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不是每一次上场都是为了下来,你的新3A这次又是满分,它很困难,格外讲究技术,但你每次跃起都不曾胆怯过,它也是这句话对吗?”
有人评论,丛澜赛前的宣传视频里,那句话太过矫情。
花滑能有什么危险?
怎么就上场不能下场了?
也许没有太高的概率会被担架抬下来,如短道,如滑雪;
但有太高的概率在冲击新难度时,被终止竞技生涯。
两个提问的人都认真地准备了问题,赛前就做好了,现在又结合赛事里发生过的,对这些问题进行了补充调整。
丛澜很喜欢这样的提问,而且大概是因为人少时间多,一对二离得也近,他们的措辞温和了不少,没有那么的尖锐。
尖锐不一定都是刻意为难,她尊重每一个兢兢业业的人。
特意调整措辞后的问题,失去了尖锐的外衣,但能凸显两人的温柔。
丛澜:“是为了4A所以练了新的3A,它的起跳与4A很像,包括收紧和旋转,其实都是4A的基础上做出来的调整。我确实今年瞄准了4A,前三年就开始了练习,但次数非常少,因为担心影响到正常的比赛,再就是筹备平昌赛事。去年和前年的时候,四周跳挤占了我大部分的时间,4A方面也没有特意去做大量的练习。”
她算了算:“很少,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练一次。年初的伤病差不多好了以后,我在七月份开始练这个,一到两周的时间会加一节课,你们听上去可能不太多,但4A对身体的冲击太大了,不可能像是三周跳四周跳那样去练习。
4Lo给我带来了很多身体上的问题,4A的话得是翻倍再翻倍了。它确实很难,我也是在八月的钻石表演赛上跳出来之后,才确定今年就要出这个跳跃。
问题随之而来,我的3A会被影响,如果不更改跳跃方式的话,今年可能是我3A最不稳定的一年,直到我跳出来4A或者放弃它。”
丛澜笑了笑,带着一丝“怎么可能会放弃”。
“就只能改了。”她说。
于谨当时对着她摔冰的3A,愁眉苦脸地问,怎么办。
在场的人都看着这边,默不作声。
丛澜回去看她的冰痕。
A跳与其他五种跳跃不一样的一点还在于,它的起跳冰痕是一条。
点冰跳T、Lz、F,进入弧线后一脚点冰,一脚用刃起跳;
刃跳S、Lo,进入之后双足同时起跳。
它们的起跳冰痕旁边一直都会有另一只冰刀的痕迹。
A跳是左腿向前滑行,右足浮腿腾空前踢向上,带动身体朝上,继而滑行的左腿才蹬冰腾空。
它没有第二只脚的痕迹。
不管选择了什么进入的步伐,转三、莫霍克、大一字……后滑调转方向向前,换足到左脚——借换足助力——在助滑下向前起跳,它的跳跃进入弧线也只会是一条线,起跳那一刻,不会在旁边出现什么点冰痕迹、第二个刃跳痕迹。
A跳的进入弧线很漂亮,圆圆的。
Skid的横刀会给圆圆的弧线带来一个拐弯的钝角接短弧线,像是把这条流畅的线砍断了,临时让它拐了弯。
Edge不一样,它就是一条流畅到底的线条,纤细,轻盈。
如果起跳时是深刃,这条线的头部就可能会有一个小扇面,相应的起跳冰花也会多一点。
进入速度过快的话也可能会导致这里变得稍稍粗了一点,像是拿着冰刀斜切了一丢丢。
丛澜这个跳跃用力过大,进入速度也过快,弧线跟她常有的差别很大。
起码在于谨看来,非常的大。
“4A的反面影响来了。”他说。
最好的办法是放弃4A。
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但结果是于谨连夜加班抱着WINGS输出的烫手资料,给丛澜三天半赶出了新版的训练方案。
3A也在这几日里被重新确定。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也在帮着两人。
为了4A,为了3A,为了丛澜身上不断发生的奇迹。
谁不想看着有史以来最明亮的花滑之星,走到无人可及的高度呢?
世锦赛三连冠的时候,许多人就是这样。
四连冠那时,期待值更高了。
然后是平昌蝉联。
现在是京张三连冠,可同时,还有许许多多新的“妄想”。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现于人前的是刚结束的短节目里的3A,人们可以想象它是辛苦的,但无法想象出来到底是怎样的辛苦。
苦痛,摸索,进化。
这漫长又令人无比头皮发麻的过程,不知道有多少苦涩。
最后在镜头前凝结的,是不足一秒的腾空,和赛后混采区这里的一句“就只能改了”。
丛澜没有哭诉她费了多大的力气,言辞间也只是简单说一句4A真的很难,诚恳、苦笑,却又满是“我一定要跳出来”的坚定不移。
媒体们:“自由滑可以看到它,是吗?”
丛澜这次给出了肯定回答:“当然。”
她前几日的训练里就有4A,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起比赛的Jr们不用教练叮嘱,就自动站在挡板外,痴痴地望着里面的那道身影。
丛澜是众人的梦。
对现在的所有花滑运动员来讲,她都是那道指引大家前进的光。
所以,她的每个决定,每次的选择,影响都无比深远。
齐妍在今日的直播里说过一句:“身处孤高之地,便由不得自己了。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要妥协的事情也太多,这个4A,丛澜真的顶着太大太大的压力。”
每次冬奥之后都不停赛,马不停蹄继续下一个赛季,是因为她喜欢花滑、喜欢比赛没错,但也有不想去做应酬的原因。
不断训练新的四周跳,是追求,也是身为花滑第一人的压力,还是她身为国家队一姐的压力。
如果于谨不是于谨,祁寻春不是祁寻春,张简方不是张简方,丛澜的4A不会被允许练习,唯独能被接受的是五个四周跳。
她身系千千万,特别是即将到来的京张冬奥,稳定、维持,才应当是她的任务。
【如果明天的4A失败了,丛澜会放弃这个跳跃,转而磨练自己的4F,来拼全四周的自由滑吗?】
有人这样在网上询问。
褚晓彤见到了,她转发了这一条,回复:【不会,她会拼下一个成功的4A。】
丛澜太幸运了,褚晓彤感慨自己幸运的时候这样说。
花滑的环境但凡换了一点,丛澜就不是这样的丛澜。
黄曦梦跟齐妍说过她的羡慕,齐妍跟褚晓彤说过她的羡慕,她们所有人都羡慕现在的孩子们。
遗憾自己不曾有过这样的环境,幻想若是自己晚生几年会有怎样的成绩,全三周跳吗?厉害的三周连跳吗?能出3A吗?说不定有一个四周跳呢?
丛澜走向4A的路,是无数道前辈们的梦。
第506章 等待
西妮娅·库里科娃在时差下追丛澜的比赛。
她现在在莫斯科, 与北京有四个小时的时差。
再过半个月左右,俄罗斯就会调整为冬令时,到时候便是五个小时的时差了。
因为是慢四个小时, 所以她那边的时间还挺好的,北京七点莫斯科才三点。
这会儿, 居住在同一个俱乐部宿舍套间里的阿格妮塔·萨默尔吉娜, 正跟西妮娅一起等比赛。
阿格妮塔:“她会跳4A吗?”
西妮娅笃定:“会的。”
第一日比赛的采访视频里, 丛澜说自由滑有4A, 那今天就一定会跳。
阿格妮塔还没接触过丛澜, 她好奇询问:“她可以跳出来吗?”
钻石赛里的跳跃,与成套赛用节目的跳跃,后者的难度显而易见非常高。
正规比赛的气氛也会更紧张, 这些对于丛澜都是新的挑战。
谁都会紧张的, 丛澜也是。
这种感受她们这群运动员都懂。
西妮娅:“如果说谁能跳出来, 至少在女单里, 只有她了。”
阿格妮塔:“我不行吗?”
十三岁的两个四周跳, 让阿格妮塔成为了最被人期待的未来新星。
她能在今年换来西妮娅的俱乐部,听闻是运营者花了大力气做到的。
今年十四岁,阿格妮塔有了她的第三个四周跳。
明年, 她就可以参加Sr的比赛了。
西妮娅偏过头去, 仔细看了看对方:“你知道吗?很多人在没跟丛澜一起比赛的时候, 都会觉得没什么,但只有见到她了, 才会明白什么叫做丛澜。”
西妮娅是阿格妮塔的前辈, 但这里不是日本, 也不是韩国,所谓的前辈在丢失技术的前提下, 并不算什么。
他们需要的是成绩,是天才少女,是一个又一个冲击丛澜统治力的新生代。
西妮娅不讨厌阿格妮塔,对于这个张扬的女孩,她算得上俱乐部里对其最亲近的人了。
阿格妮塔看得到丛澜的跳跃有多好,她也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
她不觉得自己追不上,甚至不用以“丛澜快要退役了”为借口,她的目标就是要战胜丛澜。
不是新生的狮子打败病弱的老狮,她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最高实力角逐。
西妮娅说话一点都不留情:“你要知道,四周跳跟四周跳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