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反诘:“你管我?你不也抽?”
“那一起戒啊?”他笑。
“各戒各的,干嘛要一起戒?”一起这个词听上去好暧昧。
“脸怎么红了?”他忽然问。
“冻的,和你没关系,你别瞎揣摩,小心我揍你。”凌霜语毕,从伞下跑出去,掀门上车,烟瘾也忘了。
徐司前不免失笑,凌霜这会儿像只炸毛的小猫,他好像也没惹她吧?
*
再回队里,差不多是晚饭点,凌霜直奔法医室而去。
秦萧正在看骨磨片,她示意凌霜去看显微镜。
“刘越上衣没有明显刀刃割破的痕迹,我们之前只把关注点放在了他的颅骨上,颅骨骨折确实是他的起因,但他死前还受过其他伤。”
凌霜目光转暗。
秦萧接着说:“我仔细查看了他其他骨头,锁骨这里有一处刀伤,骨磨片放大后可以看到大量血红素,伤口没有来及愈合。”
“是死前伤。”凌霜说。
秦萧点头:“不仅如此,还可以看出这是被利器所伤,从形状上看,是双面开刃的菱形小刀。”
为方便凌霜理解,他还在白纸上勾勒出刀刃的形状。
这个位置得迎面攻击才会有,一个人是不可能既从正面攻击,又从背面攻击的。
所以,案发时只能是两个人。
“除了这处伤还有别的死前伤吗?”
“鼻梁骨也有。”秦萧说着话,替换一块骨磨片给她看。
“这不是刀伤。”凌霜立刻说。
“嗯,这是凶手暴力砸击刘越颅骨时,他面朝地面撞击所致的伤。”
凌霜眯着眼,将证据一点点串联起来:“刘越被人从背后重击时,是面朝地下的姿势,底下的人对他用刀攻击,没有造成致命伤,背后的人用锤子攻击刘越后脑勺致其死亡,他死时身体上有女人头发,两人可能发生亲密关系……”
“倪盼更像是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的那个。”秦萧说。
凌霜摇头,表示不赞同:“刘越和刘莹并不是亲兄妹,他对继妹实施性.侵害也不是不可能。”
还要继续查。
晚饭后,徐司前和凌霜前往倪盼工作室。
他们从长廊一头走到另一头,凌霜感叹:“她的画好压抑。”
“压抑但是快乐。”徐司前边走边说,“你仔细看,每一幅画里都晶莹的湖水和梨树。”
倪盼——梨
刘莹——晶莹湖水
经徐司前这么一说,凌霜竟觉得那些画有些浪漫,那种黑白色乍一看像是在描述孤独,细看更像在勾勒乌托邦,有种坚定的温柔。
凌霜查看了倪盼的画室,很快,目光被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把油画刀,菱形,前尖后宽和秦萧今天画给她看的那张图一模一样。
“我知道了。”凌霜恍然大悟。
“什么?”徐司前问。
凌霜拿起那把油画刀说:“被刘越压在身下的人是倪盼,而从背后用锤子攻击的人是刘莹。”
*
时间回溯到2007年夏天。
南城中学,开学第一日。
高一(3)班点名,有个女孩迟迟没到。
倪盼虽然没迟到,但是她来得比较晚,没来及找人搭伴做同桌。
班会课快结束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袖的女孩慌慌张张地从前门进来。
班主任拿着名单问:“刘莹?”
女孩红着脸点头说:“是的,老师。”
班主任让她找地方坐下。班里还有两个空座位,一个在倪盼边上,一个在最后一排。刘莹个子不高,坐在后排看不见黑板。
于是,她走到倪盼边上小声问:“请问,我能和你坐吗?”
倪盼抬头打量她一眼说:“坐吧。”
班主任主张无为而治,大家选好了位置,他也懒得再排,刘莹就成了倪盼的同桌。
倪盼对刘莹的第一印象很寡淡,她每天规规矩矩,活得像牙膏管里怎么挤都排列整齐的三种颜色。
倪盼家境殷实,长相漂亮,性格活泼,她很快就和班里的女孩打成一片。
刘莹性格孤僻,很少和人交流。
刘莹住校,倪盼走读。有一回,倪盼生理期把血弄到了衣服上,朋友催着她放学,她红着脸把弄脏的椅子藏进课桌,起身开溜。
刘莹细心发现,拿纸巾帮她擦干净了座椅。
第二天,倪盼看到干净的椅子,有些惊讶。她主动找刘莹说话,想带她融入班里。
刘莹唯唯诺诺地跟着她,像个小跟班。
中午吃饭,倪盼想挽着刘莹去吃饭,谁知她以上厕所为由溜走了。
之后几天,都是一样,倪盼那天一直等到十二点半,才看见刘莹从厕所出来。
刘莹走前面,倪盼悄悄跟上。
刘莹到食堂时,打饭阿姨都快下班了,她只打了饭,一样菜也没要,然后端着餐盘坐在窗边快速扒饭。
倪盼注意到,窗口里还有菜,但是刘莹没买。
她在刘莹对面坐下问:“你就吃这个?”
刘莹咀嚼着白饭,有些窘迫,她每天晚来吃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母亲改嫁,家中拮据。
倪盼去窗口打来一份饭,然后把所有的荤菜夹给她,说:“明天开始,你和我一起吃午饭,我减肥,不想吃肉。”
刘莹低着头没说话。
倪盼亲昵地贴上来说:“同学之间帮帮忙。”
她身上很香,声音又好听,刘莹的心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为报答倪盼,刘莹会在午睡时偷偷给她盖被子,还会督促她课业,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有一回,刘莹被隔壁的混混盯上,倪盼叫上朋友去警告那些混混:“刘莹是我妹妹,我看谁敢欺负她!”
那小混混笑:“倪盼,这是你妹妹啊?穿成这样?土了吧唧的。”
刘莹自尊心作祟,眼泪都要落下来,倪盼牵过刘莹的手说:“走,我们去买衣服。”
倪盼领着刘莹走进一家服装店,左一条裙子,右一条裙子往刘莹身上套。
刘莹很漂亮,穿哪件都合适,倪盼掏出自己的小金库把那些裙子全买下来。
刘莹却不肯要。
倪盼提议,裙子一人穿一天,不算送给她,只算借,刘莹这才同意。
那天,两个女孩穿上裙子,美美地挤在一起。
“走,去拍照片。”倪盼提议。
2007年,智能手机没有流行,还是诺基亚的时代,两个女孩挤在小棚子里拍大头贴,头靠头、脸挨脸。
刘莹全程红着脸蛋。
倪盼趴在她肩头说:“友谊天长地久。”
回去后,刘莹把那些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每一张都很喜欢。
因为每张相片里,倪盼都笑得明艳,就像天上的月亮。
其实,她才是姐姐,她比倪盼大两个月。
*
国庆放假,两个女孩分别。
再回来时,倪盼发现刘莹脸上有伤,便问:“谁打的?”
刘莹不肯说。
倪盼气得一天没理她,傍晚时,刘莹扯着倪盼的衣角和她道歉。
倪盼气鼓鼓道:“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不如绝交。”
刘莹嗫嚅道:“我继兄打的。”
“他有病吧,他打你,你妈妈不管?”
“我没告诉她。”
“还有哪里有伤?”倪盼问。
“背上。”刘莹低声说。
倪盼一把将她扯进卫生间,让她把衣服掀起来给她涂药。
刘莹不好意思,说:“我自己回宿舍涂。”
倪妮坚持说:“你回宿舍也涂不到后背,我帮你涂。”
倪盼看到女孩伤痕累累的后背,有些心疼,上药动作很慢,涂完还帮她轻轻吹气:“是不是很痛?”
倪盼不觉得痛,只觉得她呼出的空气很痒。
从那天开始,刘莹心里多了一个秘密,关于倪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