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林琅意还在翻找,他在客厅环顾一圈,又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主卧,打开门后往里望了一眼。
没发现女士用品。
他神色自若地带上门,回到沙发处坐下了。
林琅意出来,用保鲜袋装了一小袋冰块后打了死结敷在程砚靳额头上,大概是有些冰,他从喉咙口哼出一声埋怨,马上又不动了。
原楚聿:“我记得他说起过,家里的药箱一般放在玄关上的柜子里。”
林琅意试着去翻,还真找到了,里面甚至还有解酒药,她拆了包装去倒水,途径他时惊叹:“你可真是半仙。”
原楚聿浅笑:“猜的,运气好。”
林琅意在厨房等水烧开的间隙,思索了一番如何让人在半昏迷状态下服药,脑子里首先跳出来的是悲情电视剧中的嘴对嘴喂药,然后立刻将这个解题思路绞杀。
酒气冲天,她是什么大冤种吗?
那么只能借助神通广大的网友了。
她偷偷摸摸地打开短视频软件,慎重考虑后,谨慎地输入了“昏迷”、“服药”、“自主吞咽”等关键词。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武大郎被害片段的讲解。
第二个是迷药的科普视频,进度条一拉,后面开始卖课。
第三个开门见山:“经常杀人的小伙伴都知道,杀人容易分尸难,那么今天就来给大家介绍几种……”
林琅意愤而再刷,下一个视频音量突然提高:“她死了,重生在出嫁的前一晚,看着床边大红的嫁衣,想到的却是临死前那人唇舌的温度……”
怎么还是嘴对嘴喂药!
“断片昏迷的时候不宜喂药。”原楚聿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琅意被吓了一跳,捏住手机往厨房门边望去,才发现他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了。
原楚聿直接否决了她的计划:“他刚才醒过,说明没什么事,药等会喂吧,昏睡的时候喂药很危险。”
短视频软件被设置了后台播放,下一个视频又是绘声绘色的:“武大一病五日,不能勾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应。又见她浓妆艳抹了出去……”①
两人一瞬间的表情都有些凝滞。
林琅意自己先尬住,结果一眼发现原楚聿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顿时就挥散了自己的尴尬。
很少见到原楚聿这样透露真实情绪的时刻,怎么的,他对于这个片段很在意吗?
林琅意故作镇定地重新打开手机将软件后台退出,原楚聿已然整理好了表情,进来拎起烧好的水壶灌入保温瓶。
他做事倒是意外地勤快,眼里有活,林琅意见他在屋子里就没有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前前后后把事情能做的都做了,最后还问她要不要吃夜宵。
而林琅意像那个爸妈拖地到面前只晓得抬起双腿缩回凳子上的懒汉。
“不早了,这里我看着就行,聿哥你先回去吧。”事情都做完了,林琅意才终于开始打补丁了,表现得像个贤淑的贤内助,“我会照顾好他的。”
“你今天住这里吗?”
林琅意刚才没找到机会,现在终于可以对外表现得像每一对金枪不入的豪门夫妻,主打一个“情比金坚”,说的那叫一个自然:“对,我在这里留了些日用品,直接睡主卧就行。”
原楚聿漆黑如墨的瞳孔锁住她,少顷,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
把人送走,林琅意先给自己和沉睡的程砚靳一起拍了十多张合照,特意将桌子上的解酒药和活血化瘀的药膏都拍了进去。
她挑挑选选,最后定下两张给程扬康发了过去,后面跟上一条语音:
“程叔叔,程砚靳他今天喝多了,刚才踉踉跄跄的还不小心磕了一下,您放心,他在我这儿,我守着他呢。”
语音末尾,林琅意还反手扭了一把程砚靳的腰,立刻换来对方哼哼唧唧的不满声。
都录进去了,很好。
程扬康的电话很快就过来了,他先是骂骂咧咧地嘴了儿子一顿,又夸林琅意温柔体贴,最后感慨一句看到小辈幸福就是做父母最大的心愿。
林琅意乖乖女地一一回了。
做了事,要会宣传,若是关键人物没看到做事的过程或是结果,那这件事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林琅意完美收尾,挂了电话后直接给池疏发去一个消息问进度,对方秒回,委屈巴巴地表示他一个人实在是有些束手束脚。
“那开视频吗?我可以远程指导。”林琅意发去一条语音,直接就地盘腿坐在沙发前,也不怕背后昏睡不醒的程砚靳可能会出镜,痛快地拨去一个视频申请。
第30章
池疏马上接起, 镜头晃动间露出他那张书卷气的清秀脸蛋,他少见地还戴了一副平平无奇的半框眼睛。
林琅意打眼瞥见立刻愣了一下,这种中规中矩的普通眼镜让她想起自己现在远在大西海岸那边的初恋。
读书的时候, 他也是戴着这么一副眼镜, 跟她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会时不时地用食指推一下镜框,然后不厌其烦地为她讲题。
“哪里不会?”话出口的瞬间她才恍然想起这是初恋对她说的最多的话。
池疏桌子上摊满了各式珍珠和配件, 他只乖巧地占用了一个小桌子, 头顶的灯也只节俭地开了寥寥几盏,堪堪够照亮他那一小块地盘。
勤俭节约的良好作风, 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局促地捏着洗到发白的棉T下摆, 浑身上下的穿着加起来不过一百块钱, 对于她递过去的橄榄枝警惕又感激,还蕴着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自卑感。
真的跟初恋好像,都是这副清高、努力又自尊心极强的样子。
林琅意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的初恋,很抱歉,大晚上的不想男人想什么, 半夜三更这正是追忆过往的好时间。
思绪飘远, 她觉得自己还蛮深情的, 能在分手后这么久还几次想起初恋,初恋……额……嗯……初恋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琅意想了半天,又返回手机列表里找人, 最后才终于翻出来:
边述。
哦对了, 叫边述。
“琅意姐?”视频那边池疏疑惑地偏头,“你还在听吗?”
池疏, 边述。
“小疏,”林琅意顺口道, “听见了,打孔机的激光线开关也打开,你可以先调距离。”
池疏被那个称呼叫得一晃神,用手背掩饰般擦了擦鼻尖,耳朵登时红了。
“哪个开关?”他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睛,刚才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开始不敢一直与她保持对视,只埋着头依照林琅意的话指哪打哪。
两颗珍珠孔打下来,他便立刻熟练起来,可瞟见林琅意散着长发席地坐在沙发前百无聊赖的模样,又不希望两人之间冷场,只能一个劲地找话题:
他选择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这里是你家吗?”
问出这一句时他的心脏立刻撞得砰砰响,他不瞎,身后的沙发上虽然盖着一块薄毯子,可毯子下依稀可以辨认出躺着一个人,然而那人一动不动,他分不清是男是女,更不能确认两人是什么关系。
这么晚了,林琅意还能毫不设防地当着沙发上那个人跟自己视频,而且这房子看起来陈旧普通,不似传闻中纨绔奢靡的程砚靳会居住的地方,应该不是他吧。
也许是家里人,也许是林琅意临时去了哪个朋友家,又也许……
池疏甚至天真地寄希望于毯子下只是一个等人高的大型玩偶。
屏幕里忽然出现了一只手,蜜色,掌心宽厚,指节硬朗,它懒懒地往沙发边缘一搭,大喇喇地压在林琅意散开后随意堆拢在沙发布面上的秀丽黑发。
这是男人的手,无可抵赖。
池疏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咬着嘴唇,使那本就不怎么红润的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林琅意皱着眉,伸手从脑袋往下捋出自己被压住的头发,那些乌发从那只称得上有些野性的手的指缝中流水般抽出,好像情人间最亲昵暧昧的梳妆。
毯子也被胡乱挣开,沙发上的人大约终于嫌弃起了狭窄的空间不够他躺平,一条长腿曲起又伸直,直接从毯子下露出半截紧实的大腿。
林琅意把那条往沙发外伸出来的腿推回去,似乎很不爽他冒出来霸占她的位置,她揭过毯子像殡仪馆盖白布一样重新给他盖好,收回手时还冲那条死重的结实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沙发上的人哼哼着,翻了个身,委屈巴拉地往里缩了下。
池疏呆呆地瞧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我家,”偏生林琅意毫无察觉他那颗粉碎的心,诚实到令人心碎,“是我未婚夫的家。”
“啊,哦。”池疏拼命地想将嘴角提起来,笑得难看至极,“这样啊……之前都没有听姐姐你说起过。”
他发觉自己鼻腔发酸,慌忙转过脸想要接着钻孔,可是眼前朦胧,脑子发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上手去碰钻头,一下子在手指上划开一大道口子。
鲜红的血一下子涌出来,池疏人还发着懵,林琅意惊慌的声音响起来:“池疏你在干嘛?!切断电源!按住手指!”
他似被她的声音忽然唤醒,扭过头傻傻地看着她,眼泪率先不争气地争先恐后地掉下来。
泪眼朦胧间,他见到她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如果这样的话……
池疏突然像是才感知到痛一样彻底放声痛哭出声,眼睛鼻子周围一圈全都泛红,他哭得肝肠寸断,还要来碰手机:“姐姐,我好痛啊,你在哪里,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纱布。”
他一边反反复复地哭诉,一边像一条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狗一样求她来看看他,那只流着血的手不小心似的擦过手机镜头,立刻将林琅意的整个视线都染得通红一片,看得她心惊胆战。
“好好好,你先按住手指,右边靠墙的柜子第二层有碘酒创口贴和纱布,你先处理一下,我马上过来好吗?”林琅意此刻无比后悔将池疏一个人留在操作室,她记得他历来手工能力极强,就放心由他自己操作了,谁想到……
池疏还在泪眼朦胧地一口一句“姐姐”叫个不停,抽抽噎噎地抬着那只手在镜头里晃,林琅意正要起身,侧面忽然伸来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往后拽了一把。
她猝不及防,直接跟着歪歪扭扭地摔坐在了沙发上,男人结实的肌肉大腿垫在底下,火气旺盛。
“吵死了……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哭坟?”程砚靳嗓音余有醉酒后的沙哑,他一条手臂勾住林琅意的脖子往后拖拉,十足占有欲的模样,另一条手臂曲起用肘部撑起半个身子,头发凌乱地看向手机声源。
两个男人隔着屏幕对上了视线。
程砚靳宿醉没醒,脑子还是晕的,但他酒量确实过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找回神智。
他一双眼睛眯起又睁开,再眯起,终于分清了那个影影绰绰的人,阴恻恻地问了句:“谁啊,姐姐姐姐的叫魂,林琅意,你大半夜的还雇佣童工给你打工啊?没见着人家哭着下班,细胳膊细腿的,别过劳死了。”
池疏的睫毛上还挂着两点泪珠,他擦了下眼睛,手指上的血抹过脸颊,与面庞上的泪珠一混浅浅晕开,看起来无比可怜。
他根本不搭理程砚靳明里暗里讽刺他的话,只专心地看着林琅意,鼻音很重地说:
“姐姐,我今天可能完不成作品了,你不来没事,我等下先处理下看看,就是明天我还要回学校,然后晚上再过来可以吗?因为时间赶,我可能还要打扰你留宿一晚,真的对不起。”
“等等等等等等——”程砚靳越听眉毛越打结,“留宿,你留哪里去?你哪个学校的,我等下就给你举报了,夜不归宿,就爱夜不归宿是吧!现在的男大学生什么规矩!”
林琅意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阴阳怪气:“夜不归宿,就爱夜不归宿是吧。”
程砚靳被呛回来,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他自打一次不听林琅意的话即刻就被分配去当和尚后就偃旗息鼓了,无差别攻击了半天,唯独她这里一句话不敢说,只敢灰溜溜地埋怨。
池疏才不理他,吸着鼻子就开始笨拙地现场处理,护理包被翻乱,先是忘记用碘酒消毒,再是单手不好给另一只手处理,手忙脚乱,怎么看一个人都搞不定,急得脸都白了。
程砚靳看不惯这豆苗秧惺惺作态的样子,本就酒意汹涌,难受得不行,这下更是一手捂着胃一张嘴叭叭攻击:“林琅意你哪里找来的童子鸡,这家伙——”
“人家都受伤了,你闭嘴吧你,大晚上的这里隔音也不好,别吵到邻居。”林琅意收起手机,直接挂了视频。
程砚靳还没来得及开心,又见她紧跟着在聊天框里发了几句话,心里顿时抓心挠肝地想看看,撑着身子硬是坐了起来。
“我也难受,我喝醉了你没看见吗,我头也很痛!”他作势摸自己的额头叫屈,谁知道梦想成真,真摸到了一个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