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找到亲人,到底是真的相信亲人从不曾放弃过她,还是她给自己捏造的一场美梦?
或许,她无数次回避的那个可能,才是最有可能的真相——越省的女儿不值钱。廖月娣不值钱,月月也同样不值钱。
否则以今时今日的科学技术,只要她的亲人没放弃她,愿意把DNA采集到数据库里,她们怎么可能不重逢?她没有被卖出省,一个省的范围,真的好小、好小……
可是公安局的存档里,没有任何一条,十几年前女童失踪的报警信息能对上她的资料。早先时候,总有怀抱着希望的父母来见怀抱着希望的她。可那些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也一次又一次的带走了她的希望。
口口声声说着要回家,只因为,孤苦飘零的她,想要一个家……仅此而已。
“或许现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好。”麦亦芃的声音柔和的宛如大提琴划过,“但既然有条件,我们总要为不那么好的情况做一些准备,对不对?”
廖小月心尖微颤,说不出话来。
“我到底比你多读了些书,所以,听我的?”
廖小月的眼泪啪嗒落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却怎么也忍不住泪。她慌乱地用手去擦,结果越擦越多,弄得满手的鼻涕眼泪,满身的狼狈。
洁白的纸巾递到眼前,廖小月本能的接住。
麦亦芃没再说话,只安静的陪着。他其实生活很朴素,一点没沾染那些富二代花天酒地的坏毛病。工作又忙,每个月可着劲儿的花,都未必能花到五千块。因此,一套房对他而言,并不如自己说的那么轻巧。
然而,当刀光闪现,廖小月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的那一刹那身影,与在实验室门口那一幕重叠在了一起。一样的鲜血飞溅,一样的死里逃生。
麦亦芃很难不产生移情。或许当时如廖小月自己所言,换个宽阔点的地方,她根本不会逞英雄。但她确实用自己单薄瘦削的身体,挡在了他面前。
何况……麦亦芃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那对缠满纱布的胳膊上。重伤未愈的他,比谁都清楚,纱布拆下后,会留下多么狰狞的痕迹。这是一个尚在青葱岁月的女孩子,纵横交错的疤,必然会影响她的未来。万幸没伤到脸,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总之,一套房而已,麦亦芃觉得自己不至于后悔,那就……顺心而为吧。
“所以你就把那么大一套房子给她了?”次日秦蓁蓁过来后,面色古怪的道,“不像你平时小气吧啦的性格啊!”
麦亦芃???他哪里小气了?那不是是实验室007的怨种不配有花钱的时间吗?
“嘶……”秦蓁蓁撮着牙花子道,“原价716万,我杀了半天价杀到了710……是有些心疼哈。”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秦蓁蓁还是有点改不掉昔日的毛病,何况作为郑招娣的心腹,她最初是从财务干起的。财务天性抠门,没毛病!
“不过你要给就给吧。”秦蓁蓁虽然有些不舍得,但很快说服了自己,“怎么着你也比700万值钱。不过她的购房资格怎么弄?”秦蓁蓁问,“换合约,让她走公司的技能入户指标?”
“对。”麦亦芃点了点头,“送佛送到西。她到底是逃出来的,又想参加社会招考。回原籍考试时万一被养父母抓起来卖了,即使我们有心去找,她少不得脱层皮。迁户口不一样,花几千块钱,有得是中介愿意跑腿。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认为她还是避开原籍的好。”
“她那资格难搞啊!”秦蓁蓁忍不住抱怨,“蔡家真不厚道。人家小姑娘16岁到他们家,不知道什么是社保,他们家开公司的也不懂?但凡给小月上了社保,她今年正好攒够社保年限,有购房资格了。有了房,堂堂正正走积分入户,哪犯得着让我们拿着纳税凭证去跟人讲好话!”
麦亦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麻烦阿姨了。”
秦蓁蓁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具体事项都是秘书去跑,烦不到她头上。她主要生气蔡家不要脸,搞得她平白无故的多了个活。秦蓁蓁日常忙得飞起,警局那边又难免有些事情必须让家属到场,她可没空守在医院。叮嘱了麦亦芃几句,没等下楼散步的廖小月回来,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过了两天,秦蓁蓁的秘书送来了一沓文件。麦亦芃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后,对廖小月招招手:“小月,来,你办入户的话,我们得换个合约。”
落户属于廖小月的知识盲区,企业技能入户什么的,她更是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得坐到沙发上,接过麦亦芃递来的文件,一页一页的仔细阅读了起来。
秘书有些惊讶的看着认真翻文件的廖小月,她见过的绝大部分人面对枯燥的文件都选择糊弄了事。包括当年刚从学校毕业的她,劳动合同也敢稀里糊涂的随便签下了大名,直到工作多年后,才有仔细核对合约的意识。没想到年纪不大的廖小月竟然如此谨慎。
然而欣赏归欣赏,今天有好几个地方要跑的秘书,可没空陪着廖小月慢慢看。于是跟廖小月约好来拿合约时间后,踩着高跟鞋蹬蹬蹬的走了。
没有陌生的秘书在一旁看着,廖小月自在了不少。她在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翻开了最上方的技能入户的要求,原来技能入户得由企业申请,而企业申请的前提是她必须先成为企业的员工。像她这样跟老板私人签的劳动合同是不算的。
具体操作有些复杂,不便赘述。只光看着这一页页需要填写的表格,就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廖小月冲麦亦芃感激的笑了笑,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工作要更努力才行!
然后,她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
“咳咳咳……”翻完入户资料,看到劳动合约第一页廖小月当场瞳孔地震!!!
九歌文学网①!!!麦亦芃家的公司,居然是赫赫威名的九歌文学网!?那个一到寒暑假,大半电视剧的片头都会出现的、让人如雷贯耳的九歌文学网!
廖小月惊呆了!这算不算……九歌的霸总文学照进了现实???她傻傻的扭头看向麦亦芃,确实……挺好看!身高也有一米八多。距离九歌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只差八块腹肌了!
麦亦芃被廖小月看得毛毛的:“合约有问题?”
廖小月猛地回神,傻愣愣的问:“你们家,真的是九歌文学啊?”
麦亦芃笑:“怎么?你也是我们家的深度用户?”
“没、没有。我只看过改编的电视剧。”廖小月恍恍惚惚,忍不住问道,“那个,我听罗润妹说,你们家超级超级有钱,是真的吗?”
“那要看你对超级有钱的定义是什么了。”麦亦芃习惯性的含混道,“比蔡家条件是好些的。”
廖小月:“……”谦虚了,少爷!见麦亦芃不肯只说,擅于搜索的廖小月哼哼了两声,掏出手机开始度娘。然而……九歌没上市,居然查不到市值!廖小月不死心,接连换了好几个关键词,终于让她翻到了九歌官方披露的去年全年收益。
十、十七点五亿!
我去!廖小月再次瞳孔地震!总算知道麦亦芃的亲外公为什么敢杀人了。这收入真的有亿点点夸张啊!
要知道号称富裕人家的蔡家,年收入也只能勉勉强强挂到百万的边。蔡家二小姐蔡丽娟家里更惨,这几年实体经济不好做,据说她们家去年在破产边缘滚了个来回,全年只落了个十几万。以至于廖小月区区一个保姆,都敢冲着二小姐喊穷逼。
对比之下,十七点五亿,那是神马概念啊!虽然必然会让股东分走一部分,但还是好多啊啊啊啊啊!
廖小月不知道的是,一般公司披露出来的收益只是毛利,扣掉七七八八的运营成本,股东能分到的钱通常与财报上的数字相差甚远。
但国内颇有几个堪称奇葩的文学网,他们跟包租婆似的,只管抱着金娃娃收租,压根不玩互联网那套烧钱的运营游戏。所以他们披露的收益,几乎就是纯利。尚且对商业模式一无所知的廖小月,这次倒歪打正着了。
一年十多亿的纯利,放眼国内外,都堪称恐怖!多少号称豪门的家族,能当场拿出来的现金也不过几千万。但麦亦芃的账户里,躺着好多个亿的现金,每年光存款利息都是以亿为单位的。绝对的神壕。
说他是小说男主照进现实,绝非夸张,而是现实。无怪乎他觉得赚钱没意思,唯有探寻宇宙真理才够刺激。
所以给廖小月一套房,对他而言真算不得什么。
不过……麦亦芃在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嘘——我们低调点!不然我被发现了身份,很危险的!”他隔壁家那货每年安保支出是多少来着?逼近千万了吧!确认了,是他个土生土长的穗城土鳖承受不起的损失!
“那——”廖小月看着麦亦芃,欲言又止,“听说你老师给你找了两个保镖,够吗?”
麦亦芃脸黑了:“能收了你的乌鸦嘴吗?胳膊不痛了是吧?签你的合约吧!”
第34章 传言
特需病房内,麦亦芃和廖小月在岁月静好的养伤。一院之隔的玉衡小苑的业主群却炸开了锅!
无它,前几天众说纷纭的楼道袭击案,警方终于有了明确的说法。蓝底白字的通告张贴在了网上,整个片区的居民都漫起了恐慌的情绪。因为警方再怎么解释骇人听闻的西瓜刀砍人事件乃私人恩怨,那也发生在居民楼的楼道里。
离大家的生活,实在太近了!试问谁听说自家小区出了恶性事件,能不害怕?
这直接暴露出小区保安碌碌无为、漏洞门禁形同虚设的事实。如今医闹高发,在玉衡小苑这住满了医护的小区,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哪个倒霉蛋又遇到神经病家属了。如此一想,本小区居民更恐慌了!
毕竟,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啊!一天天病人乌央乌央的,救不过来的可太多了!
业主群的情绪迅速向外扩散,很快,家政群里也重新聊起了这个话题。
“天啊!你们看了警方通报没有?被砍的居然是小保姆!是谁啊?在不在我们群里?”
立刻有阴谋论的上线:“该不会是有人被寻仇,把保姆推出来挡刀吧?那就太坏了!”
正因闲得无聊而打开群聊的廖小月:“……”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她被砍的主要原因是打架水平太高,把歹徒打到恼羞成怒。以至于放着正主不砍,非要先收拾了她不可。
说起来,廖小月就冤得想落泪。好几天了,她仍然想不明白,麦亦芃他那智障的外公为什么盯着她砍。她当时都被逼到墙角,根本保护不了麦亦芃了好不好!盯着她砍有用吗?看,现在目的一点没达到,人还被抓了。
麦亦芃几乎无损逃脱,精神好得一批的在盘算着怎么报复。现在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出去,那些人怕不是得盼着法院最好判重点。要不然,呵呵!
可等廖小月再想想麦亦芃给的报酬,辛酸的打工妹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没办法,一套700万的房砸下来,哪怕明知道当时生死一线、将来俩胳膊必然留疤,也实在哭不出来。别说哭了,她现在连恐惧的情绪都没有了。想着那套房,兴奋得白天黑夜的睡不着。
在该午休的时间点,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煎饼。实在烙得心烦,才记起还有群消息里的八卦可以打发时间。结果,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
警方的通报很含糊,只说私人恩怨,却没说到底什么恩怨。大概率是有人打过招呼,以免其他的不法分子锁定麦亦芃的身份和位置。
于是,得不到准确信息的群成员们又开始发挥起了想象力。有猜医闹的、有猜经济纠纷的、还有好几个忍不住嘴贱的造起了黄谣。
本来快乐吃瓜的廖小月眉头皱了起来,吃过亏的她最恨有人乱造黄谣。随便捏造个人还好,但黄谣的恶毒之处在于,常常传着传着,就落到了具体的某个女人头上。等当事人知道时,已经传得满天飞,处在百口莫辩的境地了。
廖小月正想说话,又有人跳出来信誓旦旦的发了版更离谱的!也不知哪个黑了心肠的营销号,搞了篇图文并茂的文章,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个出轨女人骗走了夫家一套房,公婆受了刺激来砍儿媳妇,因天黑老人眼神不好,错把保姆当儿媳,把保姆砍了个当场死亡的故事。
文章写得极富有煽动性,只把男护工们看了个怒意翻涌,在群里疯狂大骂起了表子!
廖小月顿时火了!
“放尼玛的狗屁!”廖小月飞快的打字,“你妈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老娘活得好好的好吧!”
“不造谣会死是吗?”
“那么喜欢造谣绿帽子,我祝你们这辈子下辈子,自己家亲戚家通通带上绿帽子!让你们爽个够!”
廖小月的突然发言,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好几个认识她的家政纷纷问询:“小月你没事吧?”
“照片上那么多血是你的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小月你快跟我们说说!”
被好奇心占据上风的家政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问起了一手消息,立刻把刚刚那位谣郎的骂骂咧咧刷了下去。
廖小月心里畅快了些许,连忙发了条语音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已经包扎好了。
“所以说,你救了老板!!!”一个阿姨忍不住惊呼出声,“那老板要给你多少钱啊?”
“没给钱。”牢记保密协议的廖小月绝口不提麦亦芃的具体情况,索性睁眼说起了瞎话,“老板是个学生,没爸没妈的,自己身体也不好,在医院住院呢。他能给我什么钱?”
至于麦亦芃给了套房的事,别说还在走流程没成功过户,有发生变故的可能。即使房产证已经办下来了,廖小月也打算烂死在心里。问就是替老板收租,房子跟她没关系。
毕竟,论对人渣的了解,底层出身的廖小月比一向活在霁月风光里的麦亦芃深刻太多了!麦亦芃尚且知道财不露白,她只会更低调。生怕自己有一丝一毫值得惦记的地方,即使发言是为了辟谣,也没忘狠狠卖了一波惨。
“造孽啊!”刚才那个问老板奖励了小月多少钱的阿姨,在群里发语音道,“小月你最近走背运啊!听阿姨一句劝,别信电视上讲的科学不科学,正经去莲花山拜一拜吧!”
廖小月呵呵,拜什么莲花山?现在她心里,麦亦芃才是她的真菩萨!
阿姨和廖小月语音发得起劲,却不料旁边有人听了个全场。原来这个阿姨最近正在心血管内科干活,她的雇主恰跟罗润妹在一个大病房。听到“小月”两个字时,罗润妹和蔡立林仿佛装了雷达似的,刷地看向阿姨,暗戳戳偷听起了谈话。
听到廖小月的声音从外放的手机里传出来时,母子齐齐望向彼此,眸光闪烁,似有话想说,却谁也没好意思先开口。
有些跟头,不是自己亲自栽过,总是不以为然的。罗润妹现在,就是那个亲自摔了个头破血流的人。她的一番谣言,把廖小月坑的直想去拜妈祖。可真等廖小月在蔡家消失后,罗润妹才知道什么叫事事不顺。
先是老公公意外亡故,夫妻大吵一架。紧接着她自己在家吃错药,差点病死。再然后,因为廖小月和另一个看护各自在群里的抱怨,导致蔡家暂时被整个看护群体拉黑,以至于一个病房人人都有看护,只有罗润妹靠着儿女勉强维持。
其实在过去,看护还没流行起来的时候,谁家生病不是家属伺候?到现在也有很多人家不放心看护,亲属守在医院亲自照顾的。
奈何蔡家过于重男轻女,导致长女离家出走,次女三女嫁的又嫁了个门当户对。大家都秉持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传统思想,自然不允许儿媳妇一天到晚跑娘家。换成罗润妹自己,将来有了儿媳妇,放着家里的事不管,跑回娘家干活,她也是要发飙的。
结果就是,俩当了家庭主妇毫无话语权的女儿只能见缝插针的来医院看看,完全帮不上忙。所有的看护工作,便落到了蔡逢生和蔡立林身上。哪知做了几十年夫妻的蔡逢生号称要养家糊口,伺候了两天不耐烦,找借口跑了。
病房里只剩下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蔡立林。别说伺候病人这种重体力活了,他电饭煲都使不利索,照顾人的水平可想而知。他倒是一天天的守在医院里,但眼里没活,顶天送个饭扶着上个厕所。弄得罗润妹浑身臭不可闻,比隔壁床那位80多岁请不起护工的大爷还邋遢。
六人间的大病房本来就拥挤,硬生生的摆了两个空气污染源,其余的病人和家属怎么可能没意见?住院期间难免心浮气躁,病房里一天天的矛盾不断。罗润妹和蔡立林娘俩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心里苦得跟什么似的,却没法说出口。
经过一个多月的折腾,罗润妹终于回过味来了,廖小月居然真的对她儿子没意思!否则她儿子前几次低声下气的去请,廖小月不可能不回来。想明白这点后,罗润妹简直捶胸跺足,差点悔青了肠子!
要不是廖小月离职,她公公未必会死。即使免不得病死,最起码在廖小月细心的照顾下,不会因为卡痰意外亡故。而只要她公公是自然病死,她老公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她更没必要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