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球类或重物撞击的感觉,而是一窝蜂虫子在腹腔内涌动,要恶毒地产下虫卵。
她偶尔痛经,不频繁,应该是最近生活作息改变,激素改变的缘故,疼痛程度前所未有。她攥住被角,渐渐失去了握力,空落地承受着。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人。上一秒还说能有多痛,忍忍就好了,却冒着大雨跑到不知什么地方给她买来止痛片。也不怕打碎珍藏的匠人手作玻璃杯,将两个杯子碰撞在一起,反复兑凉才烧开的水。
笨拙的手,珍视的眼神,那一刻她以为她也值得拥有全心全意的爱。
“小青?”
“做噩梦了吗?”
恍惚间有一只手触碰到她濡湿的眼角,苏青睁开了眼睛。
孟叙冬手肘撑枕头,侧拥着她。
这是他们熟悉的姿势,然而从未如此温情。
“痛经……”苏青出声有点沙哑。
“我去买药。”
苏青倏然掀起了眼睫毛。
一个连女人月经周期都搞不懂的人,竟会知道对付痛经有用的是止痛片,而不是什么红糖水。
该不会连这种细微的小事也和他倾诉过。
她记不得了,那天她完全喝醉,不像后来。
面对已然成为她丈夫的他,她觉得自己有点可耻,却也只有可耻地转身埋进他柔软的怀抱。
“抱我。”
“不抱着么。”孟叙冬将手轻轻贴在她腹部,“这样呢,要不要热水袋?”
“就这样……”苏青靠着他肩头,和缓呼吸。
疼痛没有减缓,但人慢慢放松了下来。她说:“孟叙冬。”
他似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种属于丈夫的行刑来临。
她当然不会对他那么残酷,只是说:“我这样说话你听得见吗?”
“老子还没聋。”他没有骂腔,完全哄人的低语。
苏青笑了,下一瞬痛感神经带起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她闭了闭眼睛,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给我讲讲你的事吧,我想听故事。”
“没故事。”
“你有的。”她花气力撒娇,抬头寻找他的眼睛,可只是碰到带有胡茬的下巴,“你高中骑摩托,载过女孩子吧,都是谁啊?”
“还能有谁,就那帮发小。”
“我不是你发小吗,怎么从来没邀请我。”
那不是属于她的青春,说这些只是想从心里匀给他一点公平。他知道她的过去,她也应该知道他的,知道彼此的过去已经过去。
孟叙冬冷哂,“你在乎吗?”
“我现在在乎了。”她不嫌自己违心,如果有足够的精神,或许真的会好奇。
静默片刻,孟叙冬换了个更贴合的姿势抱她,“现在给我机会吗?”
什么意思,答非所问。
苏青微微皱眉,过了会儿释然般用鼻尖蹭他下巴,“那以后只载我?”
“只载你。”
孟叙冬忽然低头凑近她侧脸,带有颗粒感的嗓音震动她耳膜,“也只哄你睡。”
“还有什么?”这话带些微鼻音,很嗲。
他宽厚的手抚摸她头发,像是在念童话,“还有啊,只和你做爱。”
脸阵阵发烫,额头昏沉,苏青怨怼,“我肚子痛啊……”
“那就不要说话了。”他清浅的气息在她额边流连,然后只余下温热的怀抱。
早晨醒来枕边无人,苏青摸找手机,看见床头柜摆着崭新的黑色保温杯和一盒止痛片。
微弱的阳光透过纱帘,映照苏青唇角的弧线。她眨巴亮晶晶的乌黑眼眸,拨出孟叙冬的电话。
没有接听,房间的门却从外打开了。
孟叙冬托着一堆打包盒进来,装有酒店丰富的自助早餐,还有两块迷你草莓酥皮塔。
她只是笑,他也没说什么,将食盒放在床头柜上,一一打开盖子。
她率先拿起那块草莓酥皮塔,咬了一口,“我不痛了。”
“可以逛商场了?”
才不是这个意思。她抬眸睇他,察觉他藏起来的戏谑。
慢慢吃完早餐,苏青拍了拍手,起床去梳洗。出来的时候孟叙冬正坐在床沿,手里捏着一封红包,还有一张存折。
第26章 026幼稚的十二岁,月亮也发烧变蓝
026
存折里的钱是这些年干工程挣的,奶奶当老婆本帮他收着,见过他老婆才肯拿出来。
其实这些年生日,老孟想送他房子车子,或者还有几块腕表,他都没要。如果告诉他老婆,她估计会咬他耳朵,违心地说,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他老婆有点毛病,爱钱要装作爱诗,爱男人有钱的家庭也要装作爱男人念诗的嗓音。那年她哭着倾诉那无疾而终的初恋,喋喋不休令人烦躁,他不得不堵住了她嘴巴。
如果回到那一刻,他或许不会那样做。可惜那时他年轻的自尊心碎得稀巴烂,除了操她,还想操这个世界。
他从那之后开始挣钱,疯了一样挣钱,对别的没有兴趣。
但那会儿不觉得挣的是老婆本。他没想过和谁结婚,惟有伏在他肩头昏昏沉沉叫哥哥的女孩。
幼稚的十二岁,月亮也发烧变蓝。
哥哥,好冷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说,有我在,不会。
孟叙冬把存折叠在红包上,一并递给妻子,“奶奶给你的红包。”
苏青翻开存折瞄了一眼,暗自惊心,“是你的吧?”
孟叙冬蹙眉,一时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苏青只好小声说:“是你的钱,不是奶奶的,对吧?”
“不是奶奶的,也不是别人的。”孟叙冬抬眸想了下,“这两年挣得多一点。”
稍微算一下便知,二十岁入行,也才干八年,头几年做学徒,能有普通工人的日薪算不错了;现在做水电工长带一批人,如他所言挣得多些,算一年二十到二十五。他能攒下这笔钱可以说是省吃俭用,十分不易。
尽管对银行来说不算多,但县城银行的客户经理还是会抓住这种级别的客户。他应该交给客户经理理财,而不是她。
苏青觉得自己像流浪猫,没见过堆积如山的猫粮,在得到这样的允诺时,会怀疑是最后的晚餐。
“给我干什么?”
不都老婆管钱么。”他语气轻松。
“密码多少?”
孟叙冬说了密码,一个奇怪的数字组合,如果视作日期,是轮机厂倒闭那一年的圣诞节。
苏青玩笑,“竟然不是结婚纪念日。”
“你可以改。”
“不用,我收着就好。”
一个女人成为妻子,无可避免会让渡部分权利。她从没过问他究竟有多少家底,并非执着于此,只不过是不想改变自身欲望的阈值。
出于贫穷,她对远方的生活感到失望。如果有了可支配的钱,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产生新的幻想。
“等一下。”苏青忽然说,“今天不会刷这张卡吧。”
孟叙冬扯了下唇角,“我手机里还有点钱。”
“好有钱啊。”苏青轻飘飘落了一句。
他们开车到市里的港资老商场,节日的上午,举家出行的不少,一眼望去颇热闹。
商场立面的国际大牌犹如整齐叠放的多米诺骨牌,奢侈的气息春风化雨,腐蚀人摇摇欲坠的灵魂。
苏青没在意,直奔楼上女装门店。
导购从里边迎上来,一看二位的行头,热络话晾在了嘴边。再看苏青穿过陈列架,娴熟挑起货牌看价格的动作,索性也不跟了。
不像县城商场,这里的打折活动标贴做得小而美,卡在一枚精致的立夹上。
商场全场满减,卖得愈多折扣愈大,苏青默算了一个最合适的价格尺位,朝孟叙冬委婉笑笑。
孟叙冬双手揣兜,看不见一屋子服装似的,也不知道视线聚焦在哪儿,语气冷淡:“要买买,赶紧的。”
苏青抬眉:“才来,你怎么也是那种。”
“啥?”孟叙冬稍微上前。
“那种陪老婆逛街恨不得把自己寄存了的人。”
孟叙冬一顿,“谁还陪你逛街了?”
他不喜欢玩手机,连抖音也没兴趣,网速十分跟不上时代。
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苏青在店里转了一圈,出来,一间间门店逛过去。
“不买了又?”孟叙冬慢悠悠走在后边。
“不是我的取向。”
“你有取向?全是黑色衣服,没差别。”
“没听过 Coco Chanel 的名言?时尚易逝风格永存。”苏青抬手一指,走进一间风格严肃的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