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梁奈,钟吟又轻轻叹口气。
电梯在眼前打开,她心不在焉走进去,按了楼层。
这时,她察觉到头顶落来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
钟吟下意识看去。
对上一张年轻的脸,男人穿着一身松垮垮的西装,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长相也算上乘,但那种浸淫声色多年的气质,早已经在眉宇间挥之不去。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钟吟皱了皱眉,没多看,转过脸继续看楼层数。
“是新来的主播?”谁知,男人突然发问,“哪个节目的?”
钟吟捏紧包,没有吭声。
“廖副台长,”男人舌尖顶了下腮,兴味地打量眼前的少女,皮笑肉不笑道,“最近柠檬的年轻人,都挺内向的啊。”
他身后带着眼镜的中年人冷汗都下来了,顿时站不住:“小姑娘,冯总问你话呢,怎么不回话啊?你领导是谁?”
看来还惹上了麻烦。
“不好意思,副台长,刚刚没听见,”钟吟装作一副惶恐的神色,“我是新来的,在柠檬体育做实习生。”
廖副台长顿时松口气:“冯总,还是个实习生,不懂事的!您大人有大量,别在意。”
冯世杰没搭理他,盯着钟吟不放,“叫什么名字?”
“钟吟。”
“哪个yin?”
“吟诵的吟。”
“钟,吟?好名字。”冯世杰兴味的笑,“在哪个节目?”
“钟吟,冯总问你话呢!哪个节目?”
“聚焦体坛。”她抿紧唇。
这时,电梯叮咚一声,显示到达楼层。钟吟早已经一秒不想再这个密闭空间待下去,迈步出去,“冯总,副台长,我到了,先走一步。”
冯世杰抽出根烟点着,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像是盯着猎物的鹰,“聚焦体坛是什么节目?”
这节目实在太小,小到廖副台长都没有印象,“应该是个体育新闻节目。”
“体育新闻?”冯世杰视线意有所指地移过来,吐出个烟圈,“屈才了。”
廖副台长眼珠一转,“确实,这姑娘形象不错,冯总您是想——”
冯世杰笑笑,“形象是不错,但还要再听话些。”
钟吟疾步走出大楼,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一瞬,胸腔那种不适才将将褪去。
时节已至四月,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风吹过,斜斜打在身上。
下雨天没有星星,夜幕漆黑,飘着薄薄的雾。
在台阶下,钟吟看到了撑伞站立的林弈年。他穿着浅色的夹克衫,满身干净清澈的气质。
钟吟心中压着事,话也相应地变少。
林弈年牵着她来到马路边,“怎么了?”
钟吟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刚刚的事情说出口。
只是一个插曲罢了。
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她摇摇头:“可能就是太累了。”
但她知道,林弈年也绝不轻松。他很忙,忙得一天只睡几个小时,还要挤时间来接她。
“小心,有台阶。”林弈年提醒她,边低头看手机屏幕,“叫的车还堵在路上,还需要等一下。”
钟吟把头靠在他肩膀,“没关系。”
她话语中透着疲惫,林弈年心情沉下来,有些自责:“下学期,我搬出去,再买辆车送你好不好?”
钟吟顿时瞪圆了眼睛,“你干嘛?钱多啊?我不用。”
“但——”
话未说完,面前停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后车窗缓缓摇下,刚刚电梯里的男人挑着眉,轻飘飘的视线扫过他们二人:“钟主播,又见面了。”
钟吟握着林弈年的手顿时收紧,警惕地看着男人,不吭声。
“去哪儿,”冯世杰像是看不见她的脸色,兀自道,“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钟吟抿唇:“不用了,谢谢。”
他摸着下巴笑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下雨天,钟主播还要陪着男朋友等车,实在有些可怜呢。”
钟吟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厌恶地看着男人傲慢的嘴脸,刚要开口,身侧的林弈年替她接过话:“这位先生,我们车到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牵着钟吟往后,上了车。
有点意思。
冯世杰咬着后槽牙阖上车窗,吩咐秘书:“去查查这个钟吟。”
“是,冯少。”
上车后,林弈年垂头,骨节分明的手无意识地沥干上面的水。
气氛有些沉闷。
“我都不认识他,”钟吟胸腔烧着火,“真是莫名其妙的…”
突然,她的手心被林弈年握紧,后者脸色有些严肃:“吟吟,你要小心他。”
钟吟愣了下:“我明白。”她拍他手背,“他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我不理他就好了。”
林弈年却并没有因此好转,握住她的手更紧。
“我要是再年长些,就更好了。”
钟吟:“为什么?”
林弈年揉了揉她的后脑,声音很轻:“我总是觉得,我照顾不好你。”
钟吟鼻尖一酸,头靠在他肩膀:“没有,你很好。”
好到,她都为自己的动摇而感到负罪和可耻。
-
好在电梯里的这个男人只是个插曲,之后半个月,就再也没有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
钟吟便将其彻底抛在脑后。
她继续在学校和实习地两边跑,忙碌又充实。
再听到易忱的名字,是从郭陶口中。
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她和顾旻两人一追一拒,来回拉扯了几个月,终于在最近,郭陶松了口答应了顾旻的第n次表白。
“到底是谁说,宁愿单身一辈子,单身到死,也不会找个弟弟的?”
得知郭陶也叛变组织的那刻,寝室唯一的单身狗郑宝妮对其报以直击灵魂的谴责。
“还没在一起!”郭陶红着脸嘴硬,“试用期还有三个月!我不满意要直接退货的!”
史安安学她语气:“还没在一起~”
“靠。”郭陶去掐她脸,“学坏了是吧!”
几人笑笑闹闹地扭打在一起,钟吟看得弯起眼,继续看晚上要播报的新闻稿。
郭陶:“顾旻今晚要请咱全寝室吃饭,你们去吗?”
“去啊!必须得去,狠狠敲他一顿。”
史安安举手:“介意带亲属吗?”
郑宝妮戳她头:“靠你也要虐狗是吧!”
“吟吟你呢?”
钟吟随口问:“有哪些人啊?”
“就顾旻他们寝室。”郭陶不假思索,突然,喉咙卡了卡,嗓音低下来,“哦,好像还有他哥易忱。”
钟吟手指微顿,喉间一时艰涩,摇摇头,“我晚上还有直播,可能去不了。”
郭陶聪明地点点头,没有多问,“没事,下次让他单独请你!”
钟吟垂下眼:“好。”
-
“观众朋友晚上好,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聚焦体坛》。我是主持人钟吟。”
“今天啊,从田径世锦赛赛场上传来了好消息。我国跳远选手孙进在最后一跳中跳出8.38米的好成绩…”
画面上,穿着浅粉色正装外套配一步裙的女人从容面向镜头,不疾不徐地播报新闻,嗓音如沐春风般动听。
她咬字清晰,节奏平缓舒适,听在耳边,娓娓道来。
KTV的包厢内,桌上的酒瓶开了七七八八,顾旻对着话筒一顿鬼哭狼嚎。
沙发上,起哄的,聊天的,说笑的,所有声音嘈杂入耳。
易忱独自坐在沙发一侧,戴着耳机,手机屏幕上,放的就是今晚的直播。
这是个新栏目,还是个插在两个大节目间的过度,观看的人数寥寥无几。
隔着屏幕,他便能再无顾忌地盯着她的面颊看。
她头发很长而蓬松,稍微靠近,就带着浓郁的香气。眼睛大而明亮,总是好脾性地弯着,闪着莹润的光。鼻子直而小巧,每次被他惹生气时,都会气呼呼地皱起来。最漂亮的,是她的嘴唇,其实有些翘,但饱满而有弧度,总是吐出很好听的声音。
那天她在楼梯撞进他怀里后。
从此除了她,就再没人能进入他的眼。
不然为什么这么无聊的直播,他也能一秒不落地看下来,连眼睛都不舍得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