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小就不一样,跟个小孔雀似的,闪闪发亮。”
“那我在北京读书,你从来都不来看我。”
“你交了有钱的朋友,我怕给你丢脸。那会儿我想,要是成了就好了,你就能过上好日子。还好没成,你和冬子一起长大,情谊不一样的。”
“妈,你不知道,孟叙冬喜欢我很久了。”
“我知道的呀,我还知道你小时候也喜欢他,你去网吧,去舞厅,你写了那么多明信片。”
“妈妈……”
“你是我闺女,哪有妈妈不知道闺女的。”
第94章 Fin结婚真好
旭东置地的大儿子不继承家业,偏要干水电工,县城里无人不知。不需要谁宣传 AAA 水电工全能冬子,破面包车招摇过市。
孟叙冬参与的工程从大西北到县城,每年想找孟叙冬干活儿的包工头打爆电话,但江黙浓更希望他不再漂泊。
二十八岁,县城男儿家不办婚宴在熟人圈子里就显得不着调。孟叙冬不着调,江黙浓把原因归结于她那早年出轨、独断专横、暴力的前夫。
老孟立下遗嘱,江黙浓松了口气,紧锣密鼓地筹备婚宴。不吝花销多少,只要儿媳妇万事满意。
轮机厂老工友的小女儿成了儿媳妇,江黙浓喜不自胜。
县城的人彼此认识,知根知底,话从澡堂传到舞厅,谁家发生什么,天一亮就都知道了。婚宴吉日已定,人人遇见他们一家人都要唠上几句。
孟叙冬泊车熄火,沿着田埂往大棚走去。开春了,天气没有暖和多少,路面结霜,他蹬着靴子都有些打滑。
苏青陪奶奶回乡下摘草莓,想起来才和他说了一声。他过来接她,不知道她穿得暖不暖和。
“孟叙冬,孟叙冬!”
还没见着人影,就听见她清脆的叫声。他循声看去,她从草莓地里站了起来,身上一件花团锦簇的针织长裙,大红色像个年画娃娃。
“看,奶奶给我织的!”苏青转了个圈,指尖微翘。她好幼稚,有没有搞清楚自己都已经结婚了?
“你麻烦奶奶干啥……”孟叙冬垂下眼睫,大步走近。
“我没有,是奶奶偷偷织的。”苏青来挽他的手,落了空,“奶奶送我的,你也有一件。”
大棚里还有来帮衬的乡亲,说笑着,好像没见过别人结婚。
孟叙冬问苏青要在这儿待多久,苏青奇怪,“我又不是来玩儿的。”
“你是来吃草莓自助的。”
“……”
孟叙冬笑,“场地布置好了。”
苏青耳尖噌地红了,连退两步,险些踩到草莓丛,孟叙冬扶了她一把。目光游曳,两人对上视线,她抿唇,“不要给我看。”
“好。”
孟叙冬噙着笑,大步迈开,取了工具干活儿。
乡亲们之前已经问过婚礼的事了,现在又问孟叙冬,逗小孩似的,叫他在乡下办流水席,大家都沾沾喜气。
苏青记得表妹婚礼上的闹剧,尽管表妹认为婚礼只是一场秀,但往后回忆起来,不知表妹是否遗憾。
苏青有点害怕那样的大场面,一切不可控,一切让人抓狂。她希望人生中的大事全在意料之中。
但真正迎来属于自己的婚礼,她喜欢上了触碰未知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孟叙冬靠谱,从与独立策划师沟通,到挑选“四大金刚”,定钻戒,让妈妈与姐姐们陪她去试婚纱,每一个环节他都尽心安排。
不,不,只是因为孟叙冬。
他是她的新郎。
今年草莓收成好,面包房大量采购,多余的也在门店出售。苏青和孟叙冬装箱带回,便分开了。尽管他们的婚宴一点不遵循传统,妈妈们还是坚持让两个人在婚宴前夜分开,图吉利。
苏青回了一家人齐聚的澡堂,一会儿要喝冰水,一会儿又要吃巧克力。女人们叮嘱她好好休息,她倒是想,可时钟走着,她一颗心怦怦跳。
手机弹出消息,苏青咬住手指关节,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说:“晚安,我的新娘。”
正日热闹非凡,炮仗轰隆隆响过,澡堂里更是乱哄哄。
“怎么还没出来?苏南,你进去看看!几点钟了,这是在干啥!”
“妈,还早呢……”
“哎呀!我给忘了,没有接亲。为了让新娘子多睡会儿,这像话吗?”艾秀英踅来踅去,找到一面镜子,摸了摸脸上的胭脂,怎么都觉得妆容有点浓。
“好看。”苏南为艾秀英别上胸花。
艾秀英今天穿了条蓝色烂花绒旗袍,古法手工制作,大女儿的一点心意;戴金莲花吊坠,小女儿去买的;浑圆的指头箍着一只尘封十几年的素圈戒指。穿金戴银,好不气派的丈母娘。
“我这头发呢,乱不乱?”艾秀英抚了抚新烫的鬈发。
苏南失笑,“都好着呢……”
“来了!来了——”休息室珠帘晃荡,童诗情率先跑了出来。
“别咋呼……”话音未落,艾秀英转头看见了那背后的一抹倩影。
修建圆润的指尖挑开珠帘,一双灵动的眼睛四下一扫,落在艾秀英身上。苏青款步走出来,双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妈……”
艾秀英心头一热,红了眼眶,“哎。”
“小姑,你好美!”应来捧着老胶片相机大呼小叫,一屋子人都笑了。
跟拍摄影师不动声色,捕捉下一幕幕动人时刻。最后一张照片,苏青独自坐在水蓝色吧台上,双手撑台面,姿态舒展,柔情地注视镜头,仿佛与二十八年青春年华问好,以及最后的告别。
长街另一角,双喜舞厅门口霓虹霏霏,辉映排成依仗的改装摩托车。旁边立着面包房的移动餐车,装点成了婚宴的 mini bar。
狐朋狗友早到了,喝着咖啡谈天说地。西装笔挺的男人甫一出现,便引起欢呼。
孟叙冬垂眸笑,一头金发抹了发油,齐齐往后梳,露出右耳闪亮的钻石耳钉。
“老婆喜欢。”他摸了下耳钉。
“娶老婆了就是不一样啊。”
“今天辛苦哥儿几个。”
“说啥呢,应该的!”
“冬子——”江黙浓走来,低头牵了牵鼠灰色条纹旗袍摆,抬手皮草披肩垂落。孟叙冬搭上她的手,另一只手帮她拢紧披肩。
江黙浓眉头微动,摊开手心一枚胸花,“你给妈妈戴上吧。”
孟叙冬拿起胸花,仔仔细细为妈妈戴在盘扣边。他抬眼,四目相对,一贯冷峻的面容泛起柔情。
“儿子。”
“嗯。”
江黙浓蹙眉而笑,“让奶奶也好好看看。”
旁边的老人家一头白发高盘,精神抖擞。孟叙冬稍稍俯身,认真宣告什么似的,“奶奶,我要结婚了。”
“哎!”奶奶拍了拍孟叙冬脸颊,满心满眼满意。
跟拍摄影师连连按下快门,最后孟叙冬叼着未燃的烟依靠摩托车,骨节分明的五指撑住皮质座椅,不复当初桀骜不驯的少年,尽是春风得意。
“来了!来了——”陈春和攥紧手机,从街口狂奔而来。
人皆四散,江黙浓将孟叙冬推向舞厅,“快!”
舞厅里暗光流转,好似海底游鱼。
在婚礼正式开始之前,新郎新娘有短暂的独处时光,即将第一次看见穿着礼服的对方。
孟叙冬双手揣兜,希望自己表现得松弛些,可耳朵毛细血管涌动,比心跳还要剧烈。
高跟鞋踩在舞厅木地板上的声音如此清晰,天啊,他宁愿此刻什么也不听见。
“喂!”一只手轻拍他肩头。
孟叙冬深呼吸,竭力和缓心绪,转过身去。睫毛微颤,只一眼,他完全钉在原地。
苏青一袭珍珠白缎面曳地婚纱,乌发高挽,露出修长的脖颈与肩线,她戴了一双及手肘的手套,双手蒙住半张脸,却也挡不住美丽。
他的新娘,高贵而美丽。
“孟叙冬……”苏青垂手,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孟叙冬喉结滚动,单手捂住嘴唇,“嗯。”
苏青抿唇,眼眸湿润。
一时无言。
孟叙冬忍耐着什么似的,绷紧下颌,缓缓走近。他勾起了她的手,倏尔将人拉入怀中。
苏青不知怎么笑出了泪花,“哥哥。”
他头一次没有拒绝这声称呼,而是轻声回应,“小青啊。”
“等很久了吧。”
“我他妈这辈子值了。”
“结婚真好。”
“我也是。”
不知拥抱了多久,音乐响起。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 forever and ever?
And ah, take me out, 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 my, my, my
L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