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凌霜,再看看鼻青脸肿的徐司前,皱眉问:“老大,你怎么又给他铐上了?”
“袭警。”凌霜面无表情地说完,举起胳膊,转了两下,绕到前面去开车。
“什么?袭警?他……他打你了?”
凌霜掀开车门,故作轻松道:“放心,没讨着便宜,谁能打得过我啊?”
虽然听她这么说,赵小光心里还是觉得她受了欺负,严肃纠正道:“袭警可不按打不打得过算。”
他赵小光的原则就是凌霜,谁敢欺负凌霜,就是和他赵小光作对。
*
录口供时,凌霜仔细陈述经过,徐司前则长腿交叠陷在座椅里,一言不发。
等她说完话,他面无表情地发问:“凌警官,你已经走了,为什么闯入我家?”
凌霜说拿车钥匙,可是钥匙现在就在她口袋里。
徐司前直视她的眼睛,语调缓慢道:“你入室抢劫,我只是正当防卫。”
王八蛋!黑白颠倒!胡说八道!
凌霜气不打一处来,拍桌高声喝道:“姓徐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入室抢劫?”
“证据?”他挑眉淡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在我家中翻箱倒柜,只要让你们技术部的同事去我家找找指纹就行。”
凌霜瞳孔微颤,那是铁证,也是设置好的圈套。这男人远比她想的狡猾、阴毒,从一开始,他就在算计她,且步步为营。
所以,昨晚他才敢那样。即便她死在他家,他也是正当防卫……
她眯紧双眼,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拎起来,作势要打——
同事赶忙扶住她肩膀劝说:“凌队,冷静,冷静!千万冷静!有话好好说,在这里打人更说不清楚。”
她这才松开他。
徐司前平静往下说:“当然,这件事我也可以不追究,只要你认真道声歉,你还是可以继续做你的警察。”
凌霜怒气不减:“你、做、梦!”
他看着她,眸色漆黑,那模样要多恶劣有多恶劣,像条正朝她吐着鲜红蛇信的黑曼巴。
他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看了眼手表,敛眉道:“天亮之前,我等你答复,我的律师也会在相应时间赶来,你自己想好。”
凌霜瞪着他,银牙几欲咬碎。
她刑警出身,办案只讲求证据。这次的证据是她自己送上门的,要真是追究起来,真不占赢。
两人就这么僵持到天亮。
凌霜起身要走,徐司前突然睁开眼睛叫住她:“凌警官,六点钟了。我记得,你还有桩凶杀案要查。”
他笃定她会服软,整张脸上都写着“张狂”两个字。
凌霜握紧拳头没说话。
他扣击桌角,目光冷森,“再给你五分钟时间。”
凌霜虽然愤怒,但知道僵持下去占不了上风,不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徐司前微微一笑,表情放松:“行,我不予追究。”
凌霜气得不轻,边往外走边拍脑门。她懊恼自己昨晚太蠢,硬生生在自己头顶悬了一把利剑。正想着事,被人迎面叫住——
是秦萧。他刚从外面来,没穿惯常的白大褂,白衣黑裤,短发利落,眉眼干净。
立在晨光中,情不自禁让人想起一句诗:“陌上人玉如,公子世无双。”
真奇怪,他和周浔安分明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但是她从没觉得他们相像,反倒是另一个魔鬼……
凌霜打住思绪,回神。
“要紧吗?”他满脸关切地问。
凌霜猜肯定是赵小光这个大嘴巴,大清早跑去喊人,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碍事,只是吃了一点亏,能应付过来。”
秦萧注意到她脖子上有刀伤,皱眉道:“跟我来一下。”
*
他没把她往法医室领,而是把她安顿在外面办公室,自己转身去了里面。
这里凌霜常来,秦萧在窗台上养着一排翠莹莹的多肉,整齐可爱,很治愈,她拿起小喷壶依次浇水。
秦萧推门进来时,瞥见女孩映在光影中柔和的侧脸,缓缓松了口气。
“过来。”他说。
“哦。”凌霜连忙把东西放好走过去。
“靠近点,头仰起来,不要动。”
她依言,手反撑在桌子上,仰头把脖颈露出来。
皮肤上印上冰凉触感,秦萧低头,捏着棉签,动作轻柔地替她消毒。
因为距离近,她闻到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和薄荷叶的味道。
“师兄,手法精湛。”
秦萧冷脸道:“我缝合手法更好。”
“哎呀,秦医生,你别说的那么晦气啦,我保证比你活的久一点,用不着你亲自给我缝合尸体。”
他收掉东西,在她头顶敲过一记,“说什么浑话?我本科修的是临床,不是法医。”
凌霜揉了揉脑门,说:“那你干嘛好端端的医生不当,跑来当法医?”
“你不也好好的舞蹈生不当,跑来当警察?”他从抽屉里拿出瓶旺仔牛奶递给她。
凌霜掀开铁罐,喝过一口,小声嘟囔:“是你先说这点小伤要缝合的,怎么突然扯上别的事……”
她话没说完,他突然握住她的下巴,棉签点上去,“小伤?你这道伤口,往下一厘米,气管破裂,往下十厘米,颈椎断裂,当场死亡,药石无医。”
“我下次注意还不行吗?”她仰着头,说话时,光在她脖颈里跳动,他的目光停在那一处许久。
他松开她,淡声道:“下回单人不要出警,违规又危险。”
凌霜装乖讨饶:“知道了,知道了。”
*
凌霜走后,秦萧收拾资料出来,远远看到坐在那里的徐司前。
“他是谁?”秦萧赵小光。
“他啊,徐司前,”赵小光记仇,不忘渲染,“混蛋一个。”
“凌霜脖子上的伤是他弄的?”
“可不是吗?我们凌队哪里吃过这种亏,他打人还反咬一口,说凌队入室抢劫。”
秦萧愠怒地看过去。
徐司前似有感应,也在那一刻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第7章
7.
早上七点,重案组集合召开当天的案情分析会,凌霜主持。
秦萧率先汇报尸检结果,凌霜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照片放大后,细节更清楚——
机械性窒息,手腕勒痕,身体多处淤青……这些之前都看过,她的视线停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秦医生,张清苗右侧眼睑到耳边的细长刮痕是由什么造成的?有无生活反应?”
“刮痕是被害人死前造成的,死者鼻腔、口腔以及呼吸道内发现少量衣物纤维残留,凶手在实施暴行时,曾有意有捂过受害人的口鼻,这道伤痕是挣扎时留下的……”
凌霜点头,说了几种可能:“眼镜、衣物、手腕饰品。”
“我更倾向于手腕饰品。”说话间,秦萧调出另一组相片,“死者手心也有类似伤痕。”
凌霜在脑海中还原出案发时的场景:女孩被人推倒在地,凶手欺身而上,她高声呼救,被凶手捂嘴制止,遭到反抗后,凶手改用皮带捆绑她的手腕,再次用衣物塞住她的嘴,之后对她施暴。
凌霜眸光转暗,缓慢吐了口气:“凶手是大概率是左撇子。”
“左撇子?”赵小光有些不解。
秦萧点头同意:“从死者身体伤痕分布情况来看,基本集中在右侧,机械窒息也是由左手发出,凶手惯常使用左手,或者右手不方便,但是他使用的是老式皮带,一只手很难扣上。”
赵小光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杨波和郑伟那边,昨晚有情况吗?”凌霜问。
“暂时没有。”
凌霜垂眉布置工作:“老王今天继续去工地待着,摸清楚杨波的人际关系,看看他有无不良嗜好,或者最近是不是特别缺钱,如遇特殊情况,直接控制。另外,走访一下工人里有没有左撇子,不要打草惊蛇。”
“收到。”
“孙警官,你仔细排查一遍张清苗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看看她死之前都和谁密切联系过。”熟人作案的话,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哭闹声。
凌霜递了个眼色,赵小光立刻出去查看。
过了一会儿,他气喘吁吁跑进来说:“凌队,张清苗家人来了。”
“先带他们去冷库等。”凌霜结束会议,换上警服,随秦萧一起去接待张清苗的家人,这种接待处理不好有时会很麻烦。
还没到冷库,便远远听到一阵哭嚎,仔细分辨,女人哭诉的内容不是心疼女儿的枉死,而是在数落女儿的“罪行”——
“不听话的东西,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打工,死也没捞个清白死,拖回去都不知道往哪里埋,我白白养了这么多年……”
“需要纠正一下您的措辞,”凌霜正了正藏青警帽,冷脸走过去严肃道,“在任何一起强.奸案里,不清白的从来都不是受害人,而是凶手。”
中年女人闻言,抹掉眼泪,转身,对上女孩寒潭般的目光,下意识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