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才五十出头的老麦同志到底急什么啊?现在人均寿命八十岁,他十年内怎么也找到对象了。老麦少说得带二十年孙子啊。
谁曾想,老麦同志只活了51呢?
麦亦芃的眼里泛起水光,梁洪极有眼色的借着抽烟的名义,拖着罗钰避去了电梯间。只留廖小月又一次静静的陪着。
廖小月也挺想躲的,谁缅怀亲人时,愿意看到个不相干的外人啊?但麦亦芃的身体她不放心,只好蹲在墙角装蘑菇,不去打搅麦亦芃。
但麦亦芃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稳定得多,他揪着龙猫的耳朵玩了一会儿,伸手推开了客厅连通阳台的大折叠门。足足十米长的景观阳台上,满阳台浅绿与浅粉色的喇杜鹃,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生机勃勃。
“我爸爸……挺少女心的。”麦亦芃突然开口。
廖小月麻溜的从角落里溜出来,轻轻应了声:“嗯。”看这粉粉嫩嫩的装潢,是像个小女生的家。
麦亦芃站在没有封闭的阳台上,遥望着紫荆公园里那一树一树的紫荆花。9月底,到了紫荆将要盛开的时节了。还有楼下的凤凰木,也开出了热烈的红色,昭示着它怒放的生命力。
“我家跟一般的越省家庭不太一样。”麦亦芃慢慢的述说着。
“比方说做饭吧。别人家大概率妈妈做饭,但我家下厨的一定是爸爸。我妈做的饭……”麦亦芃轻笑着摇头,“说是猪食,恐怕猪都得抗议。那真不是一般的难吃。”
“芃芃,你爸妈会吵架吗?”廖小月察觉到了麦亦芃想跟人聊聊自己的父母,所以十分体贴的挑起了话题。
“不吵。我爸温温吞吞的,跟谁都吵不起来。”
“我妈妈倒是个急脾气,可碰上我爸,她只能气到自己。”
麦亦芃说着笑起来:“这可能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吧。”
廖小月是个很好的倾听对象,她很少发表意见,但总会在合适的时机应和,让人不知不觉的卸下心房。麦亦芃一间一间的房间逛着,跟廖小月介绍着每间房的用途。
这也是廖小月第一次亲身观看传说中的豪宅。南北向的布局,主卧套间占去了整个西边的面积。有大大的女主人衣帽间,还有个不大不小的男主人衣帽间,并在套间内配了个朝北的书房。
书房里满满的书,都是让人看着眼晕的什么《形而上学》、《申辩篇》的哲学书籍。让廖小月对哲学教授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而豪宅的最东边,便是麦亦芃居住的地方。带小阳台和卫生间的套间,都不够麦亦芃使的,因此他把同一侧的储物间和娱乐间,统统纳入了自己的地盘。
独生子嘛!任性!
但这一整片区域,更多的是彰显了一个学霸的风采。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书籍比主卧的书房夸张百倍。硕大的主机,三屏的显示器……明明不小的空间,愣是被麦亦芃的学习资料堆出了逼仄的感觉。
廖小月看得瑟瑟发抖,原来,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最后一间房,理论上是客房,但被郑招娣改做了书房。博物架上,放置着各种获奖的奖章。廖小月松了口气,终于有间没那么多书的屋子了,不然她参观的压力山大!
绕了一圈,重新回到了客厅。麦亦芃的眉目又舒朗了几许。或许,有着父母生活痕迹的地方,确实能带给他力量吧。家里每一寸美好的回忆,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麦亦芃轻轻抚摸着摆在客厅中央的、钢琴的琴盖,他的父母是那样热爱生活,他想,他会继承这份热爱。努力工作,锐意进取。没准有一天,他的成就能让史书带上父母的名字。
让母亲那座灯塔,照耀去更久远的未来。
“这是你的钢琴吗?”廖小月问。
“我爸爸的。”麦亦芃的眼里充满了怀念,“他钢琴弹得挺好,在本地圈子里有不小的名气。他们好像还有个俱乐部,经常聚在一起聊音乐。我小时候去过几次。后来上学没空,就没再去了。”
“那你会弹吗?”
“一点点。主要我学的是小提琴。”
“为什么没跟爸爸学钢琴呢?”
麦亦芃想了想,答:“钢琴太大,没办法带着装逼。”
廖小月???
麦亦芃笑了起来:“我小时候,挺爱现的。”
廖小月挑眉:“那你现在现一个!”
麦亦芃从善如流的坐在了琴凳上,随手抽出一沓曲谱,准备挑首简单的来演奏。
却不想,拥有着演奏级水平的老麦同志收录的曲谱,一首赛一首的难。几百年没摸钢琴的麦亦芃脸黑了,他当年入门的那些谱子呢?不会被他爸扔了吧???
廖小月幸灾乐祸:“哎呀呀,你也有不能的时候呀!我怎么看着那么爽呢?”
“滚你的!”麦亦芃不信邪的在钢琴旁边的架子上一顿翻找,TOP癌表示,他麦亦芃即使N年没摸过琴,也能凭借卓绝的天赋,把曲子弹出来!
终于,麦亦芃在故纸堆里刨出了一本有些泛黄的曲谱合集,却不是他入门时学过的那本,而是老麦同志那个什么俱乐部的成员们自娱自乐谱的曲子。
业余人士的创作,应该不难的……吧?
曲谱一页页翻过,翻到中间时,麦亦芃的目光一停,随即他指着曲谱的标题对廖小月笑道:“弹这首,如何?”
廖小月的视线随意扫去,却在看见曲谱的瞬间,就再也移不开目光!只见那手写影印版的曲谱最上方,有一行娟秀的字迹,用极温柔的笔触书写出了乐曲的标题——《致我亲爱的小月亮》。
廖小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指尖不自觉地发麻,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张纸她见过?
不自觉的,那刻骨铭心的熟悉旋律,又一次在脑海里断断续续的回响。
麦亦芃指尖落下,简单且欢快的曲调从钢琴上流泻而出。廖小月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钢琴的演奏与脑海中的音符,一点点的重合。
廖小月的脑子嗡嗡作响,整个人不自觉的轻颤起来,小月亮……小月亮……是……我吗?
廖小月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她清楚记得自己的小名叫月月,刚到廖家时,她拒绝接受新名字,坚持认为自己叫月月。所以……她的户口上,才会带上原本家庭的痕迹。
她也清楚的记得,曾经她也站在过钢琴边,看着有人坐在琴凳上,轻快的弹着琴。还有许许多多,她已经全然忘记的曲调。唯有这一首,唯有这一首……
旋律简单,且那个人,总是反复反复的弹。
廖小月的耳边,有温柔的女声轻轻道:“妈妈的小月亮,想一起学钢琴吗?”
泪水滑落,廖小月猛地抓住了麦亦芃的手,流畅的曲调戛然而止。
“芃芃……芃芃……”
廖小月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我好像,找到妈妈了!”
第43章 线索
麦亦芃的脸色骤变!
因为,他跟着爸爸参加过好几次聚会,从没听说过谁家丢过孩子!一个业余俱乐部的人数是很有限的,丢孩子那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传不到他耳朵里。
要么是彻底放弃了曾经的掌上明珠,要么……是已经不在了!
麦亦芃有些僵硬的扭头看向曲谱上、指向清晰的标题,心不断的往下沉。能为女儿专门写个曲谱的母亲,放弃女儿的可能性,有多少?
看着哭到几乎崩溃的廖小月,麦亦芃难得的手足无措。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不敢在廖小月窥见希望的当口,又狠狠掐灭她的希望。
想着廖小月曾经受过的磋磨,麦亦芃的心也跟着狠狠抽了一下。她原本也应该住在这样的大平层,和幼时的他一样,坐在长长的琴凳上,伸出笨拙的小手学习着钢琴。
可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原该享受万千宠爱的小公主,扔去了愚昧落后的大山深处。从此,失去了父母的宠爱、失去了优渥的生活,失去了一切……
廖小月蹲在了地上,哭得不能自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清晰的线索,近在咫尺的真相,以及埋在心底长达五年的各种猜想,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无法思考。
妈妈,妈妈,能为我写歌的妈妈,为什么不愿意来接我?
刚刚失去双亲的麦亦芃心中不忍,跟着廖小月蹲下,把她抱在了怀里。这个拥抱,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仅仅是两个飘零的孩子,互相的依偎。
哭吧,哭吧,有时候,能哭出来,也是一桩好事。
廖小月的哭声引来了梁洪,但他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又默默的退回了电梯间,顺便帮他们关上了大门。
麦亦芃:“……”情绪都给你搞到不连贯了!
不过,苦难可摧毁人生,却也可能磨炼心智。历经磨难的廖小月在不久之后,渐渐停止了哭泣。最坏的情况,麦亦芃能想到,她也同样能想到。
但正因为能想到,才不敢去想。她宁可怨恨,怨恨父母放弃她,也不愿去想,如果父母没有放弃她,而公安系统里又没有她的信息,代表着什么。
“我先打个电话。”麦亦芃把廖小月扶到沙发上坐下,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无论什么结果,总归,你不止一个人。”
“还有我呢。”
“本少爷在穗城多少有些能量的。”
“谁也不能来欺负你。”
“相信我,嗯?”
廖小月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麦亦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废话,一边飞快的在手机上打字,问询着他加过微信的爸爸的好友们。
直到他看到了一条回复,目光一凝。
“月月?你是说叶美意家的月月!?”
叶美意!?麦亦芃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把梁洪喊了进来看着廖小月,而后快速的走到了他爸爸的书房,熟练的在柜子里翻出了好几本厚如牛津字典般的相册。
而后,他在自己幼时的合照里,找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穿着公主裙,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
翻到照片背面,他看见了廖小月的原名。
林月恒。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取自《诗经》的名字,寄托着父母最为美好的祝愿——唯愿我的女儿,如新月渐盈、前途似锦!
麦亦芃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果然……
他小时候见过的同龄人太多,所以他忘记了只有几面之缘的林月恒;但她参加过的葬礼并不多,所以他清晰的记得……挂着黑布的相框里,那张与廖小月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人的脸。
手机嗡嗡震动,爸爸的同事何慧兰教授的电话打了进来。
“芃芃。”电话那头的女声有些颤抖,“你找到月月的线索了吗?是你爸爸让你找的吗?”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有点像叶阿姨。”一切未明时,麦亦芃并未泄露廖小月的半点信息,直接含混了过去,又继续道,“何教授,我想问一下,月月她爸爸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而后,麦亦芃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爸爸再娶了,后来的妻子生了个儿子,起名叫林日升。”
麦亦芃喉结滚动:“那您能告诉我,她妈妈怎么走的吗?”
“你有月月的消息吗?”何慧兰没有正面回答麦亦芃的问题,而是追问道,“她现在在哪?我能见见她吗?”
“我问问她的意见,今天晚上给您答复,可以吗?”
“可以,可以。”何慧兰哽咽了两声,忍不住道,“月月丢了之后,美意一直找一直找……现在她不在了,阿姨拜托你,一定帮我们找一找。”
“嗯。好。”麦亦芃爽快的答应了,并对何慧兰提出要求,“麻烦您把他父亲的资料发过来。长得像未必是亲母女,还是得找到人,做过亲子鉴定才能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