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妈妈,”林琅意往病床上指了指,“边述替我挡了。”
孟徽听到这个名字骤然愣了一下,朝着床上看去,边述用手肘往后撑着身体想要端正坐起来以示礼貌:“孟阿姨。”
“是小述啊,好久不见了……诶诶不用坐起来,你好好休息。”孟徽的手还贴着林琅意的肩膀,亲眼看到女儿无恙后才勉强安了心冲边述微笑,“是你帮忙吗?阿姨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才对了。”
边述连忙摆了摆手:“我应该做的阿姨,今天……只是凑巧。”
孟徽忽然用眼角余光瞄了眼身旁抱臂不语的程砚靳,点头说:“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你帮了珠珠,我们肯定要对你表示感谢,这是人情道理问题。”
边述人穿着衣服的时候显得削瘦,但骨架并不窄,身上更是从小帮忙在家务农时练出来的精瘦肌肉,林琅意记得用手指戳上去时,哪里都是硬邦邦的。
他在病床上端坐着时肩膀自然挺直打开,不卑不亢地同孟徽说话:“只要小意安然无恙就好了。”
孟徽自然是对于他救了女儿一次的事万分感谢,承诺包了医药费和护理费,还说要一起吃个饭。
“妈,钱已经都付掉了。”程砚靳忽然打断了两人的叙旧,那声“妈”叫得格外敞亮。
他一直贴着林琅意站着,像是轩昂高大的背后灵:“是要吃饭,今天帮忙的人都要一起吃饭,不仅是我们几个家里人,还有帮忙联系医生和警局的聿哥,还有保安亭的保安,还有送我来的司机,到时候我请客,都来。”
“哦对了,可以来我和珠珠的新家吃,家具一直没齐全,刚好也能听大家集思广益给点意见。”程砚靳这句话说得又慢又重,生怕别人错过关键词似的。
这一句话就将边述的主角位置冲淡了,也从更加隐私的家宴变成了感谢宴。
孟徽却听到了话里的“聿哥”,这时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男人,她下意识往林琅意那里看了一眼,问:“原总您也在?”
原楚聿在看到孟徽到来后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一直阒寂无声地站在门口,像是一位局外人。
他冲人颔首打了招呼,冷淡道:“砚靳找的我。”
中间的弯弯绕绕没必要解释,程砚靳面色有些不自然,自然也不好说自己那些离谱的猜测和又气又急时的狂轰滥炸,跟着兄弟一笔带过:“让他帮了个忙。”
孟徽自然也是千恩万谢。
“所以那个袭击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圈话说下来,孟徽心里急跳的心脏终于落位,开始懑怒责问。
“人已经抓了。”原楚聿单手插着兜,“是个流浪汉,六十七岁,不是本地人。”
“他说话颠三倒四,但是查了下身份证,是祖东运的小爹。”
孟徽脸色巨变,积攒了多时的担忧终于变成熊熊怒火:“祖东运这种不要脸的小人!他是不是真觉得我们不会追究?”
“哪个警局?我要去联系警察,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一个疯子既然管不住,那就监护人出来赔偿!我非得让他给个说法!”
原楚聿站得挺拔,只单手在手机上点了点,将警察调查的一些信息转给了孟徽,收起手机后那些平铺直叙的腔调忽然一转,语气重起来:“不过这个人之所以疯了,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打老婆,打女儿,就只宝贝那小儿子,结果老婆抱着女儿走了,那儿子不成器,自己都管不住,更别提给爹养老,就连低保户都是村里给办的。”
林琅意抬眼冲原楚聿望了一眼,转回头的时候正巧被边述深邃沉静的目光捕捉到。
她若无其事地错开眼。
原楚聿并没有看向她,依旧面朝着孟徽,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结果儿子迷上网络赌博,将房子偷偷卖了全花了,后来家里揭不开锅,直接酒后沉湖死了。这爹自然也只能流浪了一段时间,他身无分文,跟人在垃圾桶抢吃的,后来就疯了。”
原楚聿将手搭在门把手上,缓缓拧开:“那疯子,被祖东运教唆着偷偷溜进公司,只是想找一个能蹭空调的地方,仅此而已。”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孟徽愕然地站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原楚聿彻底转过身,打开门往外走,只留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晚年凄苦,都是咎由自取。”
第60章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孟徽沉默了一会儿,一直拉着林琅意的手没有松开。
“妈,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带林琅意回去了。”程砚靳眼见边述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琅意, 越发邪火乱窜, 不想再在病房里多待一秒。
“啊,奥, 好。”孟徽反应有些迟钝,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第一晚,这样能走?”林琅意却不放心, 看着边述肩头处的骨骼微微隆起一个骨峰,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干净, 像是一颗沉默不言的柏树。
“我没事的, 太晚了,你今天被吓到了,好好休息。”边述嘴上说着得体宽慰的话,眼睛却一秒都不肯错过她,更因为她有可能马上要离开而越发凝着人不肯移开视线。
“我会给他安排护工。”程砚靳的大掌用力按在林琅意的肩膀上, 阴森森地盯着两两深情对望的“小情侣”, 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边述的眼珠子挖出来。
“现在就能叫到?”林琅意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上心程度。
程砚靳心肝脾肺肾一起着火, 咬着牙,表情狰狞,一字一句:“包您满意。”
“医院有‘蓝丝带’, 护工可以直接请, 我去问问。”孟徽站起身,“砚靳, 珠珠就交给你了。”
“诶好!妈!您放心!”程砚靳余光疯狂往边述那里瞟,回答得那叫个激昂顿挫。
“那我去买点日用品吧。”林琅意也跟着站起身, 往空空荡荡的床头柜扫了一眼,“水杯、毛巾、纸巾……还有买点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程砚靳恨不得林琅意半分心思半分钱都不要花在边述身上。毕竟俗话说得好,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给边述这小子花着花着,难保回头就花出感情来了。
“那他就一个人在这里?”林琅意不赞成,“或者我陪着,你去买?”
程砚靳斩钉截铁:“那还是你去买,我留下吧。”
开玩笑,独处更不能忍。
林琅意出了门。
她买东西很快,直奔对应货架,买了就走,经过医疗护理区时却刹住了脚步,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原楚聿说那疯子时不带任何温度的语气。
还有他糟糕的止血处理方式。
林琅意倒退回去,拿了一盒蓝色的无菌敷贴。
付钱,上楼,她在一袋子的生活用品里挑挑拣拣,想先把敷贴拿出来,免得当着众人的面递给原楚聿,平白多受两眼。
经过半开的紧急出口楼道时,身旁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极为准确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扯了进去。
林琅意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找东西上,被跌跌撞撞地拖过去时吓得尖叫一声,手指松开,整个塑料袋都掉在地上。
她才来得及叫出一声就被人捂住嘴,熟悉的气息像是一张网密密实实地笼罩住她。
她喉咙一紧,被他几步压在楼道里,肩膀和腿同时被抵住,动弹不得。
身后的瓷砖冰凉透骨,而捂在嘴上的手掌也并不算温暖。
楼道昏暗,墙角的碧绿色紧急出口的标志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林琅意借着这一点微弱的光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清了冷着表情时越发高不可攀的英俊脸蛋。
只不过,他现在立体的眉眼隐没在惨淡的光线中,切割出阴翳深邃的影子,看起来有点凶。
她见到是他,狂跳不止的心脏才慢慢安稳下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的手臂扯下来。
掰不动。
原楚聿根本不需要用什么力气,她才知道只要他不想,她根本扯不动他。
林琅意“呜呜”两声抗议,抬腿要踢,他躲也不躲受了一记,反而变本加厉插了一条腿进来抵在她两腿之间,整个人越发肆无忌惮地压上来,将她完全锁在墙与他之间。
楼道的门没关,更因为他忽然将她扯进来后没心思管它,那门甚至比之前还要打开一些。
门外就是灯火通明的走道,来往脚步近了又远,远了又近;门内无声寂静,只要不出声,声控灯就不会亮起。
原楚聿看着她几番向门瞥去,安静了几秒,轻声说:“你心跳好快。”
“呼吸也急……”他将混乱间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一点点理好,别到耳后,“我手心里都是你的呼吸,不规律的。”
理完头发,他手掌却没离开,而是就着梳理的动作抚在她侧脸。
大拇指缓慢地摩挲向下,途经的地方都像是被轻微的电流穿过,带来绵长的酥麻,他的手指滑到她下巴,停住,指节往上顶,迫使她仰起脸。
他垂下头,几乎与她鼻尖相对,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倒映出一点楼道标志的墨绿色的光,像是危险的蛇。
“我是替身吗?”他忽然问。
语气和缓,声音也轻柔,甚至没有触发声控灯。
林琅意蹙起眉,瞪着他。
他问她问题,却始终没有将手掌从她嘴巴处移开,好像是不想听她回答,又像是不敢听她回答。
他又语气温柔地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
“以后若是再冒出一个来,你也会喜欢他吗?”
林琅意又“呜呜”两声,还没提高嗓音,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
她的眼睛立刻瞪圆,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
每一个小孩,都能精准无误地辨认出父母的脚步声。
她亦如此。
隔着老远的距离,林琅意就听出那是孟徽的脚步声,正在一步一步往这里走过来。
她往门外瞟看游移的动作越发频繁,呼吸渐急,额头上居然渗出一层薄汗,顺着鬓边要往下流。
原楚聿却依旧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半分打算放她走的意思都没有。
他将嘴唇贴上她的额头,轻柔缓慢地将那些汗一点点吮掉,最后亲到她的眼皮上。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贴着她皮肤说出的这句话非常低柔,她能感知到皮肤相贴时他声带颤动的微弱震感。
“你对我好像没有对他好。”
依旧是语气平静的一句话,与方才在病房里陈述事实的口吻一模一样,好像他的心绪也如此毫无波澜。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不止,林琅意还听到了孟徽熟悉的音色,正在对身旁的人说着:“日结还是出院后一起呢?”
林琅意后脑勺一炸,被他一同压在身前的手臂费力抬起来,将手心里捏着的盒子用力抵在他腹部。
他好像没有看懂她的意思。
孟徽大约是找好护工了,正在与人一问一答,说话间就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林琅意心里像是有一面小鼓在“咚咚咚”地敲,那盒敷贴被她捏得变形,她毫不留情地用尖角去顶人,想让他知痛远离。
可她低估了今晚对原楚聿的刺激。
他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平静又镇定,所以她以为他并没有那么生气,或者说,并没有那么大的醋意。
他松开了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她才刚呼吸一秒,他便一手牢牢钳住她两只手腕,磕碰之间手里的无菌敷料脱手跌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声控灯倏地亮起,孟徽从门前经过。
林琅意觉得自己的尖叫就将将滚在舌尖,她的视线和听觉都冲到了一个极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慢放似的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