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在和自己爸爸哥哥打完电话沟通后,他就径自打给了信合的外宣部总监和法务总监——
“Kevin哥,祁帅哥,有几个公众号的情况还麻烦你们紧急跟进,联动处理下。”
“不,不是只处理有关我的,优先处理林舒的。”
许诗嘉想了想,补充道:“还有,关于宋玉成旗下自媒体企业的名单,还有他们管理经营方面的资料,有无灰色产业,是否涉及税收问题,知产问题,尽快给我。除了宋玉成外,还有一家企业,是我哥前阶段正在洽谈要增资扩股的那家,对方老板女儿叫林诗瑶,这家的所有信息,也全部给我。”
“所有钱不从信合的资金里走,我自己会出这个公关的经费。”
许诗嘉声音冷硬:“预算?没有预算。”
他垂下视线:“不计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时间,不论花费多少人力。”
“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林舒是我未来老婆。”许诗嘉忍着暴怒,“谁也不能这么说她。”
……
许诗嘉挂了电话,刚才还对林舒生的闷气,已经几乎快没有了。
只剩下对林舒的担心和心疼。
他刚刚是气到没理智了。
可冷静下来想想,她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被人污蔑造谣诽谤到这个地步,那些不明事理的舆论又把她辱骂成这个样子,她心里该有多难过和惊恐。
她不应该遇到这种事的。
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是自己什么也没和她说,没有提早坦白。
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看着那张所谓的爆料照片正被迫回顾此前模糊的记忆。
这一刻,许诗嘉觉得自己的面子一点也不重要,什么都可以抛却扔掉,他只想迫切地联系到林舒,告诉她,那一晚只有他,一直是他,没有什么好害怕,未来一切都有他。
可惜林舒压根不接电话。
许诗嘉只想立刻见到林舒。
就算她不那么爱自己,那自己爱她就够了。
她要是把自己抛下,那他就死皮赖脸贴上去。
**
多年来,林诗瑶一家三口住的别墅其实并无变化,以往,林舒只偶尔在别墅门外看过这独栋的恢弘,印象里,这是一套非常大非常有气势的房子。
然而时隔经年,如今再看,林舒才发现,这别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壮观和宏大——外立面已经老旧,有些墙壁已经斑驳,爬藤的风车茉莉肆意生长着,像是牢牢包裹住房子,反而让整个别墅显得拥挤。
这是林舒第一次踏进这套房。
以往,她总是蜷缩在自己贫困的出租房里,想象着林诗瑶一家三口生活在多么温馨的家里。
然而如今真来了,才发现那些确实是自己的想象,林诗瑶家里并没有显得有多温馨。
开门的是林诗瑶家的住家阿姨,对林舒的态度与林诗瑶一脉相承,对方高高在上道:“太太让你换好拖鞋,去客厅。”
明明自己也是这栋房子男主人的女儿,可受到的却是这样的冷遇。
但林舒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她面上不动,反而佯装出期期艾艾的紧张和忐忑,等见到客厅里三人时,更是刻意露出了慌张和不安——
“爸,曹阿姨,诗瑶……”
这阵仗倒挺大,一家三口对付自己一个呢。
林诗瑶见林舒如今弯腰低头的倒霉样,脸上几乎毫不掩饰露出胜利者得意的笑:“姐姐,这次知道错了吧?”
林舒没去看林诗瑶,径自看向了她爸爸,其实离上次见,已经隔了好几年了,林舒快记不清他的长相,如今再看,男人皮相在同龄人中仍旧算保养良好,只是头发少了,皱眉多了,远没有印象里的那么英俊儒雅,倒有些干瘪和老气横秋。
他正抿着唇沉着脸,如一个威严的父亲一样瞪着林舒:“林舒,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来?你不要脸,我们全家还要脸!”
林舒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公布爆料自己隐私引导网络暴力□□羞辱造成如今局面的是她,林诗瑶才是那个受害人,所以林父才能这么义正言辞出口指责。
她的沉默显然更助长了林父的气焰。
他更拉高了嗓门:“我们林家真是家门不幸!才出你这么一个丢人的东西!”
林舒摆出懦弱的模样,嚅嗫道:“可这不是我对外公布的,我、我也不知道……诗瑶,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为什么要去找人爆料公布这些?这本来就是我的私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有脸做没胆认?!”林父更扯高了嗓门,愤怒道,“要不是诗瑶把这事告诉我们,我哪里知道你十八九岁就不学好,小小年纪就乱搞男女关系走歪路?”
父亲的态度显然让林诗瑶相当得意:“姐,我公布其实是为了你好,毕竟你之前又听不进爸和我的意见,我没办法,才只能让舆论来一起监督你了,你要把这个事当成是一个好事,以后你身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就不会再在男女关系上犯错。”
要不是为了取证,林舒简直想冷笑着把眼前的茶几给一脚踢翻。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原来害你曝光你让你在全网舆论面前失去隐私,这叫帮着你监督你为你好?
这个社会上,恶人的问题在于他们根本不觉得自己在作恶,因为他们早有一套严丝密合的双标逻辑,连自己都对自己这套逻辑买账,觉得自己哪里是在作恶,分明是在帮你,一点不在乎“被帮助的人”压根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林父看向林舒,冷言冷语道:“何况,你之前一心想着嫁进信合集团,甚至还利用枕头风,害的信合都不和我们公司进行增资扩股合作了,你觉得你这行为对吗?”
“你一个女生,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这点我认同,你想和信合攀上关系,也不算有错,可人重要的是不能忘本,你手里有了资源,应该利用这些资源带一带你的血脉至亲,而不是因为自一些陈年芝麻绿豆大的小矛盾,就背地里使写小手段从中作梗。”
林舒算是懂了,难怪林父这么记恨自己,原来是为了这切身的眼前直观的利益。
果然,一说起这事,林父脸色就很难看:“人家女孩子是帮衬家里,你呢?你就那点小肚鸡肠,做不出大事业,就因为嫉妒诗瑶,结果自己鸡犬升天后,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让我们日子难过,想搞黄信合和我们的合作,我对你难道没有养育之恩?让你吃饱饭读上书的难道不是我?”
林父冷哼道:“所以这件事,诗瑶做的没错,你飘的都不知道几斤几两了,是得降降温,让人家信合的二公子看看真相,这才能冷静想想到底听信你的谗言,还是冷静分析后继续和我们合作,做生意,公私要分明,怎么值得为你这样一个女的直接中断合作?”
说到底,林诗瑶干出这种事,林父不仅毫无指责,甚至还乐见其成,无外乎是指望林舒形象崩塌后许诗嘉怒火中烧,不再帮着林舒中断合作,林父到时候再带着企业去投诚,靠背刺林舒一波再和信合结成战略合作。
想的挺美的。
林舒看着林父的脸,几乎可以料见,如果不是许诗嘉三言两语使得信合和林家企业的合作泡汤,单方面宣告了开战。林父单单只是得知自己和信合二公子谈恋爱,恐怕就不是这张嘴脸了,要是那样,他恐怕就要笑着来沾亲带故,对林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她利用这层关系,为林家企业谋点福利。
如今发现不仅谋不到福利,甚至还被针对,那还得了,可不得迫不及待把林舒整死吗?
行,那就顺着他们的期待演——
林舒露出哀求的神色,一步步引导道:“诗瑶,爸,我知道错了,但之后别的照片,能不能……你只要答应不放出那些照片,让我答应做什么都行。”
林舒按了按包里的录音笔,心里冷笑。
等着吧,如今得意忘形承认,回头就是你们的罪证。
其实但凡稍微有点法律理念,也知道不应该在一个律师面前大放厥词,可惜林诗瑶和林父不懂,他们欺压林舒多年,林舒在他们的印象里恐怕还是曾经那个晦暗自卑又怯懦的小女孩,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
“哈哈哈,你也知道怕?当初以为自己翻身了是怎么趾高气昂的?”果不其然,林诗瑶一点没意识到危机,她彻底来了劲,“你不想我公布那些照片?那你就给我们一家三口下跪道歉,抽自己十个耳光,保证自己以后都再也不犯贱,还……”
林诗瑶只想着公报私仇撒泼发泄情绪,林父和林母显然还有别的打算,不过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阻止,放任默许了林诗瑶的情绪发泄。
林诗瑶显然想了一堆折辱林舒的办法,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住家阿姨打断了她,凑到她和林父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他们显然是得到了一个什么重大利好的消息。
三个人一合计,林诗瑶肉眼可见的来了精神:“真的吗?真的本人登门了?”
“那肯定要让人进来啊!爸,人家都有主动登门的诚意了,怎么能不让人进来呢?”
林父点了点头,随即和林诗瑶的妈妈对了下视线,两人便默契地朝一楼的大门走去,显然是打算一起迎接某位来客。
客厅里便只留下林诗瑶和林舒。
虽说被打断,然而林诗瑶的眼神里一点不耐烦也没有,相反,她情绪高昂,眼睛都亮了,再看向林舒,眼睛里的表情更是解恨,仿佛在等着看林舒的笑话。
“你知道谁来了吗?”林诗瑶兴奋道,“你的那位‘未婚夫’许诗嘉,人家主动登门呢,肯定是来求证的,毕竟外界怎么说你,都不如你的家人了解你是不是?”
“爸妈马上就去开门把人请进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许诗嘉?他怎么来了?林舒有点疑惑。
林诗瑶却是眉飞色舞:“姐,你放心,我待会一定一五一十把这些事给交代了,我们不能因为你是亲人,就包庇联合起来坑别人是不是?”
只是就在林诗瑶准备继续趾高气昂之际,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她——
“不用和我交代,我都知道。”
许诗嘉?
他还真来了?!
他来干什么?
“许先生,里边请里边请,不知道你来,家里比较乱,让你见笑了,张阿姨,快去拿上次买的大红袍来,给许先生泡上!”
明明刚才对林舒说话时居高临下的,但许诗嘉一到,林父的语气就来了个大转弯,活像个大内总管。
林舒心里很多疑问,虽然不明就里,但仍旧佯装着低眉顺眼的姿势,耷拉着头,没法去看许诗嘉。
她不知道许诗嘉跑来这里干什么。
她只听他说完这句话,没再有别的表态,只是径自在林舒身边落了座。
不过虽然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但他那句话却仿佛让林诗瑶像吃了颗定心丸:“许总,话也不这么说,其实姐姐就是对男女关系这件事上没什么分寸。”
林诗瑶的妈原本一直看好戏般没开口,如今许诗嘉一到,她倒是演上了,开始充当“理中客”了,她喝了口茶,看了眼林舒,仿佛真的为她的所作所为痛心疾首道:“林舒,不是阿姨说你,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可以这样?容易得脏病的,女孩啊,最重要的就是贞洁,我就一直教育诗瑶……”
可惜林诗瑶妈妈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许诗嘉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你怎么教育?靠你原配还没死就找已婚已育男人上床的无耻行为教育?让你女儿上行下效吗?”许诗嘉声音冷傲,言语讽刺,“贞洁?你有那种东西?你也有脸说?”
“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脏病?比起身体上得病,我觉得心里有问题的人才更可怕,心眼那么小那么脏,才会看别的东西都脏,何况指责林舒,你有资格吗?你们这家人手段这么脏都还没得脏病,别人能得?”
林诗瑶原以为大局已定,许诗嘉自行找上门,多半是来了解情况的,没准连之前黄掉的合作都有缓和的机会,显然这一家三口,万万没料到许诗嘉一开口就是毫不给面子的这些话。
他哪是来了解情况的?
他是来寻仇的!
许诗嘉说完,这才缓慢而坚定地握住了林舒捏成拳的手。
林舒保持着低头认错般的姿势,心脏砰砰跳动着,她没有抬起头,许诗嘉就更低地俯下身,几乎在林舒面前跪下,直到平视林舒的眼睛——
“林舒,把头抬起来,把背挺直。”
他的声音艰涩:“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许诗嘉的眼睛坚定湿润而黑亮:“你根本不用和他们道歉,他们根本不配。”
自事情发生后,林舒便绷着情绪,她知道自己要勇敢起来应对,如今装服帖,也不过是为了取证,并不是真正胆怯,可这一秒,被许诗嘉的眼睛这样一看,林舒却也忍不住鼻腔酸涩。
她能孤军奋战自然并不缺乏勇气,也不软弱,并不一定需要有人来保护。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