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药理?”
“我要看店,就跟着哥哥学了学。”
“被椅子压到脚趾,买个止疼喷雾。”
“啊……”谢山蝶这时才转头望他。
“她怕疼。”孟泽淡定得很,拿出旧瓶子,“买这个。”
“哦,有。”谢山蝶从冰柜里拿出药盒,收了钱,她说,“大哥哥慢走。”
孟泽打开门,凄风冷雨扑面而来:“小妹妹,我看谢老板胆子不小,三更半夜的,竟然让你一个人来开门。”
“大哥哥。”谢山蝶笑一笑,“我胆子大,我不怕。”
多年后的某天,她还是这样和他说:“孟泽,我胆子大,我不怕。”
*
李明澜穿上鞋,又去了阳台,她索性搬椅子,坐在门边。
她裹紧棉袄,也不回去屋里了。
一个行人都没有。
所以当孟泽出现在楼下,她不禁站起来,任由风雨侵袭。
她看着那道人影消失在楼下雨棚。
过了不久,门开了。
李明澜迎上去,只见湿哒哒的伞,以及湿了半身的人。
“李明澜。”看她发丝湿了半截,他出口的话和风雨一样寒冷,“你跑到外面吹什么风?冻感冒了怎么办?”
她却问:“孟泽,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阳台的灯。”
当然见到了,五年间,这里的灯都没有为他亮起过。他淡淡地说:“药买回来了。”
李明澜翘了翘脚趾,想说自己已经不疼了,但是基于礼貌,她客气地说:“谢谢。”
他扯扯唇角,回以礼貌:“谢谢。”
她把腿搭在长沙发的扶手上,直接撸起裤脚。
“李明澜。”孟泽突然唤她。
她抬头,见到他湿漉漉的裤脚:“你去换件衣服吧,不然要感冒的。”
他靠在玄关,离她远远的,一动不动,静默的脸隐在阴影里。
终于把往事收了起来,他把药抛过去:“你自己擦。”
她也没打算让他擦啊,她想问什么,问不出口,兜兜转转,她说:“你的女朋友是高学历,难道她不劝你去上学吗?”
孟泽接话飞快:“她对学历没要求。”
“哦。”她又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摄影。”
“哦,你以后就这样了吗?”
“当然,我女朋友又不拜金,不是非得我养着她。”
“你有人照顾就好。”
“我有没有人照顾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来评价好或不好。”
“好歹同学半年,知道你酗酒抽烟都死不了。”她摆出笑脸,“我很欣慰。”
孟泽回避她,直接去浴室。
什么态度?他的女朋友也不管管他。李明澜又想到,孟泽以前都不大愿意在人前承认她是女朋友,摆明了嫌弃她。
才华横溢,是李明澜永远到达不了的。
她不大会劝人。
如果是以前的两人,他不上学,她死缠烂打,他怎么都会听一听。
她揪了一把头发,她终究盼着孟泽好的。
*
孟泽人在浴室,却不是洗澡。
他靠着墙,半撑在洗手台,望镜中的自己,他的审美还在,只是面对自己时,常常见到扭曲的脸。
他嘴巴发苦,想抽烟。
烟盒和打火机都在外面。
他今天晚上给了李明澜一个下马威,但没有胜利的喜悦。
药物克制欲望,他几乎没有需求——但又不是完全没有,他见到李明澜的腿,忍不住想起从前,之后情绪就有点失控,接近于狂躁。
刚才应该见一见谢大哥,听一听谢大哥的高见。
否则,孟泽又会把李明澜当成一个擂台上的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雨又停了。
李明澜摇摇喷雾,对着脚趾喷过去,冻得一哆嗦。
这药应该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
她冲着浴室喊:“我要回去了。”
孟泽出来,他没换衣服,头发的湿是因为淋了雨:“没有出租车,你如果想游水过去,尽管走。”
她突然缩起自己,抱住膝盖:“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
孟泽打算再吃一粒药,那么他想乱来,都乱不起来:“我睡了,你随意。”
“孤男寡女不方便,一会儿我就走。”李明澜向着沙发角落蹭了蹭,“毕竟我们都是各自有男女朋友的。”
他低腰,却没有走近:“李明澜,不要高看你自己,我是摄影师,我比以前眼光更高,你跟我的女朋友比起来就是干煸豆角。”
她抓着抱枕,差点从他丢过去,为了反驳他的话,她挺了挺胸。
见得着,摸不到,孟泽听见自己牙齿“咯咯”摩擦的声响,他是咬着牙,才没有靠近她。
他回房,锁上门,打开抽屉,干吞两个药片。
他一脚踹了桌前的木椅,踹到门前,挡住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真的冲出去,把自己幻想过无数遍的事情一一实现。
孟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药效起效大约半个小时,熬一熬就过去了。
他见不到李明澜。
但他的李明澜正在这里。
隔着门板,物是人非,可也有着与外面相连的空气。
他不愿在这样的空气里睡过去,空气无色无味,他却似乎闻见当年的馨香。
*
李明澜趴在沙发背上,望着房门好一会儿。
两个人啊,磕磕绊绊。一开始就不合适,她执拗不信邪,到头来,落了个有亲生儿子却不能相认的下场。
孟泽呢,葬送大好前程。
应该是后悔的。
第80章
李明澜倒在沙发上,又想,假如回到高三的下半学期,莽莽撞撞的她还是会走相同的路。
她是李明澜,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天冷着,她只能把自己的外套当被子,缩在沙发上。脚上的疼,远没有心里的疼更疼。
*
半夜,孟泽跟梦游似的,搬开椅子,打开门,在森然的夜光里,飘着到了沙发边。
李明澜把自己蜷缩得像一只虾,头都要低得碰上膝盖了。
他飘回房间,拿了被子,轻轻盖到她身上。
她动了动。
他不动。
如果他没有退学,她不会来。原来退学居然有这样的好处。
孟泽坐到茶几上,也就是多吃了两片药,才能这么安静坐在她的身边,不急躁,不发怒。
*
李明澜醒来,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一手撞到沙发。
半睁开眼,望见周围,嘟囔说:“孟泽,我怎么又睡在沙发了。”
下一秒,她清醒了。
不是高中时,但身上的被子是暖的,总不可能是鬼给她盖的被子。
天空放晴,天际露出鱼肚白,她该回去了。
孟泽吃了药,却是一夜没睡,一听到外边传来声响,他立即出来。
李明澜折好了被子,笑起来:“谢谢你的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