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周子遇不明所以, 低头见她食指竖起, 抵在唇中间,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下明白过来, 乖乖闭嘴,不再出声。
他们靠在一起, 躲的地方紧邻着防火门, 门虽然厚重,但缝隙间仍有声音能钻过来。
楼梯间空旷静谧, 呼吸声稍大都会显得突兀,顺着门边缝隙钻进来的脚步声也能听到几成。
那是白熠的脚步声,走得不紧不慢, 由远及近, 最后停了下来,听位置,应当就在防火门外了。
宣宁忍不住悄悄攥住周子遇的手掌。
周子遇默不作声, 低头看到自己被抓住的手掌。
她的手纤瘦, 在他的手掌对比下显得有些小巧,拇指抵在掌心正中, 剩下的四个指尖则捏在手背上,恰好嵌在虎口处。
她用的力气不小,显然真的十分紧张。
他的指尖动了动,莫名想反手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放轻松些,但最终还是先忍住了。
这里就是几字形走廊的尽头,再要往前,就该打开这扇门了。
门外,白熠透过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他一路过来,既没看到宣宁,也没看到周子遇。
宣宁是去洗手间,不见人影情有可原,那周子遇去哪儿了呢?
整个走廊上都没人,吸烟区也不见踪影,难道为了打电话,直接离开餐厅区域,去了大堂外?
这里唯一还有可能的地方,就是这个楼梯间了。
他的手搭在门把手上,打算在返回之前开门看一眼。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他顿了下,手从门把手上收回来,拿出手机看了眼,竟然是宣宁打来的。
“宁宁?”
他低头接通,等了片刻,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忍不住拿开看了看,确认在通话中,才又凑近:“宁宁,听得见吗?”
仍是毫无回音。
“难道是信号不好……”
嘟囔声从门缝钻进去,让隐在墙边的两人听到。
宣宁拿着手机,通话音量调到最低,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听到这一句嘟囔,才按下挂断键,紧接着,迅速点进白熠的对话框,发了一句过去。
“你在哪?”
门外的人看到消息,下意识猜她是不是回去了,却找不到他,没再逗留,转身回餐厅的方向。
脚步声再度传来,这一次是由近及远。
宣宁大大舒了口气,反身靠在墙上,无力地闭了闭眼。
“你最好晚点再出去。”她不敢多停留,对周子遇说完后,没看他的表情便走了。
没从防火门回走廊,而是沿着楼梯快步上去,从二楼的门出去。
二楼也是餐饮部,设了不少用来客的包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会议厅,此刻都没开放。
宣宁熟悉这里的路线,很快穿过没亮灯的区域找到电梯重回一楼,从门厅的方向往餐厅去。
餐厅出入的服务台处,白熠正皱眉从里面再次出来。
“阿熠!”她镇定地将人叫住,笑着过去,“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找你了,没遇上。”白熠往她过来的方向看了看,“你怎么从那边来?”
那里和洗手间的方向完全相反,是离开餐厅,从会议中心大厅正门出去的方向。
宣宁解释:“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也有事出去了,就去外面看看——可是你怎么又是从那边回来的?”
她说着,露出困惑的神情。
白熠想了想,看看两边的方向,道:“大概我走得太远,过了那边拐角的时候你恰好出来了吧。”
两人重新回餐厅,门口服务生看了一眼,连号牌也不必检查——单看脸便能认出来。
五分钟后,周子遇也重新回到座位。
服务生刚刚来分发每客一份的新鲜榴莲蛋糕,他看了一眼,摆手拒绝了。今日的甜食份额已经超标,他再不想多吃一口。
白熠特意看了一眼他回来的方向,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猜疑按下。
“哥,你刚才去哪儿打电话了?我在吸烟区也没看到你。”
“那边人多,不太方便,”周子遇淡淡回答,“在楼上的空会议厅打的,那儿没人。”
他要打的公务电话,自然和常人不同,事关集团商业机密,在人多的地方的确不方便。
宣宁也没要榴莲蛋糕,又想尝鲜,便同白熠分食一块。
“楼上开放吗?”她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心里一清二楚,“我记得如果没有活动的话,楼上是不开放的。”
周子遇顿了下,说:“的确不开放,不过我同大堂经理打了声招呼,正好一会儿吃完饭,还要上去借用一下,有个视频会议要听一听。”
他是A大贵客,上次已经在这儿住过一回,校长亲自接待的级别,认识大堂经理十分正常。
“几点的会?”白熠开始看时间,“今天好像太麻烦哥你了,不会耽误正事儿吧?”
“不会,约的时间是两点半。你们呢,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还有一个小时,那就好。”白熠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我下午就走了,要出差,P市有个行业技术论坛。宁宁好像有个试镜?”
宣宁放下勺子,喝了两口柠檬薄荷水清一下嗓子,点头:“收到一个新角色的邀请,下午回去拍一段视频发过去。”
三人下午各自有事,一顿各怀心思的饭吃完,便分头散去。
网上短暂的绯闻,谁也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被淹没在众多娱乐八卦和社会新闻中。
在公司的时候,文希和她略说了说。
“评论里和绯闻有关的,都暂时被压到下面了,那个娱乐博主发的照片已经删了。”
宣宁问:“是我们和那边联系了删除吗?”
文希摇头:“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做,我还想问呢,是不是小白总那边出手的?”
“应该不是。”宣宁想到午餐时白熠的话,猜测道。
“也是,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文希想到不久前的安心薇事件,白熠被人摆了一道,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为什么会删掉?”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无缘无故,发了条路人提供的照片而已,水花也不大,为什么要删?
“可能是怕惹麻烦,也可能是有问题。”文希说完,给一位团队成员发信息,让对方试试联系这个八卦账号背后的公司探探情况,“你先别管,回去好好休息,下个月《台风过境》要进入宣传期了,状态要养好。”
拍完试镜用的视频,宣宁便回了住处。
路上在书店停了一会儿,把新接洽那个项目的全套原著买下,打算趁着休息时间先读一读。
项目还没谈成,最后不见得是她,但多读书总没坏处,哪怕到时候别人来演,她也能从别人的演绎方式中学到点东西。
夏夜的傍晚,天边尚有余晖,蜿蜒层叠的城市道路上塞满一个个会动的钢铁小方块,亟待疏通。
她拉开客厅的窗帘,坐在飘窗边,在城市的喧嚣中静静翻看。
一直到晚上七点出头,天仍没完全暗下来,她收起已经读了一半的第一本书,伸了个懒腰,起身换上运动服,打算下楼夜跑一会儿。
就在要把手机放进腰包时,她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周子遇的消息。
“现在在家吗?”
她惊了一下,正站在窗边,就朝江心的方向看一眼。
灯是亮着的,但这理所当然,那么大的房子和花园,住家阿姨都不止一个,灯自然长亮。
白天他说过,晚上在学校有饭局,应当是真的,此时只怕还在那儿,不会那么早回来。
“我在,有什么事吗?”
她回复一句,站到镜子前,把长长的头发束成高马尾。
周子遇:“你等一下。”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曾经来过的那位周子遇的住家阿姨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礼品袋,门一开,便笑吟吟地把礼品袋递过来。
“宣小姐,这是刚刚送到我们家来的,先生说是给您的,我这就送来了。”
宣宁也不知是什么,看着那只礼品袋,没敢接,只笑着请阿姨先进来。
阿姨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一会儿还得回去煲个汤,晚上先生回来喝点,解腻也解酒。”
大约知道她的顾虑,又把礼品袋提高一些:“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先生说了,就是一张相片,宣小姐不要有心理负担。”
宣宁这才收下。
把人送走后,她打开礼品袋,果然从里面拿出一个木质的相框。
6寸的大小,手掌刚好托起,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相框翻过来,里面装的竟然就是白天他在礼堂里拍下后,又发给她的那张。
打出来之前,应该也做了一些修正,色彩、细节都变得精致不少,放在朴素的木质相框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令人珍视的感觉。
相框的边缘,还贴着一张便签纸,依然是独具风格的字体,写着“毕业快乐”四个字。
他今天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过的这四个字。
宣宁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差点忘记自己原本是打算出去夜跑的。
好半晌,她往屋里四下打量一圈。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唯一的那套老房子早就卖了,这里面放的,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忽然发现,在不太多的家居装饰品中,一张相片也没有——她今年二十二岁,在人生的很多个重要时刻,没人为她做过相片留念,唯一一张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在湖边拍的合照,是姑姑黎漪拍的。
那是为了庆祝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妹重新相认而拍的,其实和她没有太多关系,后来爸爸去世,她再也没拿出来看过,此刻,那张照片正躺在储物柜里某个杂物箱的最底层。
她找了半天,最后决定把客厅电视机旁放壁龛中的装饰小画框拿下来,换成这个相框,然后拍了张照发给周子遇。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