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澜去年环游欧洲时,来过佛罗伦萨,当时是游玩。
这次她直奔目的地——画廊。
关煜的作品以年份分成了几个区域。
他的绘画风格有一个明显的转型期,少年时期,他的笔触细腻,到后期突然转成了狂放派。
李明澜观其画,觉得这人个性里有癫狂,仿佛少有平静的时候,或者,少年时期的平静都是浮于表面。
但不可否认,他的画工是一流。
李明澜从一楼的东南角走到西北角,转身要上楼,突然扫见什么,她抬头望去,浑身都定在原地。
高三,她的校考复试作品得了高分。
但她高考闹肚子,文化分不理想,哥哥联系上素描大师,想要二次评审。
画却被丢了。
哥哥埋怨学校保管不当。
李明澜也懊恼,画中人最终的后果是不知被丢到哪个角落,她的孟泽就这么进了垃圾桶里。
岁月流逝,她渐渐也淡忘此事。
李明澜万万没料到,有生之年,她还能见到当年的孟泽。
画上的蓝白校服崭新鲜艳,他微敛眼睛,俯瞰众生。
当年的孟泽真是意气风发。
但是为什么这幅画会在这里?
她跑去联系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说,这位画家只在早上过来,中午就走了。
李明澜等着。
当她走出画廊,她忽然想起了关煜,他是当年她在美院复试上遇到的小平头。
*
关煜留小平头时,人看着比较硬朗。
一旦留长头发,气质蜕变,弯唇的笑有种老谋深算的阴柔,他随意扎了头发:“嗨。”
两人在灿烂的朝阳中重逢。
李明澜皮笑肉不笑:“我几乎等不到你了。”
她等了三个早上。
他姗姗来迟。
“意大利太美了,我四处转转,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关煜笑,“当然,你也很美,和当年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作品不如我,所以偷我的画。”李明澜戴上墨镜,挡住直射过来的阳光,“还有胆子挂在你的画展上。”
“不要说偷,这个字眼太难听。”关煜斜斜靠在廊柱,“这事,只是阴差阳错,我也是好意。”
“恬不知耻。”
“我实话实说,你的作品已经入了分数库,之后的结果就是堆在教室里落尘,最无重见天日的时候。”关煜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是我把它从堆积如山的纸堆里找出来。”
“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的画?”
“我是珍惜。”关煜笑意不减,“而且,我的作品不比你的差,只是模特没你的帅。”
“你认识画中人?”李明澜问。
关煜叹:“说来话长。”
“讲。”
“不知愿不愿意到楼上一起坐下来品品茶?”关煜换了个站姿,“我累了。”
“我倒想听听,你还要如何强词夺理。”
关煜做了一个绅士礼:“里面请。”
画廊的三楼有独设的休息间。
都是欧式装修,关煜坐在其中不违和,突兀的是摆在桌子中间的紫砂壶。
他端起茶壶:“我不习惯国外的咖啡,所以自己带了一罐茶叶出来,李小姐,你要喝茶吗?”
“无妨,尝一尝你的手艺。”李明澜大剌剌坐下。
关煜刚拿起茶叶罐子,问:“你结婚了没?”
“关你屁事。”
“你这四个字的调调,和孟泽一个样。”
“说正事。”李明澜敲敲桌子,“我的画。”
“你的画啊,刚才说了,我因为不舍得这幅画被埋没,就费尽心思弄出来了。”
“你害我上不了大学。”
“那是我的失误。”失误,不是错误,关煜由始至终都不觉得偷画是错,“命运有更好的安排,你虽然错过了美院,但是哪怕走错一条路,转个弯又能上另一条路。”
李明澜的寒眸盯着他:“另一件事,长话短说。”
关煜盖上壶盖:“我曾答应替他守密,否则天打雷劈。”
她讽刺:“你仍健在,可见上天不长眼。”
关煜放下茶壶:“人还是应该有忌讳,我怕死。”
“你在意大利,中国的雷公电母管不到你。”
“乖乖,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啊,你我在佛罗伦萨重逢,真是命运的安排。”关煜头一歪,冒出个诡异的笑,“但是,这幅画我不能还给你。”
“为什么?”
“因为这幅画现在的主人是画中人。”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认识的地方比较特殊。”关煜低声,“嘘,别怕。”
李明澜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子,也压下声音:“什么地方?”
“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
关煜是被父亲送进去的。
他和后妈生下的“弟弟”闹矛盾,据说,他的反应比较癫狂。
关煜失去了那一段记忆,他也不知道何为癫狂。
他那个在美院当教授的父亲请了医生,第二天就叫车把他送走。
关煜上车时,回头望“弟弟”。
“弟弟”正冲着他咧牙。
他也向着“弟弟”咧牙,没关系,有病嘛,治治就行,他很快回来,他还要和“弟弟”争遗产呢。
父亲受不了他的嘴脸,直喊:“带走,带走。”
说得谁稀罕待在关家似的。
接待他的医生特别友善,当他问:“这是精神病院吗?”
医生微笑:“这里是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
“与众不同,我喜欢。”关煜顿时觉得这里比在家自在。
他觉得自己是研究中心里最正常的一个,没有之一。
他的艺术造诣非常人能比,他只是稍微有些不良倾向。
父亲人品不咋样,胜在花钱很阔绰。
关煜被安排在三楼的走廊尽端的单人间,空间大,阳台还比其他房间多一个转角。
正好,关煜摆了画架,隔三岔五坐在转角处写生。
他住进了这里,生活一成不变,他按时吃饭,他还在病房里做俯卧撑。
要是失去肌肉,他要嫌弃自己的丑。
关煜喜欢美。
高三时,他见到李明澜的第一眼就感兴趣了。
她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天,关煜被父亲领着去见美院的各领导,他没有和李明澜搭上话。
他知道,他会在复试考场见到她。
果然,这女生有意思。
他的画架在她之后,他见到她的起稿。
“同学”的主题可以有很多意境的延伸,她却只是死板地画一个“同学”。
同学生得俊美无边,关煜觉得这同学不是真人,而是李明澜臆想的梦中白马王子。
她漂亮,关煜就追着她走。
她不理他。
美人当然有傲气,关煜自己也有。
在这之后,关煜突然见到了画中的“学生”。
竟然真有其人,真人有动态,比画中生动,他的五官清俊,身段颀长,简直是上帝的宠儿。
男生背起女生走出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