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骗了你,敢问我究竟什么地方骗了你?你有证据吗?”
一听这话,她脸色立刻又涨红了。将杯子往前一推,她身体前倾,反手勾出放在椅子后背的Gucci包包,从中抽出了一本红皮烫金的房产证,然后“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
“这就是证据!你不是说我现在住的房子不是石林的吗?那你自己看看,这房产证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到底是不是石林的名字!”
4
写着石林名字的房本?
我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微微一惊。
打开来看时,只见白色水印纸上,房主那一栏,居然真的赫然写着石林的名字,而我的名字,却不知何时,早已不翼而飞。
我虽然心里明白,房子的过户必须是要户主本人到场才能完成的。不经过我的同意,不是我亲自出面,除非我死了,否则这套房子的房主绝对不可能发生变更的。
但亲眼看到石林为了应付我而早先就做好的天衣无缝的准备时,我还是免不了有些心惊肉跳。
看来他的盘算,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只有我相信这个房本是伪造的没有用,我还得向Tina证实。
这么想着,我不急不躁地细细摩挲着房产证红色的表皮和烫金字体,指腹划过之处,果然十分平滑,并没有真正的房产证那种熟悉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翻开内里,纸张页面也偏薄且偏新。
最让人觉得好笑的是,他大概是为了证明这并不是夫妻共同财产,居然将日期写成了我们结婚之前。
但凡不明就里,又经验不足、没见过真正房本的年轻女孩,确实很容易被骗到。
心下笃定之后,我笑意加深,在Tina一脸疑惑的目光中,表情淡定地房产证又推回给了她,然后不痛不痒地说起了与房子无关的题外话。
“知道我为什么清楚这家的卡布奇诺格外好喝吗?因为这个地方,以前我就经常来。知道我为什么经常过来吗?因为,这里离我家最近,喝咖啡最方便。”
顿了顿,在Tina几乎猜到答案的惊愕表情中,我不负她所望地说出了我自己的真实身份。
“没错,我不是什么石林原配的亲戚。因为我自己,就是石林的原配,赵思齐。”
5
最后一只靴子终于落地,Tina身子几不可见地震了一震,脸色也“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不再正眼看我。
也许不错的家庭教育正在告诉她,在我面前,她的身份是羞辱启齿的。她的确是身份见不得光的“小.三”,而她刚刚所做的事情,就是传说中的“无耻逼宫”。
我决定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我还没开口,她就已经红着眼圈,有些恼羞成怒地重新瞪向我:“那你为什么第一次不直接表明身份?为什么说自己是什么原配亲戚?你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我和颜悦色看着她:“如果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我是赵思齐,那你还会坐下来,认真听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吗?”
显然不会。Tina无言以对地再次垂下了头。
“是的,你不会。”我满眼同情地看着她,“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骗你,我只是不想你最后落得像我一样的下场。真正骗你的人,是石林。”
说着,我目光移向她面前最能给她底气的房本,语带悲悯:“就像这本房本,就是他骗你的最好证据。这房本,压根就是伪造的。”
“不可能!”
Tina下意识地张嘴就是反驳我,但同时,她已经耐不住性子,急切地翻开了房本,想要找寻赝品的蛛丝马迹。
一边胡乱找着,她还一边嘴里不认命的碎碎念着:“这不可能。这是我偷偷在保险箱里找到的,石林他根本不知道我会趁他睡着,找到钥匙,打开了保险箱。如果他真的要骗我,干嘛不直接把房产证拿给我看,或者放在显眼的地方?”
我不禁暗叹,她到底年轻。
殊不知,这正是石林高明的地方。
他如果直接拿出来房本给Tina看,反而显得刻意。不如留出漏洞,让Tina自己去发现。
毕竟,每个人都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他没有料到,Tina和一般的小.三不同。她是个在乎自己名声的人,她不仅要自己相信自己没问题,更要向我这个“原配的亲戚”,证明自己有多名正言顺。
所以,石林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有算到,Tina会拿着这个房本,来主动舞到我这个“正主”面前。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出戏,可真的是越来越精彩了呢……
第23章 逃出缅北(23)
1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Tina的碎碎念,而是好心地将房产证上的漏洞一一给她点出来,让她自己睁开眼睛去看,去判断。
如果还是不信,她还可以自己去房产中心验证。房本可以造假,但登记记录是做不了手脚的。
听完我这话,Tina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急于求证的影子?
她无力地松开房本,眼中泪光隐隐,整个人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全靠一身的骨架支撑着。
看着这样的她,我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悲凉。
我们都被石林骗了。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与其看着她梨花带雨,拖泥带水,或许还心存侥幸,不如不破不立,长痛不如短痛。
至于她最终会怎么选择,那是她的事。至少我该做的,是做到位了。
这么想着,我把剪辑好的关于她那一部分的录音翻出来,塞进她的手里。
“这就是你最想要的答案。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也可以选择信或者不信。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的心性是改不了的。
你今天依然可以回到那个家里,选择原谅他、迁就他、舍不得他,那明天呢?后天呢?难道非要等到和我一样的年纪,等所有价值都被榨干了,再狼狈地被他抛弃吗?”
2
清晨的日光,透过路边香樟树叶子的缝隙,渡在她年轻的脸上,显得异常的惨白。
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按下播放键,却接连几次又缩了回去。
我并不催促她,因为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所幸,她还算是个比较勇敢的女人,最终还是当着我的面,咬了咬牙,眼睛一闭,下了决心般按了下去。
音量放的虽小,但石林残忍的一字一句,仍旧将她三千刀,一刀不少地给就地凌迟处死了。
等录音全部放完,Tina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地掩面崩溃痛哭了起来。
她那么一个要面子的女孩,此刻再也不顾及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哭得嘶声竭力,哀痛悲鸣,像个几岁的孩子。
我默默地递了两张抽纸过去,没有出言安慰。
我知道,她要的也不是安慰。很多事,只有发泄过,痛哭过,才能想明白,才能真正放下。
这是她自己的事。旁人帮不上忙。
良久,她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些,再抬眼看向我时,那目光不再充满芥蒂和质疑,而是十分坦诚地,用近乎呓语般的音量抽噎着告诉我。
“你知道吗?我真的以为……我快要结婚了……我前几天才和他爸妈通过电话,他们……都很喜欢我……还催我快点结婚,趁年轻生个孩子……”
他爸妈?
合着Tina只是没见过石林父母,实际上已经通过话,把该商量的都商量了?
怪不得Tina这么死心塌地,对能嫁给石林这件事,深信不疑。
Tina还在絮絮叨叨诉说着她的委屈与不甘,而我的心,却仿佛被一根又细又长的钢针,缓慢却绵绵地、深深地扎进了心脏。
伤口不大,但很难受,甚至有点疼。越品越疼。
如果说之前,我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虽然石林对我很渣,但他的父母至少是对我不错的,他们对石林所做的一切恶劣事应该还不知情,但现在,我却直接被现实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原来是一丘之貉。
他们不仅知道,还那么欢喜地渴望Tina可以为他们传宗接代,是不是他们也和石林一样笃定,我不可能活着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开始杂草一样不断地疯长,终于牢牢扎根进了我的认知里。
那些被深藏在记忆里的一些零星片段,开始不断地蹦出来,并最终有了它们该有的正确答案。
石林妈妈曾在婚后,不止一次看似无意地旁敲侧击,询问过我有关遗产具体金额和明细的事情,而石林他爸,也曾经饭桌上开口,让我考虑卖掉富丽花园的房子,去救石林的工厂……
桩桩件件,仿佛都在印证着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如果不弄清楚这件事,就算我赢得了一切,也终生难安。
3
伸手拦了辆车,我直奔石林父母的小区。
一个多小时后,站在那道灰蓝色、斑驳陈旧的木质门外,我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来了来了……”
很快,石林妈妈欢快的大嗓门伴随着一阵略有些沉滞、拖沓的脚步声透过大门,传了出来。
石林妈妈有老寒腿,一到刮风下雨的天气,两条腿就酸痛难忍,有时候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以前一到周末,我都带着她去看医生,买中药包给她泡脚,为她按摩。所以这两年,即使天时不好,她行走时也不会再受到影响。
可听她刚才的脚步声,分明是受到前两天那场大雨的影响,腿脚又不利落了。
看来,她心爱的儿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体贴关怀。
正想着,门从里头打开了。
石林妈妈那张挂着亲切笑容的脸,在乍一看见我之后,顿时冻住了,跟戴了张面具似的轻飘飘地浮在脸上。
大概是石林已经知会过她我回来了,所以她虽然对我的突然到访有些诧异,却并没有吃惊太久。
短暂的惊愕后,她立马回过神来。往前跨了一步,先是抓着我的胳膊,目光“怜爱”地上下打量了我一圈,接着在我肩膀上轻轻锤了一拳,嘴里状似关心地嗔怪着。
“你这个孩子,怎么去了缅甸,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你说你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家里来个电话呀!妈念叨着你,都念病了!
你现在回来了,怎么也不知道来第一时间回来看看妈?要不是石林昨天来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4
她半嗔半恼的话听着极为亲切,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母亲,和离家出走的女儿久别重逢之后,既欣喜于她的归来,又恼怒她疏于联系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Tina剧透在前,这一刻,我想,我一定会被她的表演所蒙蔽。
他们一家人,演技实在太精湛。而我,其实从内心深处,也不愿意去承认,他们把我娶进石家的门,就是为了贪图那点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