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应蹲在地上给贝贝擦毛,嘴角快勾到耳朵上,大毛巾从天而降,把贝贝的脑袋全部裹住,只露出一颗湿润的黑鼻头。时应一边擦一边忍不住用自己的鼻子顶了顶小狗的。
被蒙住双眼的小狗楞了一下,情绪稳定,很快张开嘴巴露出粉色的舌头。
耳朵擦干,毛巾后移,贝贝一恢复视线,就将身子往前窜,更大力地用鼻子顶了时应的脸颊。
顶了一下还不够,胖墩墩的贝贝又跳起来,将前爪搭在时应的臂弯里,“吧嗒吧嗒”趁机舔了两下时应想要极力为程思敏展示的下颚线。
程思敏没看到的眉骨,挺鼻,下巴,它都瞅见了,小狗很满意他清隽的侧脸。
程思敏的狗子乃舔狗中的典范,它喜欢时应,便不加节制地疯狂对时应示好。
“好啦好啦,谢谢谢谢。”时应抱着贝贝粗壮孔武的身体,出于被舔人的自觉,也擦得尽心尽力,连脚趾缝和尾巴尖都照顾得面面俱到。
等到将贝贝彻底擦干,他拎着毛巾走到阳台,想找个地方把湿毛巾晾起来,可一抬头,他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阳台的晾衣架上赫然挂着好几件程思敏早就晾晒好的贴身衣物,四角大裤衩就算了,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还挂着一件犹如被散弹枪攻击过的战损版的 T 恤。
他屏息定睛数了数,这件 T 恤的后背上少说有五个洞。
第20章 好温暖啊尸斑消了两块
时应对着程思敏的衣服欲言又止,草草将毛巾挂在晾衣杆上赶紧走回室内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起初时应对着阳台的方向坐着,但视线再怎么避免,还是能看到程思敏的四角裤,虽然那款式十分性冷淡,他还是咳嗦了两声,在贝贝的热情的注视下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他人坐着,两只眼睛观察着程思敏生活的空间。
程思敏的家特别有她的鬼马气质,虽然他俩的公租屋是一个户型,套内面积一模一样,可是程思敏的客厅看起来要比他家大上许多。
色彩跳跃的装饰画,星星形状的串珠门帘,仿造成牛奶瓶的垃圾桶,再加上淡粉色的百叶窗前摆放着长势喜人的仙洞和狐尾。
空间之内生机勃勃,到处都是认真生活的痕迹。
除了大胆童趣的软装外,程思敏家的时髦的电器也不少,入户门的门垫上堆放着不少还没拆开的快递纸箱。
时应眼睛在转,手也没闲着。他本意是松散地将它们搭在膝头,营造一种美男慵懒的气氛,但是贝贝不允许他独善其身地摆造型,一直把嘴塞在他胳膊下面借力往自己身上甩。
所以他又开始无偿给狗子做按摩,贝贝被伺候得舒服,一屁股对准他的脚面坐下来,将头搭在他大腿上,两只眼睛紧紧注视着他。
四十斤的贝贝像袋大米压在他的脚上,时应偷偷挪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狗明明看得是他的脸,但屁股很灵活,会跟着他下半身移动方向自动跟随。
他双腿活动了多次,但最后那热乎乎的屁股还是准确无误地降落在他脚面。
好在这次按摩的时间不久,顶多五分钟,头上裹着干发帽的程思敏从浴室出来了。
她一看到贝贝紧紧挨着时应坐着就笑,“你可别摸它,沾包赖,摸了就不能停,除非给零食!”。
程思敏打了个响指,给贝贝扔了一块小零食,贝贝一听见响指立刻弃时应而不顾,在空中起跳把零食接住,叼回卧室吃去了。
望着贝贝匆匆而去的身影,时应右眼皮跳了一下。
好啊,他竟然被一只狗给算计了,喜欢他是真的,但是绝对不多。
程思敏起锅烧水,站在厨房的煤气灶跟前煮饺子,时应被解除了禁锢,走到厨房门口,几次想挤进去搭把手。
可公租屋的厨房面积小,只能容纳一个人施展拳脚。他走进去,免不了要和程思敏有很多肢体接触,出于绅士精神,时应礼貌地站在门口,学习着程思敏对煮速冻水饺的心得。
冷饺子待锅底冒气泡后下锅,饺子汤内加一小汤匙食用盐防黏连,中火等到温水沸起来,再加半碗冷水,如此反复加水三到四次,饺子就熟了。
程思敏说,他就听着,还附和几句,好让她教得更有成就感。
表面上很有种尊师重道的虚假,其实说真心话,程思敏使用的这些方法时应早就在国外就精通了,程思敏小时候经常帮陈晓芬干家务,有第一手的教学资料。
时应起步晚,架不住他淌得浑水多,那可都是在出租屋里煮了十几锅肉馅面片汤的经验之谈。
锅里水沸了两次,程思敏一回头,看到时应还乖巧地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虚心求教。
嗨,这点小技巧算什么,人家以前一直有保姆做这些杂事,她还滔滔不绝起来。程思敏自己个儿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掏出一双筷子,在玻璃小碗里倒上醋,把时应支走:“别站了,你端过去到沙发坐着去吧,饺子一会儿就熟。”
“好。辛苦你,大热天还帮我煮饺子。太感谢了。”时应感动得要命。
“这没什么啊。”程思敏心想赚钱嘛,应该的。
时应一步三回头地把自己挪回客厅,把碗筷摆好,屁股还没挨到沙发,又转回了靠近厨房的位置,探头和程思敏搭话道:“程思敏,你家布置得好新潮呀,感觉我像只土狗,你这儿好多电器我都没见过呢。”
时应说的是墙上的蓝牙蜂巢灯和地上的扫拖机器人,这两样东西其实也不是她自己买的,自从申请到公租屋后,程思敏就尽心尽力地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发帖。
起初设立账号,她不过是出于无人倾诉,记录自己苦逼的退休心得。可是随着她住进公租屋,开始布置新家,关注她的粉丝竟然随着她一点点往家里添置小物件变得越来越多。
“小 C 退休手册”更新到第 189 天时,她拥有了五千个粉丝,除了经常和她互动的粉丝给她起了个爱称“C 宝”外,私信之中出现了一条商务合作。于是程思敏收到了那台她绝对不会花自己的钱购买的扫拖一体机器人。
紧接着,她又以测评产品置换到了氛围灯,洗地机,还有堆放在家里的那些软装推广品。
不过,现阶段做自媒体的乐趣大于收益,她接到的广告投放大多是免费试用和体验式反馈,简单点说,就是只有东西没有钱。
这并不是可值得炫耀的成功,所以程思敏没有和时应分享自己的“副业”,只是回头朝他谦虚地笑了笑道:“也没有,可能你不怎么玩国内的社交网络,现在这些东西在上面都可流行了。”
同理还有炒菜机,闺蜜机,落日氛围灯,棋盘格的地毯,假的天堂鸟仿真树,随便打开一个生活家居类的大博主,这些东西都是摆拍的必备品。
时应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最大那件家具道:“沙发坐起来也很舒服。”
“是吧!我也觉得这沙发可好了,我买的人家的二手,卖家是爷孙俩,我买沙发还白送我一张高低床。”说到这个,程思敏来劲了。
“真的假的?”时应憋笑憋得有些困难。
程思敏以为他不信,捞出饺子时特意回头和他认真地补充:“你笑什么啊,是真的!一开始我还觉得卖家有点高冷,没想到人家那么热心。”
“是吧,那看来他人还挺好。” 时应听到她夸奖自己,轻笑着坐回他家以前的沙发。
厨房里的程思敏一边找盘子一边朝他大声说:“那是,你还记得我小时有段时间特想拥有一张高低床吗?就为了暑假的时候邀请你来我家过周末。可惜,我爸妈不同意,一开始他们说家里没有多余的床给你睡,后来又说你是男孩所以不行。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好傻啊。”
怎么可能有家长会让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个房间开睡衣派对,就算他俩是再好的朋友,关系再单纯透明,大人们也是不会理解的。
成年人用的是另一套思考模式。
时应视线里是程思敏弯腰找盘子的背影。可能是因为在家会客,她没穿破衣服,专门找了一套规整的红格子睡衣,就是上衣有点短,腰一弯就露出一截柔白色的肌肤。不宽不窄,弧度刚好,荔枝肉似的,非常喜人。
她说的高低床时应怎么会不记得?
程思敏那时候每天唉声叹气,搞得小学生时应也郁郁寡欢,最终床买回家了,他还没找到办法差使大人将高低床送给程思敏,程思敏又告诉他,她不需要高低床了,因为无论如何,时应都不可能到她家过夜的。
原因很简单,他是男孩,她是女孩。男女授受不亲,孟子说的。
最后程思敏还向他发出了终极抱怨,她说:都怪父母把她生成女孩,要是她也是男孩子就好了,这样不仅时应可以来他家过夜,她也可以去时应家小住。甚至她觉得自己可以和时应做拜把子的亲兄弟。
“没想到小时候想要的东西大了反而拥有了,也挺好笑的。”程思敏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时应眸中的情绪纷杂,他怕露出破绽于是转头佯装摆弄程思敏的一沓电影票。
票根都是单张的,最新一张是中元节那天,时应拿起筷子道:“你大上个周三去看电影了吗。”
程思敏搁下饺子点点头,“是啊,那天晚上从电影院回来太晚了,咱们这儿跑滴滴的人太少了,出租又拦不到,所以我给你发信息,本来想和你拼个车。”
“不过现在不碍事了,我买了个电动车。”
时应筷子头碰到饺子又缩回来,他感觉气氛有什么不对,但一时间找不到实据,目光正好落在程思敏身后书柜上的五彩文具上。
目光巡航,犹豫了一下,时应再次开口问她:“你的文具看起来好像很眼熟。”
程思敏顺手捞起自己的手账本,翻开来向他展示自己的手工绘画功力,本子很好看,上面的手绘更好看,大概只有时应的脸开始不好看,因为程思敏紧接着说:“对呀,拼多多三人成团,想问下你有没有兴趣买铅笔和水彩,结果你根本不睬我。”
饺子一个没吃,时应的精神已经濒死到一定地步,但他的肉体还抱着一线希望,“那冰淇淋呢?不会是……”
不会也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嗯,第二杯半价,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啊。”说着程思敏抿唇鬼笑,一脸古灵精怪的皮相,“也不是说你是傻子啊,你可能不爱吃甜的吧。不过问题不大,我在旁边找了个初中生跟我一起拼。”
说着,程思敏发自内心朝时应感叹:“现在的小孩子好有钱啊!人家都穿 AJ。咱们上初中的时候,班里头好像只有你能穿得起一身耐克吧,我们都在春晖市场买山寨:Kappa 的小人面对面,Adidas 全是 B。哦对,天呐,你初中还用 iPhone6S。”
“也就是当时网络社交不发达,不然您不就是低配版的万柳少爷吗?”
程思敏忙忙叨叨,把干发帽扔回浴室,又去给时应盛饺子汤。
自言自语地吆喝着:“原汤化原食,你再喝碗饺子汤。胃里肯定不难受了。”
“一会儿你把钱给我扫一下,一份就算你 22 你觉得怎么样?不错吧,老同学,现在牛肉多贵啊,外头猪肉饺子都卖二十多一份啦。”
第21章 读哲学还是有用的
等程思敏盛完汤再出来,时应已经撂下筷子站起来了,他今晚没淋着多少雨,可是整个人外焦里嫩,像是被雷劈了三四道。
心情一波三折,刚刚还在高点,现在堕入深潭,时应天灵盖生疼,直冒冷气。
被耍了,程思敏比她的狗还坏,她根本就没在喜欢他好吧!
脑子里一旦得出自己并没有收到欢迎的结论,时应不仅站起来了,还开始快速地往门口移动。
他得回家,现在,立刻,马上。程思敏家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人家又不喜欢他,他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做什么?
程思敏不知道时应心里那点小九九,疑惑地看着桌上的饺子喊住他:“喂!你不吃啦?那我都煮了。钱可要算的呀。”
钱钱钱,说到底她对他一丁点意思都没有,从情人节给他发消息就是为了找省钱搭子。什么脆弱敏感的小女孩,程思敏就是路过吸血的超级蝗虫。
倒是他,好像个弱智,为了躲避人家的爱慕主动跑进山里当农夫。程思敏朝他发射的是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吗?分明是猎杀笨狗熊的强力弩弓。
程思敏她真该死啊。他怎么忘了程思敏以前就是三分钟热度,她的喜欢,不喜欢,全都取决于一念之间,完全没个定性。
发现自己会错意后,时应立刻挂脸,他那张刻薄嘴巴真的很像骂人,但他能骂谁?这奇耻大辱完全是自取其辱,所以面孔扭曲了半天,他最后硬是走回来把饺子从桌上端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吃。”
“不是说好了来买你饺子吗。不吃饺子我干什么来啊?”
“我突然不想在这儿吃了,拿回去吃行吗?钱转你,少不了一分。”
三十秒后,1201 和 1203 的两扇门全关了,时应站在门内气得快炸了,他走到垃圾桶旁边,一脚踩开翻盖,顶着一张死人脸想要连盘子带饺子全扔进去。
可是视线触到盘子里胖乎乎的饺子,想到这饺子是费了多大功夫成型的,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又“咣当”一声把饺子撇在他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脑子发蒙,心绪纷乱不堪,时应插着腰,低头在屋里转了几圈,最终他停在了浴室洗手池旁边朝着镜子里面看。
镜子里的人也看他。
时应用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突然发现自己最近非常疏于对外貌进行管理。这些天顶着大太阳在酒庄干活,他引以为傲的冷白皮已经变成黄一白了,脸和脖子根本是两个色号。
不仅是这样,他昨天没回家,早上随便洗了把脸,现在下半张脸上有不少青色的胡茬,除此之外,他又靠近镜子,近距离观察自己的脸。
五官还是那些五官,但眼睛无神,黑眼圈掉在双腮,嘴唇还因为没有充分补水所以有皲裂的痕迹。
妈的,这人谁啊,怎么能这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