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孟泽靠在床头,曲膝而坐。
他的房间没什么装饰,当时搬家时,父亲说什么也要把往年的奖项弄回来,连小学时候的奖状都不放过,说要陈列在书柜。
最终都被孟泽扫进了抽屉里。
书柜里摆着几本外公翻阅的美术书籍,其他的多是各科目的习题。
乏善可陈的人生。
孟泽在下午打了一通电话到旧货店,询问那一期的杂志。
老板说:“没有了啊,太旧了,我也没去收过时的期刊,其实我这还有更曼妙的啊。”
“谢谢老板。”
世上最廉价的就是后悔。
只是如果有早知,孟泽不会为了对父亲的可笑内疚而丢弃杂志。
孟泽去摸烟盒,一眼见到床头的全家福。
那时家里只剩外公这一个大家长,他坐在正中,笑眯眯的,半秃的头比谁都抢镜。
全家福的背景,是外公最喜欢的“家和万事兴”。
孟泽摸到烟盒,却又放开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要是被外公知道他今天干的事,不把他的腿打断才怪。
干也干了,宣泄出一阵肆意,直到碰了她,才生出早就要教训她的想法。
孟泽的手指点了点烟盒,拿起烟盒,出去阳台。
没有灯,黑暗里只有孟泽嘴上的一朵火花在跳。
暖不到人心,烧起的是一股邪火。
他第一次碰到少女的身体,他知道自己当时的狠劲,不是不想温柔,只是见到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瞪他,小树林的寂静天地,只剩一个凶戾的他,一个柔软的她。
孟泽嗤一声。
控制不住的。
*
李明澜还是我行我素,不过,这之后,她回头观察孟泽,不像从前勾着惑人的笑,而是怀有探究。
她似乎没有在意他的狼爪。
孟泽甚至觉得,比起他的失眠,她睡得挺好的,脸颊白里透红。
他看她的眼神依旧冷淡。
一如既往热情的,是他的同桌,冯天朗。
冯天朗的脑子转弯之后,也和周璞玉分析过,李明澜不可能是小偷。
他对李明澜有歉意。
自从他家楼下开了一间蛋糕店,他殷勤得很,时不时就给她捎上小甜点。
蛋挞蛋糕罗宋包,芝士吐司小酥芙。
过了几天,冯天朗问:“李明澜,你最喜欢吃的甜点是什么?”
李明澜回答:“雪媚娘。”
冯天朗的脸有点僵,因为他家楼下的蛋糕店没有雪媚娘。
孟泽看着同桌,可别第二天又不知道上哪弄一盒雪媚娘过来吧。
冯天朗没有,但是他说,他家那条街有一家饮茶的酒楼,招牌茶点就是雪媚娘。
这招比外带雪媚娘到学校要新鲜,因为,这样的话,还能坐在一起吃个饭。
冯天朗说完,对上孟泽的视线,又觉得自己不能冷落同桌:“孟泽,要不我们一起去尝一尝雪媚娘吧。”
“没兴趣。”孟泽现在靠烟味来刺激味觉。
“没想到啊,李明澜居然喜欢雪媚娘。”冯天朗说,“不过,李明澜笑起来,甜甜得就像雪媚娘。”
孟泽假装没听见。
*
不知怎么养成的习惯,李明澜每一回要起来,都得伸展手臂,故意扯一扯左右两边的袖子,之后,慢慢将凳子向后移,抵住后面的桌腿,这才站起。
孙境在七班教室外面冲她抬下巴。
她磨磨唧唧的,人起来了,不急着走,敞开拉链,扬起校服,再拐个弯出来。
孙境看见,她的校服衣摆打到坐在她后边的人。
那个男生,姓孟是吧?
孟同学低眼不抬头,好像不介意被她这么抽一下,也可能是被打习惯了。
李明澜出来教室:“孙老大,我等你很久了。”既然孙境点头帮忙,他肯定会去打听的,一天天过去,李明澜没有去追问。
“你就不怕我对你说一声,无能为力。”
“在岩巍中学,如果孙老大的无能为力为,我只能认命。”
孙境笑了:“李明澜,平时见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到处树敌呢?”
李明澜反问:“孙老大和我是朋友吗?”
“我这个人没朋友,但是你和我出任务,传出了流言,也算是我欠了你的人情。”他近了一步,像是要讲悄悄话。
她却向后退。
孙境斜飞起一边眉毛,压低声音:“我既然欠了你的人情,当然要还你,我已经找到向老师举报你作弊的人。”
李明澜抬起眼。
孙境:“她不小心见到,你和那个孟什么的,在卫生间门口鬼鬼祟祟,她以为你俩作弊。”
“不小心见到?”可是当时,走廊上只有她和孟泽。
“不凑巧,我也欠了她一个人情,我只能向你透露这些。”孙境说,“之后,她怎么秘密去向老师举报,她会再怎么秘密去向老师认错。”
李明澜点头:“有孙老大的保证,我就放心。”
“你不问这个人是谁吗?”
“问了也白问,你又不会说。”
“我以为你是厌恶别人去打小报告,没想到,你居然不是作弊得来的成绩。”连孙境都吃惊。
是吧,只有孟泽相信她没有作弊,她又问:“孙老大,我们班丢东西的事有眉目了吗?”
孙境摇头:“等校方调查吧。”
李明澜的腰抵着栏杆,见到孟泽从座位上起来,她对他捉摸不透,但又想寻出些缘由。
孟泽似乎目不斜视,却在一秒里和她的目光撞上。
她借着栏杆发力,顺势一顶,因为太过用力,险些撞上孙境。
孙境只能扶住她的手腕。
她扫过孟泽,却见他向着卫生间而去。
所以,孟泽根本就不是在意她。
混蛋!
李明澜回来座位,暗暗瞪了孟泽一眼。
孟泽低着头,当然不知道。
冯天朗比较注意李明澜,察觉到,她今天下午没有回头,大概是心情不太好。
而令李明澜生气的大概率是身边这人。
冯天朗问:“孟泽,你有没有觉得,李明澜对你有些什么?”
孟泽反问:“什么?”
冯天朗若有所思:“我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样。”
孟泽给出解释:“李明澜最擅长的,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付不同的人,她自有一套不同的系统。”
冯天朗:“你还挺了解她的。”
孟泽:“人蠢,心事都写在脸上。”
冯天朗瞪大双眼,扯了一下孟泽的衣袖,压低声音说:“人各有所长,李明澜的英语不是念得很流利嘛,你不要太伤她的心。”他看了看李明澜,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总之,她没有回头。
孟泽甩了甩手。
冯天朗这才松开他。
孟泽转头向窗外。
李明澜的护花使者尤其多。
不止在七班,就连王辉,自从上次他拍过李明澜的照片,他似乎着了魔,跟孟泽说:“李明澜细腰长腿,如何刁钻的角度拍起来都大有魅力。”
“美色不过是青春饭。”孟泽劝好友一句。
孟泽在李明澜含苞欲放的年纪爬了山,他在梦里回望那一座山丘,和棉花完全不一样,软,但很充实。
之后很久,李明澜没有再过来小树林,除了第一次,其他的终究是梦而已。
*
李明澜也不是没去,她在林外徘徊。
也不知道林子里有什么宝藏,孟泽天天跑那里。
她踢着脚下的石头,算算时间,要走了,她从树干里探出身,却见刁坤在前方岔路走过。
怎么回事?这些同学都喜欢在中午到处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