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懵然:“没有啊,我刚才瞧见封从凝她们都是去斋堂吃的。”
林琅意脚步一顿, 侧目瞧了他一眼, 没多说什么。
程砚靳历来胃口好,走到桌子旁, 连新筷子都还没来得及拆, 直接就着林琅意的筷子夹了个蒸饺塞入嘴里,边嚼边闭上眼长吁短叹:“是猪肉馅!是猪肉馅啊!”
林琅意抽走他手里的筷子, 拆了双新的用力抽在他手背上:“那双我吃过的。”
“有什么关系。”他缩了缩手,还是听话地老老实实换了筷子, “你还要吃?”
“不吃。”
“那用你的筷子怎么了, 我还吃你的……呢……”他的脸突然一红,最后那个“呢”哼得千回百转,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林琅意直奔主题,摸上他贴着创可贴的手背,细声细气地关怀:“还痛吗?”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只蒸饺, 摇头:“没事, 别担心。”
“你的创口贴都湿透了, 我替你换一个吧?”林琅意说完就要替他撕下来。
程砚靳却反应很大地一把捂住,挪开手,不让她碰:“没, 没事, 贴着好了。”
要是一撕开,看到他完全被水泥地剐蹭的手背, 他要怎么解释?
说他昨晚在寺庙里平地摔了?
说他搓衣服的时候把自己的手背当衣服搓在搓衣板上了?
好不容易她喝醉了一问三不知,她又向来机灵, 这一看不就露馅了?
林琅意睁着一双水泽盈盈的眸子担忧地看着他,语调温柔异常:“可是看起来很痛啊,我包里有新的创口贴,是防水的,帮你换一个吧?”
程砚靳被她这样温柔小意的样子三言两语就哄得晕头转向,那只受伤的手高举在空中,犹豫了片刻,没说出拒绝的话。
林琅意一垫脚,非常熟练地一手按在他胸肌上,“啵”地一下亲了他一口。
程砚靳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连早饭都不吃了,呆呆地低头看向她。
林琅意将手臂勾在他脖子上,沿着他后颈的位置一遍遍从上往下抚摸,像在给一只大型犬捋毛:“泡水了不疼吗?我看着好疼诶,帮你换了好不好?”
他呆呆地咽下口中没嚼几下的蒸饺,咽得嗓子眼疼,那条胳膊却非常听话地垂下来递到她面前,像是被哄得头昏脑涨了:“其实真的没事。”
创口贴被水泡得软趴趴,几乎没什么粘性了,林琅意嘴上心肝宝贝疼的,手倒是一点不留情,直接一把撕开。
手背上狰狞异常,一大片皮肤被蹭破卷起,甚至还有嫩红的肉露在空气中,看着就痛。
她倒抽了一口气。
当然,怎么看也不是调情难耐时指甲抓挠的。
她盯了好一会儿,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程砚靳自己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背久久没了反应,终于从刚才那个蛊惑人心的吻中艰难拔出了意志,吓得筷子都不夹菜了,强调:“是我不小心在门框那里蹭破的,我没开灯,没看清。”
没开灯?
林琅意重新检视了两番,如果如他所说,用指甲先抓破再在门框处蹭成这样,那确实看不出原有的痕迹。
“我替你处理一下吧。”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转身去翻包,“我有一次性碘酒棉签,帮你消个毒再贴上。”
程砚靳提着的那口气小心翼翼地放下来:“哦,好。”
他见她真的一如平常拖了一把椅子在前面,让他坐着,自己则捏着他的手,细心地拆了五六根碘酒棉签消了毒,吹了吹,等干了再细致地贴了好几个创口贴。
程砚靳放下心来,胃口也重新回来了,他风卷残云地将剩下的早点一卷光,满意地接过了林琅意递来的满杯豆浆,一仰头就灌了大半杯下去。
“咳咳……”才灌入口他就一激灵,肩膀一缩,整个人蜷了一下,“好烫……这怎么还这么淡啊,豆粉冲泡了多少水啊?老板做生意没良心。”
林琅意满意地看着他额头上热出来的汗,打算二二三四,再来一次,解释:“不是,怕等到你喝的时候凉了,所以我把一杯分成了两杯,各掺了半杯热水。”
程砚靳哽住,无言以对地看了她一眼。
“热吗?”林琅意托着下巴,视线大胆地当着他的面上下逡巡了下他的身体,“这里又没人,你脱了呗。”
程砚靳剩下的那半杯豆浆也因为这一句话呛到了,赶紧抽了两张纸捂住嘴,可林琅意已经上前动手扒他衣服了,他紧张得牢牢将衣服按在自己胸前,像是守贞的良家夫男一样。
她非常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感受底下绷紧硬实的肌肉,委屈地蹙着眉:“我担心你热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他这一句话说得软绵绵,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只会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捏得皱皱巴巴,紧张道,“你坐好!”
林琅意笑吟吟地坐在他大腿上往前挪了两下,眼瞧着他的脖子都绷起了青筋,乖巧道:“坐好了呀。”
见他还要强撑,她作势还要往前挤,才刚动了一下,他忽然往后弓了下身,双手迅速伸进她的腋下将她一把抄起,转身立刻放回床上,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板着一张通红的脸说:“我等下还要去大雄宝殿上课,你别闹。”
林琅意看了他一会儿:“你昨晚不也没上课?”
程砚靳垂死挣扎:“谁说我昨晚没上课?我上了!”
良久的沉默。
林琅意一直将视线牢牢地锁定在他脸上,不肯放过他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上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怎么上的?你有影分身?”
程砚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馅了,只是一遍比一遍嘴硬地不肯承认,直指她冤枉他。
“好吧……”林琅意忽然绽开一个春风拂面的笑,歪着脑袋,“是我诈你呢,我昨晚喝醉了,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果然!
程砚靳暗自长舒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硬撑着岌岌可危的真相墙,没有真被她三言两语就骗着自首了。
“我可是好好上完课再回来睡觉的好吗?”他理不直气也壮,“这么多人在,我怎么敢溜?你要是不信,我回来的时候还跟聿哥碰上面了,你去问他!”
“你回来还跟他碰上面了?”林琅意似乎对这句话更感兴趣,“上完课准备休息的时间……应该差不多是21:45了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那个时候碰到的聿哥,他说他也要休息了。”
林琅意忽然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俩昨天喝酒了吗?”
“我喝了一点,就只有一点点,聿哥……”程砚靳紧急刹车,他在的时候没见到原楚聿喝酒,不知道走了后有没有喝。
林琅意还在等他的回复。
程砚靳一咬牙,想着平日里原楚聿并不嗜酒,除非场合必要,直接赌:“聿哥没喝。”
“哦。”林琅意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想要溜之大吉了,看了看手表说:“走了啊,我还有事,要找我去大雄宝殿。”
林琅意摆摆手。
房间里安静下来,她在床边静坐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下了地走到自己的行李面前,将昨天带过去的包翻了一遍。
里面什么都没变,唯独少了一盒T。
一盒是四只,昨天去之前是八点左右,结束的时候连她都沉沉浮浮记不清是几点了。
“林琅意!林琅意!你怎么还在睡觉?出来玩了。”门板忽然被“砰砰”敲响,庄岚在外面哄然吆唤。
林琅意将包一拉,应着“来啦来啦”一边去开门。
“走吧,说去山上走走,昨天你不是说想去瀑布上面看吗?”庄岚看起来有些崩溃,“结果今天真的是去瀑布那儿,你们怎么都喜欢走这种荒野求生的路子?”
“我们?”林琅意原本打算吃完饭再睡个回笼觉,可谁想一起床吃了早饭后就瞌睡全消,索性也跟着轻装上阵,将门一关一起往外走,“还有谁也喜欢特种兵式旅游?我下次跟她组队。”
“原楚聿啊,”庄岚现在已经开始连名带姓念大名了,“我们几个说要走走,他就问想不想去瀑布上面看看,有时候那里会有彩虹。”
林琅意神色如常地“哦”了一声,笑:“那可真是缘分。”
一行人三三两两地成队往山上走去,庄岚大小姐脾气发作,一直在埋怨自己没有带防水的鞋子,这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影子。
林琅意抽空往身后望去一眼,不远不近跟着她们的一直是原楚聿和林向朔。
林向朔嘴就没停过,一直拉着原楚聿仰首伸眉地说着大宗市场首日收盘的傲人战绩,而原楚聿将视线淡淡地落在地上,偶尔才会言笑自若地附和两句。
“鞋子不舒服吗?”林琅意收回目光,看向庄岚,面露关切,“那我们走慢点吧,反正就是出来逛逛,不一定非要上到瀑布那儿,等下你要是累了,我们就打道回府。”
庄岚确实很嫌弃这里草木葱茏的小路将她漂亮的鞋子都沾上了泥,她走到一旁的落叶堆里互相别着蹭了蹭鞋子上的泥,说:“你不是想上去吗?那就去吧。”
“好啊,不过我们可以慢慢走。”林琅意观察了下庄岚稍有些气急的模样,“我看你有些喘气了。”
庄岚这辈子最受不得激,断然拒绝:“谁说的,我很能走!”
她拉起林琅意的胳膊就开启了暴走模式,莽着一股劲往前冲,耳朵里只能听进林琅意偶尔的一句提示:
“左边。”
“那条路是近路。”
“右拐,小心脚下。”
两个人一顿冲,抄的是小路,彻底与大部队脱离,庄岚虽然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样子,可也没说一句“走不动了”,后半程路咬着牙一口气走到了瀑布崖上。
耳边水声轰鸣,瀑布源头是一汪平静的翡翠绿的深涧湖泊,像是山岩峭壁中睁开的一只眼睛。边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刻着“饮水思源”四个大字。
“热死我了……”庄岚双手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强行降温,扭头看向林琅意,却发现她靠着那块大石头也在微微喘气,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不免大为惊奇。
“我看你上次打水球那体力,以为你真是什么健将呢,今天也喘?”
林琅意活动了一下酸软的腿:“昨天没睡好,今天影响我发挥。”
庄岚瞪着眼,看她好像在看一只树懒,无语:“你六点就喝醉了回去睡觉了,一整晚还不够你睡的?”
一句话刚说完,又有人上来了,林琅意转头,看到了不停用手扇风的林向朔。
那么后面……
“你俩跑这么快干嘛?跟有老虎追似的,跟都跟不上。”林向朔上来后也直奔水源洗了两把脸。
林琅意装作没有看到身后气定神闲跟着的男人,专心致志问林向朔:“你们怎么也走这条路?”
林向朔:“跟着你们呗,跟撒腿跑的兔子一样,一眼不看见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还好原哥看着点,一路指方向说你们走了这条路。”
“好安心。”林琅意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笑眯眯道,“走得快走得慢都有你们断后,不怕走丢。”
眼前忽然递来一块帕子,林琅意打眼一瞧,原楚聿站在面前,恰好帮她将炎炎日光挡住。他将手帕往前一递,低声问:“累不累?”
林琅意抬着眼看着他,唇畔含笑,落落大方地接过来,直接擦了擦脸,手帕上传来很淡的香料味,不再陌生。
“是挺累的。”她捏着帕子没还,矫揉造作地喘了口气,“腿酸,腰也酸。”
他的睫毛轻轻一颤,没有看向她,而是微微压低了眼帘,一双眼睛如被搅乱的春水,居然有两分低眉垂眼的温顺劲:“你走太快了,去旁边树荫底下乘乘凉吧。”
“走不动了……”她往“饮水思源”上一靠,十足耍赖的样子,“一点都走不动了,得有人背我我才肯挪窝。”
他没动,也没说拒绝的话,只依着她站在原地,继续为她挡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