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等一众女冠救了咱们,这个什么县令就跑来装好人了,你特娘的早干什么去了?”
几个七八十岁的耆老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及村民的绝望、无助,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全都爆发了。
他们跑到县令近前,围着他,用手指着不停的骂着。
是,民不与官斗,普通的小老百姓确实不敢招惹父母官。
可他们不一样!
几位耆老中,年纪最轻的也有七十多岁了。搁在京城,也是被人尊敬的人。
大夏敬老,只要活到七老八十,就仿佛得了一道免死金牌。
见了皇帝都不必下跪,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县令。
尤其是那位最年长的老者,今年已经九十三岁,放在后世都是高寿,就更不说在人均寿命只有四十来岁的古代了。
他这般年纪,妥妥的人瑞啊,圣人若是举办个什么万寿宴,估计都要巴巴的请他去吃酒。
这种寿星,杀了人都不用抵命,官员什么的也要敬着、捧着。
所以,他根本不惧县令。
一想到自己这把老骨头差点儿折在县令手里,老寿星就一肚子的火。
这会儿又听他污蔑妙法,还敢瞧不起他们的救命恩人明镜大师,老寿星顿时炸了。
几个耆老中,他骂得最凶。
一根干枯的手指头,差点就戳到县令的鼻子上,“还敢嫌弃妙法女冠是妓子。妓子怎么了?且不说人家已经从了良、做了女冠,就算没有从良,人家也比你这个混账县令强!”
“对对,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个瓜怂还不如妓子!”
众耆老也纷纷附和。
“你、不如妓子!”
几个字,仿佛千斤重锤,狠狠的砸在县令的头上,他被气得浑身颤抖。
他是谁?
堂堂世家子。
一个凭姓氏就能傲王侯的存在。
现在却被几个泥腿子老汉指着鼻子骂,还说什么他不如妓子?!
羞辱,这绝对是天大的羞辱啊。
“住口,吾乃世家子,岂容”县令怒了,再也没了刚才的装模作样。
“世家子?呵呵,敢问县令尊姓?”
安妮轻嗤一声,淡淡的笑道。
“免尊姓杨。”县令高高的昂起头,一脸的骄傲与自豪。
“京兆杨氏?呵呵,也还行吧,家族传承不过三百年。”安妮嘴里说着“还行”,但眼中的嘲讽不要太明显。
“你”县令又不瞎,哪里看不出安妮眼底的轻视。
他怒了,大有“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姓氏”的模样。
安妮对上他愤怒的眸子,凉凉的说了句,“家母姓王,琅琊王氏女!”
安妮一招ko:一个是二三百年的地方小世家,一个是名声显赫绵延上千年的世家门阀,两者简直没有什么可比性!
第694章 穿越的对照组(三十四)
什么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安妮利索的用王氏的姓氏“傲”了县令这个小世家子,看着他脸色忽红忽黑,看着他面露尴尬,安妮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抬着下巴。
那种因为姓氏而特有的倨傲,县令太熟悉了,因为他没少这么干。
可当他的对手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他的时候,他内心充满憋屈。
尤其是对方还是他最瞧不起的女人,还疑似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老鸨,县令除了憋屈,还有说不尽的羞辱感。
但,他却说不出什么。
因为正如他用姓氏鄙视别人一般,此刻,他也被对方用姓氏压制了。
琅琊王氏,煊赫千年的大世家。
现在虽然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且在《氏族志》上,琅琊王依然是一等一的顶级世家。
而他所在的京兆杨氏,不过只是个末等小世家,跟琅琊王氏之间还隔着好几个级别哪。
“你、你”杨县令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周围更是有无数双嘲讽的眼睛,让他根本就待不下去了。
最后,杨县令腾的站起来,冷着一张脸,直接拂袖而去!
“哼!”
面对父母官的愤怒离去,几位耆老并不以为意。
狂啥?
这样不作为的混账县令,他们不去京城找御史告状就不错了,还敢在他们面前张狂?
几位耆老,尤其是那位老寿星可以不把县令当回事。
但里长兼村长却不能这般。
山村的里长是个精明人,也曾去京城见过世面,所以很有头脑。
目送县令呼啸而去,他眯了眯眼睛,唔,不行,不能再让这个人继续做他们县的父母官了。
杨县令或许不敢报复几位老祖宗,但只要他歪歪嘴,下头的差役就能各种为难村子。
作为大夏最基础的“官”,里长太清楚“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了。
所以,杨县令必须走!
安妮没有错过里长眼中的寒芒,她慢慢垂下眸子,唔,这一步的计划还算顺利啊。
是的,安妮选择来这个县,并挑中这个村子,都是有原因的。
“观主,他、他们,我、我”
妙法激动得话都说不全了,她俏脸通红,眼里更是闪烁着泪花。
她以为,一旦自己的出身被揭穿,那些被她救助的人,非但不会再感激她,还会跟着别人一起瞧不起她、嘲笑她。
这、将是她无法承受的痛苦。
万万没想到,这些村民并没有那样,反而帮她说话。
尤其是听到耆老们那些理解她的话语,妙法更是满心感动。
看来,不是所有人都瞧不起她,也不是所有人都不问缘由的鄙视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
安妮明白妙法此刻的心情,她笑着对妙法说,“你很努力,能有今天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妙法虽然是妓女,可她勤学医术,对待病患的时候,也无比耐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些村民也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而耆老说的那些话,安妮早有预测,这也是她选择带领妓子出身的女冠来村子义诊的主要原因。
其实,对于贫苦大众来说,贞操什么的真心不怎么看重。
圣人说“仓禀足而知礼节”,这话再正确不过。
人只有吃饱饭了,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一旦连饭都吃不上了,人们更看重的还是生存问题。
对于更多的贫苦百姓来说,只要能活下去,不让家里老弱饿死,女人就算敞开门来做生意,也是能理解的。
能活着就好,难道非要为了一个狗屁贞洁,让一家老小都去死吗?
尤其是每次战乱过后,民间寡妇再嫁的事就特别多。
全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子嗣繁衍!
再加上大夏民风开放,对女子的束缚也没有那么变态,普通百姓对那些可怜女子还是比较宽容的。
妓子怎么了,只要一心向善,就是个好孩子!
耆老们看妙法的眼光,充满善意和慈爱,这让原就感动不已的妙法,更加感激涕零。
她明明笑着,眼泪却哗哗的往下流。
安妮看了眼兀自盘算的里长,然后对又哭又笑的妙法说道,“妙法,这件事可能会被闹大。”
里长想拉杨县令下马,便会刻意宣扬他的种种不作为。
一个弄不好,还会撺掇几位老祖宗去京城告御状。
这几位老汉心直口快,又毫无忌惮,没准儿又会当众说什么“杨县令不如妓子”的话。
到那时,妙法这个当事人便会被人拎出来反复讨论。
妙法当年的过往也会被人彻查,并反复被人拿来说事。
安妮知道,曾经的卖身生涯,是妙法等一众出身妓子的女冠心底最大的伤疤。
如果这道伤疤被人一遍又一遍的撕扯开,露出新鲜的血肉,对于妙法等人而言,不啻于最大的痛苦。
安妮想为妙法等人要个公道的对待,却又不想伤害她们。
妙法听了安妮的细细讲述,沉默了良久。
她知道,观主说的这些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更有甚者,现实中可能会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