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眨了眨眼睛,低头:“我大不记事。”
“傻孩子,小时候我给冬子烤松果籽吃,后头你来啊,冬子以为那烧煤的炉子就长了松果儿,掏给你吃,你俩吃一手煤。”奶奶笑声爽朗。
那军打趣:“冬子故意使坏啊。”
苏青疑惑地看向孟叙冬,孟叙冬适才开口,“就坏呗。”
“冬子打小就坏,还坑媳妇儿!”
发小们起哄,奶奶说:“那叫好心办了坏事,小青也不计较呀。”
苏青瞄了奶奶一眼,看不出老人家的心思。奶奶一贯爽利,即使看出他们今天闹别扭了,应该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劝慰。
“奶奶,您这排骨太香了,太够味儿了。”庄绫揭过话题,苏青倒有些松快。
奶奶瞧了一眼,打趣:“哎唷你这啃一堆骨头,给他们也留两块啊。”
庄绫笑,“能让我偷师不?”
“我老婆子的厨艺,先传媳妇儿。”
老人家不经意的玩笑话罢了,庄绫打哈哈,“就说小青可有福了。”
散席后,孟叙冬哥儿几个打水洗碗。
奶奶拉着苏青进里间的屋子。靠墙的小沙发盖了手织的毛毯,角落整齐堆放着剪纸。立柜上有写动物摆件和旧香水瓶子,孟叙冬妈妈的东西。
奶奶从柜子下面取出一个俄罗斯巧克力大铁罐,掰开盖子给苏青看,说悄悄话似的,“过去的人说,人死烧衣,才能送人上路。他爸那混账,要把他妈妈的东西烧了。冬子抢着把衣服扣子都扒下来了,那么冻的天啊,那孩子抱着一罐子扣子上我这儿来,话也不说,哑巴了一样。”
苏青默默抱住了铁罐。
“那会儿也是,下大雪,他闯进屋里,灯也不开,我还以为遭贼了。”奶奶摇头叹息,“他摔在地上,看那样子是摔疼了,可就一声不吭。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是犯事儿了,那就是有心病。我想还是为了他妈妈的事情,后来他说要种草莓,他妈妈以前就提过这事儿。”
现在已经说不清楚,是他妈妈的口味像小孩,还是苏青小时候在孟叙冬家白吃白喝,承袭了他妈妈的口味。至少那时候的草莓很酸很涩,苏青不爱吃。
“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消息?”苏青问。
“没有。”奶奶话头一转,“是为了你吧?”
苏青一下没反应过来,待奶奶说起年月,整个人都蒙了。
县城没有什么新鲜事,回到县城的唯一消遣便是孟叙冬。孟叙冬应该也这么想,不至于在他们分别后深受打击,回来种地。可苏青也无法否认时间上的巧合,有一瞬间,竟觉得奶奶的误会,不是误会。
奶奶误会孟叙冬去北京的意图,拒绝相亲的理由,以及草莓园的来历——
苏青思来想去,仍是存疑。若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行动。
“我这问了你,心里踏实多了。你不怪老婆子多话吧?”
苏青摇头。
奶奶顺了顺心口,“过去的事了,过去了,以后不提了。他妈妈要是在这儿,一定替你们高兴。这罐子你拿着。”
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向奶奶辞行。苏青看见人群里的孟叙冬,紧紧抱着怀里的铁罐,不大敢上前。
苏南从旁而过,走向章晚成。孩子在他怀里,他掌着孩子衣服的手浸过凉水,冻红了。苏南将护手霜递过去,章晚成并不放开孩子,只空出一手来。
苏南正要作罢,豆豆却大喊:“香香!”
“香香。”章晚成轻声说着,将手递得更近了些。
苏南捏了捏护手霜,拧开盖子挤在他手背上。好似不成形的奶油裱花,她胡乱拍抹,“那边。”
章晚成换了一只手抱豆豆,豆豆说:“豆豆也要香香。”
“爸爸先。”章晚成用额头点小孩额头,空出来的手自然地伸到苏南眼前。
“让让你吧!”豆豆噘嘴。
苏南笑了下,给章晚成抹上护手霜。抽手之际,他忽然用力握了一下,只一下,两只手分开,戒环泛光,消融于夜色。
“回去吧,都回去。”奶奶吆喝着将人们赶出院子,叮嘱开车小心。
章晚成要回市里,苏南想坐别人的车,可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下暴露他们分居的事。苏南叫苏青上他们的车,对章晚成说:“送我们吧。”
章晚成没有表态,看着苏青慢吞吞走过来。
拉开车门,苏青回头望了一眼。面包车旁,孟叙冬垂眸掸了掸烟灰。
风吹散一缕烟。
第47章 047澡堂家女人都下作
047
一同上车的还有应来。热闹过后,皆有些疲乏,车里安静。豆豆依偎在妈妈怀里睡觉,应来从后侧看见,转脸望窗外,戴上了耳机。
车开得慢,偶尔在水泥马路的坑洼处颠簸,苏青怀里的铁罐子忽响,掩盖了春夜里的心跳。
以前从没发觉,回县城的路这样短。车在街口停下,苏青同他们道别,走向招待所。
楼上窗户亮着灯,孟叙冬已经到了。
苏青低头走上去,从兜里摸出钥匙。钥匙在锁孔上转了一圈,反了,她抿住嘴唇,重新拧了两转。
门开了,屋子里没有人。孟叙冬的牙刷和毛巾都拿走了,估计在洗澡。苏青长呼一口气,把大铁罐放在床头,收拾去了一楼的公共淋浴间。
她小心避开食指伤口,水珠还是沾湿了纱布。索性不管了,直接挤了香波,揉搓头发。
这个时间洗澡的人不少,几个工地女人在抱怨男人。旁边花洒下的年轻女人笑说,“着家就行了!”
年轻女人背上有刺青,她们看她的眼神带着狐疑。年轻女人转头看向苏青,“妹子你说是不?”
苏青笑笑。那几个工地女人探头望过来,“你是二〇六的?”
“小孟媳妇儿,我知道。”
水流冲没了她们的声音,苏青等到她们走了,才慢悠悠地出去穿衣服。
大堂传来小说听书,绘声绘色讲述男主复仇,在师妹的婚礼上大肆杀戮。
苏青披着厚实的外套,腰抱盆子,从旁边经过,瞥见蹲在门口吸烟的男人。
他洗过的头发几乎在冷风里晾干了,还是乱糟糟的。只穿一件背心,肩勾着,手臂直直搭在膝盖上,星火在指尖飘荡。
苏青张了张嘴,犹豫着走近。孟叙冬有所察觉,回头看来。
门楣旁的灯盏洒下暖黄的光,融化了他的眉眼,竟给人温柔的感觉。
“你不能冷吗?”苏青出声。
孟叙冬抬手伸过来,苏青微蹙起眉头,而后才反应过来,去握他的手。
他不冷,可也算不上暖和,尤其她刚洗了热水澡,手心温热绵软。
孟叙冬灭了烟,借她的手站起来。她重心前倾,跌进他怀里。
背心领口敞露胸肌,结实,有点凉。苏青脸很烫,眼神躲闪着退开。孟叙冬却没有松开她的手,打着哈欠,散漫地朝楼上走。
苏青看了眼前台,保安埋头沉浸在小说幻想里,似乎没有注意到。
二楼走廊的水池有人在洗衣服,看见他们,侧目打量了一眼。有个工地女人和他们打招呼,又说:“小孟在家陪媳妇呢。”
孟叙冬咧笑,苏青埋头往前走,手指勾在一起,挠到伤口边沿,痒得人空咽喉咙。
身后传来工地女人的议论,“小孟还没进场么……”
“都这个时候了?”
门合拢了,孟叙冬没开吊灯,借着窗外的光走过去拉开了床头柜的台灯。
灰影投在墙壁斑驳的壁纸上,像一张小丑笑脸。孟叙冬从床头柜里取出吹风,插上电,“过来。”
苏青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朝他迈步,低头拽了拽过短的吊带睡裙。
视野里只有他青筋凸显的手臂与张开的五指,他握住了她手腕。
指尖划过丝滑的衣料,不知该放在哪里。苏青抬头,看见他变得晦暗的眼眸。
他喉结滚了滚,呼吸缓而闷。苏青感觉手上的力道收紧了,人也跟着紧绷起来。
孟叙冬忽然抽手,将她整个人转过去。吹风机的噪音在耳畔炸开,她盯着黑乎乎的电视机,好不容易才平缓心绪。
孟叙冬不是第一次给她吹头发,还没结婚的时候,他就这样照顾过她,不是装样子。尽管他手法潦草,但会直到头发吹干。
男人的手指穿过她头发,像轻微的按摩,给人抚慰与松弛。苏青软和下来,有了些睡意。
她不自觉靠在了他身上,好一会儿,才发现吹风机停了。
苏青爬上床,台灯忽然熄灭。床褥沉下去几分,孟叙冬上来了。
热气喷洒在脖颈与耳朵上,苏青哑声说:“好累了。”
他掰过她的脸亲了一口,赦免似的放她睡觉。
招待所的空气没有净化过,到处都是桃色。楼上的叫声拍打他们的玻璃,夜猫挠抓似的。
苏青没能睡着,他们都没能睡着。孟叙冬揽着她没有动作,手指轻轻攥着睡裙衣料。
苏青转身埋进他怀抱,嘴唇沿着他喉结摸寻上去,他们开始接吻。
“孟叙冬……”苏青想问他喜不喜欢她,又觉得答案是肯定的。他们多少有些睡出来的情分。
“对,我很在意。”
孟叙冬俯身撩起裙摆,埋首在她腿间,听见她说话。他停了下来,近乎迫切地问:“啥?”
苏青不说了,孟叙冬掐了把她腿肉。她发出绵软地笑声:“你烦。”
孟叙冬听清了,唇舌勾起津湿,“是要还是不要?”
“要……”苏青瑟缩了一下,改口,“我要睡觉。”
孟叙冬动作了一会儿,终是停了下来,“我她妈服了。”
苏青蒙起被子,胡乱踢开身旁的人,作势睡觉。孟叙冬只得下床,抄起烟盒与打火机出了门。
苏青是真的累了,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孟叙冬嘲讽她干点活儿就累成这样,却是压着她又摸又亲。
“干什么呀……”苏青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觉得耽误事儿。
“马杀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