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次对自己卷起来了3A和四周跳一事感到茫然。
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所有人都为了高难度去努力,在没学会走的时候就试图去跑,那以后呢?
她们能活跃多久?能在这个赛场上待多久?
于谨:“不然呢?压低你的水平,藏起来你的跳跃,只用2A只用那三周跳,去与所有人竞技?”
他皱眉:“丛澜,你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自责?唔,疑惑吧,你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疑惑的人。”
丛澜揉了揉太阳穴。
她说出口以后也觉得不对劲。
“可能是刚才看到了一些言论,受影响了。”她道,“我缓缓就行。”
冰迷间争吵不休,一些人表示,说到底还是怪丛澜。如果不是她卷了3A和四周跳,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只顾着跳高难度。前两个赛季也不会有人将跳跃都放在后半程,更不会有人为了练高难度跳跃,导致自己连国际赛都没比过就受伤退役了。
他们说,女单赛场不需要四周跳,现在为了这劳什子的3A和四周,美美的女单节目都不好看了,罪魁祸首就是丛澜。
“女单为什么要四周?三周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跟男单一样?我只想看漂亮的小萝莉。”
这话真的好没有道理。
于谨骂骂咧咧:“这种东西少看,不对,别看。笑死了,自己不行就怪别人太行了,自己不思进取就觉得别人跑太快,咋的,全世界都留下等他们啊?!”
卷起来好吗?不一定。
但是,丛澜的四周未曾影响过她的曲目表现,莉莉娅的3A也让她的探戈更加璀璨,那么多人的高难度跳跃非但没有让她们变得差劲,还出了不少经典赛场,至今为止,丛澜六人的GPF中以3A角逐前三还是花滑圈的佳话。
如果没有丛澜,会有许澜王澜赵澜,总有一个人会跳出四周的,总有一个人会带着女单一起拼难度的。
是很卷,女单为了难度为了领奖台要付出很多,这是她们的坚持和野心,是每一个运动员应该有的东西。
于谨刚想开口继续说,就见丛澜眉尖一扫忧愁,换了开朗。
“是国际滑联。”丛澜突然说道。
她没详说,但是于谨懂了。
拼难度没有错,错的是ISU。
规则是他们定下的,标准亦是他们给的。
那么,对于不正确的跳跃技术、低劣的艺术表现,就该予以扣分、低分,这样一来才会让赛场上的选手知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被扣分了,发现难度上去了分值却不高,甚至比不过那些只有2A和三周跳但是表现很稳节目很好的选手们,这样一来,无脑上难度的选手和教练们才会明白,不该是这样的。
她们会纠正自己的训练方向,换内容,转而平衡技术难度与艺术表现之间的关系。
谁说艺术不能用数据衡量?PCS五项里的滑行技巧(SS)都可以用多少个难度步法、多少个复杂衔接来衡量,其余的为何不可?
维度区间总能划出来,只要裁判认真执行,又怎么做不到靠近公平?
于谨:“对。”
连最大的组织都给了不良导向,又怎么能正确引导这项体育的发展?
放3A没错,放四周跳更没错,技术干净利落的跳跃美感是加倍扩大的,所有人都可以从丛澜的4T中感受到何谓四周跳的冲击与震撼,原因就在于她的技术是标准漂亮的。
冰迷们争吵不休,究其根本,在于错误的技术没有得到它该有的批评、惩罚,反而越级被ISU认可了。
凭什么?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会教导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长大了以后却发现,世界太浑浊了。
“我做我想做的。”丛澜望向于谨,“我要告诉她们,花滑不是这样的。”
花滑不是只有跳跃的,赛场不该只为了完成动作而滑行,最高的追求不止是领奖台。
那块冰太好看了,它不该被这样对待。
观众们也太殷切了,她们不该被这样对待。
《荣耀向我俯首》的音乐在训练场响起,这个场馆内,再度迎来了属于丛澜的灿烂。
尽管她没有换上考斯滕,尽管她没有画出精致的妆容,一袭训练服的她,照旧滑出了这首曲子的辉煌。
雪白的冰面,诚挚的真心,这些都不该被舍弃。
4Lz启明,4S结尾,小荣耀在训练里clean,也让首体里路过的人不由得驻足,视线追着那抹黑色的身影不忍移开。
邵雪拽了拽队友的胳膊:“哎,你看。”
丛澜。
邵雪停在这里,静静地看完了整场合乐。
为什么累成这样伤成这样都要留在这块冰上?
为什么在加量训练里放声大哭都一定要坚持做完?
为什么哪怕鲜血淋漓了下一次还是可以决绝地摆出点冰式准备起跑?
因为热爱。
邵雪突然感觉,虽然两个项目不尽相同,她也没有细致研究过花样滑冰,但此时,她明白了什么叫做花滑。
看过这场的人都想说,你看,这才是花样滑冰。
属于丛澜的花样滑冰,也是所有人印象里花样滑冰该有的样子。
·
10月20日,GP赛事正式开始第一站。
俄罗斯站上,索菲娅·古谢娃上了四个四周,全都摔了。第一名不是莉莉娅,相反,是一位不会3A的日本女单。她凭借跳跃全部压到后半程的高分,以及稳定的发挥,得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这位在前面17年几乎毫无名气的女单选手,以厚实的大腿肌肉向全世界宣告,哪怕不会3A不会四周跳,女单依然是可以站上领奖台的。
一周后,加拿大分站赛上,楼翎因伤短节目失误过大,考虑到身体状况,果断放弃自由滑三个四周的方案,转而降低难度,最后得到了第二名。一起去的安凝思顾示拿到了双人第三,冰舞组合秦芷贺舒扬得到了第四名,二人的竞争对手是三对老牌组合,这次发挥确实很漂亮。
再一周,11月3日,丛澜和褚晓彤出现在了首体报到处,二人签名并递交CD,确认自己的参赛编排。
信号车早已就位,央视转播车在外继续调试,首体内场高速摄像机满布,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四面屏显示器,解说席位坐满了人。
堂溪提前来到了裁判席,扭头的时候见到了摆在前面特别设置的WINGS区域。
黑压压的机器,特别定制的LOGO,给人的压力十足。
为了保障40台高速摄像机和WINGS系统运转的稳定,张简方找了电力保障团队在赛事期间时刻待命,得益于4G的广泛普及,这次才能确保信号不断。
堂溪听见一股子腐朽的英语发音。
女声问:“那是什么?”
男声回答:“不知道,或许是这边的赛场转播处理器。”
女声不满:“为什么离裁判席这么近?”
堂溪无声地笑了笑。
那当然是因为,更方便拍图做对比啊!
WINGS非要在场前露脸吗?
不见得,在后台照样可以用,毕竟只是直播转播和现场屏幕显示而已。
可张简方非但把它放在了前场,还挨着裁判席的长边,就搁置在技术裁判不远处的那个位置,专门用挡板隔开了一个区域。
如果不是被阻拦,张简方都想在四周装上灯泡,宣告所有人,看看,这就是我们的WINGS,花滑赛场上的明灯。
可惜,姜意死命拦住了。
“张总,给点面子,给国际滑联留点底裤,拜托了拜托了。”姜意好歹是缓和了一番,不然之后都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张简方撇嘴。
姜意掏出杀手锏:“那你别躲着,你去跟他们来找事儿的官员说话,我在后方待着不出声。”
张简方蔫儿了。
WINGS很漂亮,经过一年的发展更新,设备变得更帅气了。连那些连接线都处处透露着霸气,却又乖巧地被扎带整整齐齐地归置收拢。
穿着黑色干练制服的操作人员就那么随意地站在系统后面,冷酷的表情后,藏着期待和搞事的喜悦。
听说ISU拒绝了张简方提交的AI及早运用到赛事里的建议?
哦豁,不好意思,我们现场自己先做了。
至于名头?简单,央妈养的崽,制服后面的Logo都是赞助商品牌和央妈的标识。
放在这里,就是要让高端的科技与陈旧的ISU裁判作对比,要让所有人在赛后都看得出来,科技与人之间的区别,公平与自私之间的距离。
WINGS挨着裁判席,不如说,是一张照片里半个时代的即将落幕,与新时代的即将兴起。
——张简方甚至于特意叮嘱了摄像师,一定要记得在适当的时候给裁判和WINGS留镜头。
——摄像师表示有些茫然,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当的时候。
——张简方觉得,他会知道的。
全程直播,OP时在副馆没有WINGS出现,但等到正赛之际,进入场地里的观众们赫然发现,熟悉的WINGS它光明正大地回来了!
黎麦、江乐心、蓝莓酱:“雾草!!!”
继而,她们狂喜。
稳了稳了!
张总这波稳住了!
什么JGP什么阿丽娜什么Clara Lee,数据说话才是真的。
对,她们都不在这里,可丛澜在啊!
B级赛上丛澜的表现拿去跟她们的视频做对比,有人死鸭子嘴硬说一般般,那就上WINGS啊!技术粉会告诉他们,高速摄像机带来的真话是什么。
不过,有一些选手的粉丝看到这一幕,知晓了这东西是什么以后,一脸垮塌,简直如丧考妣。
尽管日常总是闭眼夸喜爱的自家选手如何如何厉害,技术怎么怎么超绝,实际上他们心里不清楚选手有几斤几两吗?
趁着还没开始,黎麦习惯性刷微博,看到了从外网转载来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