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前头有个任务需要边原出力，给奶奶搬家。

　　其实边原不喜欢奶奶，有记忆以来奶奶总是数落他妈。她不满梅姐懒惰，婚前说不会做家务婚后就真的一点不学；她不满梅姐娇气，乳腺增生疑似病理性而已，却不愿再回单位工作；她还不满梅姐天真不懂事，只因为她的姓氏不那么大众化，便让陈家孙子姓了边让丈夫被人戳脊梁骨……她的不满真的好多。

　　这也是边原迫切想赚钱的原因，他就愿意让他妈天天躺在家里吹空调看小说追剧。

　　他总觉得妈妈应该委屈，但奇怪的是，近几年来，婆媳俩的关系越来越亲近。

　　妈妈这么宽容吗？

　　边原就此咨询他身边最善良纯真的人。

　　梨子在海天相接的绚丽晚霞中听他语音倾诉，海浪漫不经心地冲刷她的脚背，海风温柔地吹动她的裙摆。她回头，看见爸爸正在用极其扭曲的姿势给妈妈拍照，姥姥姥爷携手漫步沙滩，这一刻，梨子觉得宇宙的广袤无际和人类的微小幸福都是那么具体，那么生动。

　　“我也不知道。可能阿姨爱屋及乌吧，陈老师没有让阿姨受委屈，她的婚姻就是幸福的。”梨子这样分析已是极限，婆媳关系对她来说太陌生。

　　“不要想那么多啦，开心点呀。”梨子看着天边万道霞光，真觉得世间庸碌痛苦，都只是沧海一粟。

　　边原回：“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其实他有点失落，或者说尴尬，有一种求安慰不成被敷衍的感受，当然他能理解梨子在旅行，他打扰她的情绪本身就不对。

　　怎么说呢？真被女友惯坏了？

　　梨子又鼓励他：“我们有时差唉！我这里现在是下午五点半，等你那边到五点半的时候，你要开心起来哦！”

　　边原看到这段话更难为情了。

　　他花了两个小时把从小到大的负面情绪打包丢在高速路上，再载着奶奶的行李包回了滨市。

　　他想，他不能再让小他四岁的女朋友哄他了，这太丢脸，搞不好梨子觉得他弱，就不爱他了。

　　当天晚上，梨子躺在酒店大床上整理照片，发现了姥姥独自凝望大海的单人照。

　　她看着这张照片，心里没来由的悲伤。

　　随后她便随手拼了段短视频发在了抖音上，出镜的是正是她和姥姥，标题叫《她从没看过大海》。

　　视频一开始便是极具年代感的DV画面，灰濛濛的海滩上，五六岁的她提着小桶和铲子满腿泥沙赤脚奔跑，年轻的姥姥追在后面喊“小黎啊，慢慢跑”，这样的镜头足足切换了六个海滩，她一点点长大，姥姥一声声变老。最后的海域是今日清晨的黄金海岸，姥姥戴着宽檐帽独自凝望大海等待日出。梨子为这张图配了字幕，她说：从我认识她那天起，她从未看过大海，只担心我会摔倒。

　　视频结尾是她倒走在沙滩上拍姥姥，姥姥看见镜头笑着说：“小心别摔倒。”

　　这条视频的爆红令梨子措手不及，她在春节档一众吐槽“跟父母/老人旅行好痛苦”的搞笑视频中脱颖而出，看到的人多，进主页的就多，然后大家就看到这位新博主只有三条作品。

　　第一条叫《英专生出国游的下场》，内容很简单，英专生踏出国门旅游被家长委以翻译交涉重任。她配的文字比较搞笑，林雪打发她跟酒店前台沟通时她配文“去，让老娘看看四年学费学了个啥”，姥姥听到她用简单英语跟外国人打招呼后满脸骄傲，她替姥姥配内心OS“总统！总统！下一届美国总统！”

　　第二条叫《我的旅游搭子是两对夫妻》，视频就五秒三张图，第一张是林雪骂崔文斌不会拍照把她拍成一米四，第二张是姥姥骂姥爷不跟紧队伍差点走丢，第三张图是她隔着网线在微信上无端骂边原，她最后总结“团队游主打一个合群！”

　　能煽情能搞笑颜值还高的博主，走红顺理成章，梨子人还没回国就收到两家MCN机构的签约邀请，除此之外，冯赫还给她打来语音电话，邀请她回国后加入自己的新公司。

　　梨子对机构不感兴趣，但冯赫的邀请令她纠结。

　　冯赫打算另立山头，实际上新公司已经让他家人注册好了，他估计要从公司带走不少人，客户资源也有。他在电话里提起一位客户，也是做智能家电的，就是没有梨子进公司时参与打杂的那家企业规模大。听冯赫的语气，他已经跟客户谈过了，创意打算力推梨子面试时提供的恶搞翻拍霸总淋雨，如果梨子愿意，她不光能独立负责这个项目，还能拿到不低的奖金，这一点梨子十分心动，但是，她有点不信任冯赫，总觉得这个人复杂。

　　梨子或许在某些方面稚嫩，但不是真傻子，冯赫为何在这个时候摊牌，肯定是看上了她能当网红，如果她真的抓住这波流量火起来，冯赫会不利用她？想想都不可能。

　　再说她现阶段仍然不想把精力投入在互联网上。

　　个人账号的几番小成功的确让梨子看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潜力，她也不是要浪费，只是直觉认为想走得长远更应该沉淀下来，去进修学习。

　　她的纠结如此多，边原听完后只总结了三个字：脸皮薄。

　　“求职这个词我一直觉得不太好，明明是企业更需要人才，能力不足求也无用，”边原说，“现在是冯赫求贤若渴，你不能感觉你在被给予机会知道吗？”

　　“你担心的问题全部可以用一纸合同解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先去跟他谈谈。”

　　“啊？这样好吗？让男朋友出面什么的，感觉我是个低能儿没有主见。”

　　边原轻声笑：“不是男朋友，是不要工资的经纪人。”

　　他的提议意外得到崔文斌的支持，崔文斌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边原到底懂不懂尊重他女儿，懂不懂保障他女儿的利益，一试便知。

　　边原连日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动力十足为女友跑腿。

　　他和冯赫约了一顿饭一次茶，又多方打听了这个人之后，给崔文斌交了答卷。

　　他建议梨子不去冯赫公司实习，但可以把创意卖给他的公司，收费形式为佣金制，以客户直播间成交额为基准，每成交一单梨子拿1%。

　　梨子听他讲了半小时之后，不太确定地问：“你的意思是……我真的要靠狗血小说赚钱了吗？”

　　边原：“是。你是为自己赚钱，自然可以用你的社交账号来宣传。这对你年底申请学校也是加分项。”

　　梨子这会儿可顾不上什么学校。

　　她转身走向阳台。

　　望着风平浪静的碧海蓝天，梨子心中山呼海啸般响起从小听到大的批评。

　　“成天看垃圾小说对你的人生能有什么帮助？”这是初一的班主任。

　　“脑子都让言情小说毒坏了！”这是初三数学老师。

　　“高考考小说吗？看那么多小说作文怎么不见长进？”这是高三语文老师。

　　梨子有点激动有点想回国有点想把小学到高中的老师拉到一起开个会！

　　看这个垃圾小说到底有没有用？对她的人生到底有没有帮助？老师们您们再给好好说说！！！

第90章 他得去找崔黎谈谈

　　其实拿成交额佣金的话是冯赫先提出来的，边原等梨子回国后才跟她细说。一来他还得多方打听考察一下冯赫作为初次创业者的综合实力，二来不想让梨子旅程末尾烦心这件事。

　　边原考察的结论还不错，当然他是完全站在梨子的角度。

　　冯赫春节前跟老东家解除了劳务合同，但因为他是公司元老，许多合作多年的大客户对他的信任度高，老板又聘请冯赫当零薪酬的短期创意顾问，算是带接班人过渡，作为交换，老东家也会对冯赫的新公司给予表面支持。

　　仅这一点来说，边原还是认可冯赫与前司的分手方式的，够体面。这样的人当梨子的上司，大概率不会因为扛不住初期压力向员工发泄情绪。

　　至于冯赫坚持聘梨子的原因，也不是要靠这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独挑大梁。

　　冯赫“偷走”的客户都是老东家看不上的穷酸小客户，比如做智能家电的那家，当初就是因为预算严重不足没能合作。冯赫的新公司与其签了一年的合约，要在今年内帮甲方搭建起直播间，完成黏度累计两千万销售总额的目标。

　　他带去新团队的业务骨干每人都拿出了好几版策划打算逐一测试，目前已经在用常规的主播口播介绍产品的形式在刷脸了，梨子的“淋雨”创意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冯赫看上梨子春节旅行三条短视频上热门的能力。

　　边原支持梨子去冯赫那做直播，一来可以了解直播业务，二来可以补上在欢乐时光实习时缺失的订单转化率，有了这两份实习成果，梨子的个人账号要能做出成绩，下个冬天申请IMC项目将会非常出彩。

　　当然了，如果冯赫跟其他无数运气欠佳的创业者一样上场就被秒杀，边原也能分分钟推荐梨子去其他公司实习。

　　梨子听完边原的分析后只剩一个疑问，签实习合同会不会更好？

　　边原考虑片刻道：“我的想法是你以自由身同时兼顾这个项目和个人社交账号的运营，假如你真的是互联网追着赏饭吃的选手，咱也别跟天较劲，一个成功的项目加两个账号，等你研究生毕业你就可以开公司让冯赫来给你打工了。”

　　“哇！”梨子被他画得饼撑到膨胀。

　　她忧心忡忡地说：“要不我直接申请哈佛吧？就是担心哈佛的教授教不了我。”

　　边原配合她：“没事，你可以反客为主。”

　　“哈哈哈！”

　　在边原的鼓励下，梨子开启了斜杠青年生活。

　　大四下没课了，梨子开始双平台更新，在小红书上，她分享大四下毕业生备考专八、写论文、实习、申请研究生忙碌日常；在抖音，她拍童年玩具开箱以及被姥姥投喂的日常。

　　互联网之外，梨子还得独立完成自己的直播策划案。

　　梨子对直播不算陌生，她常看常买，但现在真正站在策划的身份看直播，梨子立刻感受到了压力和挑战。

　　第一道关卡就是让主播理解她的创意。

　　冯赫把梨子的方案排得比较靠后，希望等粉丝基础上去一点再开始搞活。梨子因为还没做完方案暂时也没必要跟主播团队沟通，不过她随口提了一回，二位专业主播都表示根本想不出来画面。

　　梨子有一点点挫败，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

　　她之前都站在观众角度天马行空发散思维，可直播不是做视频，一开播两小时起，这期间的每一分钟从主播到助播、演员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提前策划，还得根据直播间观众的实时反馈随机应变，要搞活就得层出不穷，梨子都不敢想这是多大的工作量。

　　她感到害怕，还感到兴奋。

　　如果她能做成这件事，她得多牛逼啊！

　　为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出息的梨子”，梨子慎重考虑了自己当下生活的侧重点后，别无选择牺牲了谈恋爱时间。

　　真的没办法，谁叫她是人类，不睡觉就会死的脆皮人类。

　　对于她的这个决定，边原给予充分理解和支持。

　　他也是大四创业来着，梨子还比他多一项申请研究生的重任，他太理解梨子的选择了，他只庆幸热恋期创业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否则他一定分分钟恢复单身。

　　这件事上边原对自己的女友相当有信心，毕竟那家伙是拉黑怪来着。

　　边原的体谅和支持没有白费，不光梨子感动，崔文斌也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唯一对此事感到不安的是陈老师。

　　他在寒假期间观察到，他的儿子似乎处在一段被女方嫌弃的关系中且逐渐呈现灰心之态。然后他发现边原开始转移目标……对着他的学生崔黎献起了慇勤！

　　简直岂有此理！

　　事情是这样的。

　　春节出游，陈老师顾虑边原一个人过年太孤单，妻子说人家可以找女朋友不劳你操心，陈老师就放下了心。

　　陈老师对边原的女友所知不多，但边原亲口说过对方是本地人，可他们在外旅行期间多次打视频回去，边原都一个人在家待着，陈老师自然以为他对像出门旅行去了。可奇怪的是，他回家后也没见边原出门约会。

　　那女孩如果是上班族，初六就普遍复工了，如果是研究生，开学前也该返校了，怎么不见人呢？

　　看着儿子一天到晚抱着手机傻乐，陈老师不得不怀疑儿子网恋。

　　他侧面提醒了一回网恋被骗的风险，边原听懂了暗示，说他对像还在国外玩。

　　几天后，边原的女朋友似乎回来了，因为边原开始不回家。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陈老师开学，边原提着行李搬来了南山，说方便跟对像见面。

　　也就见了两天吧，又网恋上了。

　　三番四次，陈老师也算看明白了，那女孩估计根本就看不上边原，对他没多少心。

　　奶奶听说孙子有对象了很是好奇，但边原什么也不肯说，只说现在的年轻女孩最讨厌谈恋爱时家长瞎掺和，叫他们都打消好奇心，别害他，再多问他就要搬回小河湾去。

　　他这态度更坚定了陈老师的判断，陈老师私下跟母亲说别问了，确信这两人不会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