下，然后抬头——

　　看到了站在雨后阳光下，伸手去够一弯彩虹的。

　　江曼笙。

　　-

　　起初陆祈臣并不怎么会爱人。好在他学习能力还不错。这样的习惯直到两人有了陆奚宝宝后，也还是有。

　　陆奚宝宝大概是受他影响，也特别会爱妈妈。

　　在陆奚宝宝三岁的这一年，江曼笙有一次出差了两天还没回来，于是陆祈臣也就错过了为江曼笙亲自过生日的契机。

　　总归不是个小工作，陆祈臣也没有办法跟到工作现场去给江曼笙过生日。

　　于是江曼笙要回来的这一天，陆祈臣一大早便起了。他是想准备给江曼笙补过生日。

　　但他起来后没多久，总是喜欢睡懒觉的陆奚宝宝却也破天荒地起床了。

　　她皱着眉头，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眼泪啪嗒啪嗒的：“怎么办？我昨天抱着给妈妈准备的礼物睡着的，但刚刚我一醒来就发现被我压坏了。”

　　而且压得还挺坏。本来也是陆奚宝宝花了不少时间做的手工，也就比较脆弱。

　　于是没办法，陆祈臣就临时决定带陆奚宝宝做了个简单的手推礼花。

　　其实这个东西很好做，但陆奚宝宝是第一次见，也就觉得特别好，简直是世界上最棒的礼物。

　　等他们俩做好后，陆祈臣还正在教陆奚宝宝用法，这时候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陆奚宝宝自认为学会了，拿着那个手推礼花就去接妈妈了。

　　陆奚宝宝压根没有学会怎么正确喷，于是江曼笙一推开门，就被陆奚宝宝特别猛烈地喷了满脸的花，她还一跳一跳的：“妈妈妈妈。生日快乐。”

　　江曼笙懵了一秒，然后笑了笑，把陆奚宝宝抱了起来，她说：“谢谢宝宝。”

　　陆祈臣也从地毯上站起来，然后就看到江曼笙顶着那张被陆奚宝宝喷得糊了满脸的花，特别无奈地对着他笑：“陆祈臣。你在教满满做什么呀？”

　　而这一边，陆奚宝宝还特别纳闷细心地帮江曼笙轻轻抚了几下脸上的花：“怎么回事呀？这个都挡到妈妈的视线了。”

　　因为不是这么怼着脸喷的啦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