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恢复健康前,他安排的歹徒已经将孟辉的断指送到了郭照鸿手里,并且在汤勇的共同操作下,修改了孟辉的遗嘱。
但是孟庭哲坚称即使没有修改遗嘱,孟辉原本就是把大部分财产留给了他,他就算伏法,仍然坚定认为他是孟家唯一的儿子。
公安审讯了他和红妆连环杀人案的关系,孟庭哲表示,他的确安排人打电话告诉孟思期,是红妆案凶手绑架了他们,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他捏造的谎言,就是为了混淆他的犯罪动机。
孟庭哲矢口否认红妆连环杀人案的事,更不知道路鹤的死因,他交代了几起杀人事件,但坚称红妆连环杀人案与他无关,也没有指使任何人参与红妆连环杀人案的犯罪。
而且94年8月13日晚他从灯塔跳江后在抢救,确有那晚的不在场证明,并且7月16日他杀害高晗那晚,更不可能赶去大世界台球馆杀害赵语婷,所以孟庭哲的嫌疑全部排除了。
同时,调查组对孟庭哲进行了大量审讯,彻底瓦解了大庭集团涉黑犯罪团伙,牵出背后的保护伞,解救百名受害者,为今阳市迎来了最光明的春天。
*
孟思期坐在警局长廊的椅子上,她收到了孟庭哲审讯的结果,对于这一切结果,她内心很欣慰。
只是很可惜很可惜,红妆连环杀人案又一次落空了,原本孟庭哲是最大嫌疑人,随着他的落网,红妆连环杀人案再也没有嫌疑人了。
另一个嫌疑人钟延彬在第五名死者徐一周遇害时身处国外,早就消除了嫌疑。
红妆连环杀人案再次成为了谜团,也许就像赵雷霆所说的那样,真相这辈子都可能解不开了。
没想到,三十年了,所有的一切都归入了原点。
她的心情有些低落,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孟思期失落不已。
她始终都不相信,孟辉当初明明说,将股份转交给她,但是孟庭哲的口供说,遗嘱给她的,却是可怜的十分之一,几乎所有的遗产还是给了孟庭哲。
她只是不敢相信父亲对女儿真的没有真爱吗?当初孟辉一次次在她面前鼓励她,说她是他的小棉袄,但是到头来,他却根本没有真心考虑她。
“思期,”赵雷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还有一封信,他坐在她旁边的长椅上,“有件事,你一定很高兴。”
“什么?”
“郭照鸿病逝了。”
这件事对她没什么可高兴的,她却忽然想起,为什么不去问问郭照鸿关于遗嘱的真相,也许孟庭哲撒谎了呢。
“你看看。”赵雷霆把肥皂盒大小的木盒子放在她手掌心,“这是你父亲孟辉的断指。”
孟思期猛地一怔,只觉盒子沉淀不堪,她抬眼,“郭照鸿给你的?”
“对。郭照鸿还把原始遗嘱复印件带给了你,他在死前忏悔了,他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就是因为担心被孟庭哲灭口。”
厚厚的信封落入了孟思期手里,她颤颤巍巍地打开,果然有一封郭照鸿的忏悔书,她没有心思看,因为信的下方还有一张折叠了的书页。
她连忙打开,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纸张上面果然有孟辉的签字和手印,上面一行一行清晰的黑色字迹也终于映入她的眼帘。
孟辉的遗嘱表明,将尚银商场全部股份留给孟思期,是全部,并且嘱咐她照顾叶秀慧和孟庭哲母子的生活,适当可以支持孟庭哲的事业。
孟辉在遗嘱中说,女儿,谢谢你成为爸爸的小棉袄,自从你出世后,爸爸就对不起你,你妈妈在生你以后失去了生育能力,我们只能领养一个孩子,这二十多年来,我们最对不起的是你,但我知道,爸爸更因你而骄傲,你妈妈也会因你骄傲,在立这份遗嘱前,我的身体大不如前,你妈妈也查出了重病,她反对过遗嘱,后来她却打电话告诉我,就按我的意思!你是孟家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改变!
孟思期的泪水簌簌地落下,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赵雷霆连忙安慰她,她猛地栽到赵雷霆的胸膛里,大声哭了起来。
第178章 [VIP] 黑夜尽头(8)
如果说孟庭哲被捕, 他和红妆连环杀人案毫无关系的话,那么有关红妆连环杀人案的线索其实已经完全断了。
这段时间,期期大学毕业找工作, 孟星海偶尔能爬起来, 想找人给他扶到轮椅上,孟思期有事没事就会到孟星海的卧室瞧瞧他。
这时候的孟星海和她记忆里的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人还特别逞强, 总还以为自己还是个身强体健的警察。
他说期期的相册找不到了,非要下床去找找, 孟思期知道相册就在他的枕头下, 也许因为阿尔兹海默症他遗忘了。
她不打算替他拿出来, 因为她知道,期期会替老孟找出来, 期期有一天也会明白相册对于她和孟星海的意义。
“老孟, 你歇会,别折腾了。”
孟星海像是妥协了, 在她的安排下靠在枕头上半坐了起来,但是他还是摸出了床头的手机。
打给了期期, 那边的手机接通了, 孟星海使用的是老人机,他还习惯开免提。
那边传来期期担忧的声音:“爸, 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儿, 就是随手给你打个电话。”
那边又传来略微不耐烦的声音:“爸,我很忙,你别老打我电话。”
“爸爸就是想你了, 怕把你忘记。”
“我还是你亲生女儿吗?你能把我忘记喽。”
“那肯定不会,你是我最宝贝的女儿。”
“不说了, 马上要面试了,挂了啊。”
“好,好。”孟星海微笑着,听到手机忙音才缓缓放下手机,口中还喃喃道,“宝贝女儿,祝你面试成功。”
孟思期有一些难受,眼睛红润,因为这些话就是曾经她和孟星海亲口说的。
“小孟,”孟星海抬起头,声音缓慢,“你自己倒水喝。”
孟思期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渴。”她舔了舔唇说,“老孟,我记得当初你来市局后,你问我路队有没有爱人,你说他很不错,你当时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孟星海笑了笑,是极为憨厚的笑容:“虽然当时我来市局不久,但我仿佛看得出来,路队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我每回和你们去食堂,我都看见他的眼神是把你捧在手心里的……对不起啊……怎么还说起这些事……”
“没事,老孟,和你聊聊路鹤,也挺有意思的。你说像这种类型的男人要是做你的女婿你满意吗?”
孟星海轻轻摇了下苍老迟缓的手臂,“那怎么敢奢望,他很优秀,是那个年代非常优秀的男人,但恐怕期期应该不喜欢路队这样的。”
“为什么啊?”孟思期好奇问。
“路队看起来不善言辞,是那种顾家的好男人。但期期太年轻了,她还不懂这种品质的高贵。”
孟思期觉得孟星海说的是实话,那样的男人,生活情调单一、保守的男人,放到今天恐怕不会受女孩子喜欢。
但路鹤就是那么奇怪,他外表冷静冰冷,但内心是火热的,只要你走近他,你一定能感受他身上散发的能量,那种热烈地,能将黑夜点燃的能量。
孟思期再次回到局里,沉浸入了档案室,她开始逐渐了解为什么三十年来,这个世界的孟思期会在档案室里埋头近三十年。
因为她现在也有这样的困惑,红妆连环杀人案已经过去了三十年,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细节只能留在卷宗里。
她深深记得每一个细节,因为就是她和路鹤一起办理的,但是红妆连环杀人案的最后一起她并不记得。
来到三十年后,她看过卷宗,徐望途的孙女徐一周,就是最后一起红妆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死于94年四起连环杀人案的十年后,也就是2004年,那年徐一周应该刚满16岁。她也是继杜怜熙、殷默、谭筱霜、赵语婷后的第五名受害者。
前四名死者年龄都在20到21岁之间,非常接近,曾经她认为这些女性死者有某种关联,实际上徐一周遇害后,她开始意识到,四名死者很可能都是被凶手随机选择,进行了杀害,她们的关联并不大。而徐一周很可能才是凶手想要杀害的人。
但就是很奇怪,凶手为什么选择在十年后杀害徐一周呢?
她印象很深刻,上个世界徐望途因为儿童猥亵案入狱,是她亲手办理的,而这个世界,徐望途并未入狱,而是在94年的十年后,2004年,徐一周在红妆连环杀人案里被害后,徐望途饮毒自尽,写下猥亵杀害儿童的犯罪忏悔遗书。
前四起都发生在1993到1994年两年之间,而为什么第五起会发生在十年后的2004年呢?
徐望途她见识过,非常固执而且精明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要服毒自杀,又为什么写下猥亵杀害儿童的犯罪忏悔遗书?
这不像他的性格,除非有人逼迫他这样做?那个人是谁呢?是不是红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从今天算起往前推54年,也就是1970年左右,红漆连环杀人案发生,四名女性死者,辛雅梦,包雪,谢文娟,还有路鹤的母亲乔静云。
因为当年辛雅梦是油漆厂女工,也是第一起,而红漆案又和油漆相关,所以警方对辛雅梦进行了大量调查,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所以红漆连环杀人案一直都是一个谜团。
在她曾经的侧写里,红漆案和红妆案是有关系的,她曾和路鹤说过,也许红漆案发生时,红妆案的凶手还在年幼,年幼的他见到过红漆案的犯罪现场,因此导致了红妆案的模仿。
现在,她似乎可以把这两件案子再次联系起来,那就是徐望途,54年前,徐望途的妻子谢文娟是红漆案的受害者,20年前,徐望途的孙女徐一周是红妆案的受害者。
这一切是否有特殊的巧合和关联呢?正是因为三十年前她并不知道徐一周也会死在红妆案里,所以那时候她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些线索似乎和徐望途有关系。
但不管哪个世界,徐望途都已经死了,一个是被执行死刑,一个是服毒自杀,徐望途已经给不了答案,那么真正的答案在哪?谁可以告诉她?
孟思期好像陷入了死结,她好像和这个世界的孟思期一样,陷入了死结,她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的孟思期为什么会让人觉得精神异常。
因为那个死结一直没有解开,无论多么正常的人都会产生心理失常,何况不是一年一月,而是三十年。
一个人心中积郁三十年的死结,那谁不会发疯。
孟思期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她坐在档案室的地上,一堆卷宗围绕着她。
有些前来借卷宗的同事见到她的行为只得绕道而行,虽然十分不理解,但他们却又不得不敬佩她。
因为这两天,局里传出了新闻,省厅要给孟思期颁发二等功功勋奖章,奖励她破获大庭集团涉黑团伙案的功劳,也奖励她在这三十年初心不改,不屈不挠,甘于奉献的精神。
这个消息昨天赵雷霆就告诉了她,说是一个月内就能落实下来,当时孟思期只是淡淡一笑,也许她在年轻时太需要这样的奖励了,哪怕韩队和师父的一句小小的夸赞她都很在意,但今天她已经喜悦不起来了,只要真相还未揭露,黑夜还在笼罩,她就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那种不悲不喜的平静。
虽然说不悲不喜,但是当天下午,赵雷霆一个人走进档案室告诉她一些话时,她还是呆了半天,眼睛痛楚。
“思期,路鹤的死因确认了,他是胸膛中枪而亡,死前应该不痛苦……”
他特意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一件事,刚刚得到消息,冯少民同志去世了。”
大概是见孟思期不言不语,他也没有多做停留,想让她自己消化一下情绪,走的时候说:“思期,冯哥年纪大了,不要那么难过。三天后,是冯哥的葬礼,我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了。”孟思期缓缓道。
赵雷霆愣了一下,他觉得孟思期神情有些木讷,可能受到的刺激比较大,因为冯少民是孟思期事业上最重要的人。
“没事,你身体欠佳,我能理解,”赵雷霆安慰道,“不要多想,我想老冯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他的徒弟。”
赵雷霆走了,孟思期就趴在地上,抱着那些卷宗哭了起来,她深深记得师父和她的每一次交谈,特别是最后一次交谈,不是工作上的,那次,冯少民希望她能同意把说媒的事儿交给他,他想做她和路鹤的媒人。
时隔三十年,她还记得当时冯少民说话的样子,严肃认真的神情当中,带着对她的期许和盼望,他一定以为,她会和路鹤走向婚姻的殿堂吧。
三天后,冯少民的葬礼在今阳市一家殡仪馆举行,与冯少民相识的人都纷纷前来吊唁哀悼。
灵堂内白花漫漫,肃穆寂静,晶莹高洁的花朵,散发着忧伤的芬芳,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是静止的,仿佛人生在这一刻都是停摆的。
灵堂外是一间宽敞的客厅,等待的宾客们,肃穆而立,黑衣一片。
在葬礼正式进行前,梁云峰、赵雷霆,还有赵雷霆的夫人林敏嘉一齐赶到。
拄着拐杖、白发稀疏的韩长林问:“赵局,小孟呢?”
“韩队,思期身体不好,可能来不了了。”
谁都知道冯少民和孟思期的师徒感情,赵雷霆的这番话说罢,大家都没有说话,甚至有一些感伤。
“没事,身体要紧。”韩长林说道。
他的身旁,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子搀扶着他,对他说:“爸,我扶你坐一会吧。”
“不不,”韩长林倔强地说,“老冯的葬礼,我得全程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