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我猜是他妈妈不让他养,所以不了了之,但是不理你就很奇怪。”
“不懂,不过我之前,确实觉得他有时候奇奇怪怪的。”
过了几秒,尤思嘉又补了一句:“当然,他也有可能觉得我很奇怪。”
但这次碰到陆泽铭以后,奇怪的事情总是频繁发生。
尤思嘉不喜欢待在拥闷的教室,但凡下课铃声响起,她就要跑出去透气。小课间会在走廊趴着,大课间还会和程圆圆一起从五楼往下走,绕过一圈圈楼梯,下去遛弯。
尤思嘉偶尔也会自己一个人去连廊的东北角,从这个角度可以眺望整个校园、校园外面的马路,以及马路对面的学校。
看着对面的砖红色的楼层,她猜测杨暄此刻应该在这里,或者他出了校门准备去干活。
尤思嘉和程圆圆聊天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好几次,自己一个人趴在栏杆上时,能突然察觉到一种飘浮的视线。
不是那种很强烈的注视,但迟钝如她也是能感知到的。
尤思嘉转了一圈,隔着中间悬空的教学楼,在另一端的走廊,看到了同样趴在栏杆上的陆泽铭。
他的班级不在这个楼层,身旁总是有和他说话的其他人。但他确实又在看她。
尤思嘉用困惑和迷茫的眼神回望过去,同他隔空对视。
对方没挪开视线,这时尤思嘉听到身旁几个同班女生在窃窃私语,谈论的对象就是陆泽铭。
其实认识他的人也蛮多?尤思嘉觉得他不一定是在看自己。
下午的课上完,学校广播里开始放英文歌曲。
天气逐渐转冷,风开始带起凉意,但尤思嘉还是跑到连廊上,趁白昼逐渐缩短,抓紧时间看太阳的余晖。
这个时间段,天空就变成了油彩。西边明亮的云朵堆叠在一起,太阳摇摇欲坠,金灿灿的夕阳让尤思嘉眯起眼睛。
墙壁两边贴上了白瓷砖,反射之下,连廊的地面上就囤积了一滩溶化的落日,除了她,还有其余人从其间蹚过。
于是她又一次遇到陆泽铭,这次他是单独一个人。
她眯着眼睛,见金光跳跃下,他的眉毛眼睛和鼻子都看不真切,身形有点虚化。
等落日沉下去了一点,能看清对方后,尤思嘉脑子里像不受控制一般,突然蹦出来了杨暄的脸。
不怪她想,这么一看他俩的眉眼还真的有点相似。只不过相比陆泽铭的精致青涩,杨暄则更加成熟硬朗。
尤思嘉又开始跑神。
多美好的晚霞啊,要是杨暄也在就好了。
或许是长久的对视给了对方什么信号,陆泽铭竟然一反常态地朝她走了过来,尤思嘉也不知道这次碰面,他究竟要不要和自己打招呼。
她心里正打鼓,就在这时候,放学的歌声突然停止。安静的环境下,手机的几声震动就被凸显了出来。
尤思嘉掏出来一看,想什么来什么,是杨暄给她发了信息——
晚饭,南门门口。
尤思嘉立即转身跑掉了。
高一刚放寒假,尤思洁联系上了尤思嘉,决定来看她。
尤思洁从护校毕业,在诊所上了一段时间班,最后还是辞职,准备去南方打工。她临走前来看妹妹一眼。
尤思嘉去接她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起盐粒一般的小雪,两人怕楼梯打滑,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上楼。
尤思洁进门,入眼一间房,桌子椅子锅碗瓢盆挨在一起,东西虽然满,倒是被收拾得有模有样。屋子里还有几片破旧的暖气片,也不至于特别冷。
她摘下围巾,边打量边问:“自己租的?租金多少?难得你能把房间收拾得这么齐整。”
尤思嘉跑到另外的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玻璃杯,没听清她在问什么。
拔开暖壶瓶盖,往杯子里注入热水,滚烫的蒸汽哈着尤思嘉的脸。
尤思洁掀开帘子进来,继续打量:“这是你睡觉的屋子?”
上下两层的小床贴着一面墙,另一面则是木柜子,杂物整齐摆在上面,往前有书架,塞满了书,从苏教版《语文必修一》到《汽车故障诊断技术》,尤思洁都一一扫过,顶着窗户是一张书桌,尤思嘉正提着暖壶朝桌子上的杯子里“哗啦啦”倒水。
尤思洁往床铺上一坐,突然瞄到床头边一叠整齐干净的衣服。
她觉得不对劲,拎起来一看——
灰色的毛衣、夹克、黑色的贴身衣物,这分明都是男士服装。
尤思洁当即跳了起来,把刚放下暖壶的尤思嘉顿时吓得缩了一下身子。
只见她姐几步跨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耳朵,将她拽到床前要个解释。
尤思嘉边吸气边讨饶,说她误会了,这不是别人的衣服,这都是杨暄的。
她姐闻言,脸更是一沉,转了几圈,终于在门后面找了一根扫帚,隔着厚衣服就是“砰砰”一阵抽。
这架势,即便不是很疼,尤思嘉也“嗷嗷”直叫了起来,在屋里转悠着逃。
“什么叫不是别人?他什么时候回来?”尤思洁追不上尤思嘉,把扫帚往地上一扔,喘气,“咱姥说你俩在一起上学,她托这小子照应你,没想到住一起了!”
尤思嘉赶紧解释:“我要是来,他晚上就不睡这儿!”
“真假?”
尤思嘉连忙点头。
“我看他小时候就不像好人,从小就知道给你缝个小猫小狗的拐着你玩,”尤思洁重新坐下,“你当时屁大一点,天天跟着他跑,现在快成年了,也没长出心眼来!”
尤思嘉反驳:“我有心眼——”
尤思洁睨了她一眼:“你有个屁!关系再好,他也是个男的。”
尤思嘉似懂非懂:“哦。”
“他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在修车店干活,晚上回来做饭。”
“家里的房子被人追债的占了,”尤思洁说着眼圈红了,“但凡咱爹干点人事……生活费他给你?”
尤思嘉点点头。
因为尤思洁买的是晚上的绿皮火车票,就没办法久留,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尤思嘉:“你没事记一下账,等我攒点钱,还有你工作之后,一齐再还回去,到时候再加点利息。他也不容易,人情不能欠。”
尤思嘉说知道了。
尤思洁用怀疑的目光看了她,继续絮叨:“人情是人情,你得有点防备心,他要是想对你做点什么,你千万别答应,记住了?”
尤思嘉眨眨眼,没说话。
杨暄是下午五点来的。
外面的雪势渐大,他进来前,在门口垫子上使劲跺了跺。
杨暄上身穿了一件缀了毛领的黑色派克服,肩上落满了雪,尤思嘉过去的时候还能感到寒气。他咬下手套,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她接过来,发现里面装着一整只鸡。
杨暄让她进屋继续看书,自己则去做饭。
天下雪,他拿砂锅炖了参鸡汤。
往一整只童子鸡里塞了糯米、红枣、参块,炖了几个小时后,鸡肉已经脱骨,香味飘逸到另一个屋子。
尤思嘉写不下去了,出来坐在桌子前吞口水,只见杨暄掀开盖子往上面撒了点盐巴和胡椒,又切了几碟小菜摆桌子上,最后才把砂锅上来。
她眼巴巴看着对方盛了一碗给她,立刻埋头大快朵颐。
杨暄见尤思嘉出了一头汗,中间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
她伸手去接,杨暄却盯着她的手背看了一眼,问:“你手怎么了?”
尤思嘉看了一眼,上面有道红印子,是尤思洁拿扫帚抽她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她解释给杨暄听:“我姐不小心弄的。”
杨暄有点惊讶:“你姐来了?”
“对,不过很快就走了,她要去南方打工。”
说完,尤思嘉想起了什么,她放下了勺子和碗,望向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杨暄也被她的神情弄得莫名有丝紧张,便问,“她是不是说什么了?”
尤思嘉点点头,颇为认真地问:“你觉得我有没有心眼?”
这个问题把杨暄难住了,他想了一会儿,说:“你……挺机灵的。”
这个答案让尤思嘉满意,她继续捧起碗继续喝鸡汤。
杨暄也捏起勺子继续吃饭,又问:“你姐教育你了?”
“嗯,”尤思嘉点头,“她让我防备着你,万一你对我做什么——”
猝不及防听见这话,杨暄猛然呛了一下,他把碗往桌面上一放,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尤思嘉慌了神,连忙起身去拍他的背,杨暄摆着手拒绝了。
他的脸被呛得发红,缓了一会儿后,这才清清嗓子,方才的话题也因此中断了。
“没事吧?”尤思嘉担忧。
他没看她,只说没事。
杨暄走之前,把围巾和手套重新戴上。
尤思嘉看了看外面的大雪,突然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正要出去的杨暄转身:“怎么?”
“你回店里还是学校?”
“学校,店里太冷。”
她继续问:“寒假也让住?”
“可以,还有暖气。”
“但是现在外面雪很大,你晚上为什么不在这里睡?”尤思嘉说,“明明上下两张床。”
杨暄原本是笑着的,闻言忽然垂下了眼睛。
“要不你今天——”
“你姐说得没错,”杨暄说,“你确实得长点心眼。”
尤思嘉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