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渊抹了把头顶的汗:“刚从现场回来,发现了一些证据。半个小时之后在办公室碰头吧。”
夏木繁:“打个传呼留言就行,干嘛专门跑一趟?”
岳渊随性地甩了甩胳膊:“太热,回家换身衣裳,顺路的事儿。”
夏木繁问:“岳队,能把崔乐邦捶死吗?”
岳渊皱了皱眉:“只需要崔萍萍的口供,他的绑架罪、人身伤害板上钉钉。但是,仅凭林场老屋的血衣、刀具,恐怕难以将他杀人抛尸的罪行捶死。至于魏巧珍被杀……”
夏木繁明白了。
魏巧珍一案发生于两年前,什么证据都没有,除非崔乐邦自己承认,否则很难定他的罪。
至于7月11日发现的女尸,血衣上的DNA检测可以将林场老屋认定为凶案现场,但如果崔乐邦说自己也是无意间来到那间老屋呢?鸟儿们说的话,并不能成为证据。
难怪岳渊面色如此沉重,晚上还得把大家召集起来加班讨论。
半个小时之后,重案七组办公室亮起了灯。
岳渊带着重案三组的许秉文、胡凯走了进来。
龚卫国与冯晓玉以前和他们在一个大办公室工作,熟络地打着招呼:“眼镜,凯子,你们来了?”
许秉文与胡凯很客气:“能够与你们合作,是我们的荣幸。”现在谁不知道夏木繁破案能力出众,是岳队最得力的手下?客气一点总不会有错。
岳渊不耐烦地说:“别扯这些场面话,直接进入正题吧。今晚把侦查计划、审讯计划制定出来,明天开始还有硬仗要打。”
说罢,他示意许秉文开始。
许秉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展示今天在现场获得的证据照片。
“床角血衣为女性碎花短袖衬衫,M码,已经取血样送技术科进行DNA比对,如果能与7月11日发现的无名女尸、崔乐邦比对成功,那就说明林场老屋是凶杀现场。”
“另外,血衣上有精斑痕迹,也已经取样送检。”
“厨房刀具上的指纹已取样。”
“厨房油垢已取样。”
“柴堆发现指甲残片。”
“……”
一口气说完,许秉文最后做了总结:“证据虽然多,但都只能证明林场老屋曾经发生过凶杀案。DNA检测需要五天时间,所以我认为审问嫌疑人还得再等几天。”
岳渊点了点头,示意夏木繁汇报今天调查的结果。
夏木繁走上前,拿出一大迭子笔录放在岳渊面前,简单将今天获得的消息说了出来。
一边说,夏木繁一边拿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关键词,并按时间顺序连上箭头。
第一个关键词:高中辍学
第二个关键词:十七岁打工
第三个关键词:1994年4月回林场
第四个关键词:1994年10月姑父去世
“崔乐邦在林场老街坊眼里是个懂事、聪明的好孩子,高中时曾经叛逆想要辍学,因此与父亲发生争执,父亲半年后去世。他在父亲去世之后去南方打工,据他姑姑崔胜莲所说,他在羊城的餐馆打工。”
“回到林场之后,崔乐邦住在姑姑家的储藏室,姑父去世之后搬回三楼次卧。储藏室里发现黄色书籍、女性内裤、卫生巾等女性用品。”
夏木繁抬眼看向众人,说出自己的观点。
“所有的犯罪都有迹可循。崔乐邦沉迷黄色书籍只是一个引子,不足以让他走到绑架、侵犯、杀害少女这一步,想要让他承认犯罪事实,必须攻心。”
龚卫国今天跟着夏木繁一起调查,脑子里被塞满了各种信息,差点要爆炸了。听到夏木繁如此清晰地提出攻心,不由得站了起来:“夏组长,你觉得应该怎么攻心?”
夏木繁道:“他为什么高中突然提出辍学?他父亲的真正死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回到林场之后不到五个月,他姑父就去世?”
这一连串的提问,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孙羡兵道:“崔胜莲说,石虎死因为脑出血,医院开了死亡证明。崔父崔胜伟也是在争吵后半年才死,死于中风。邻居们不是说了吗?崔胜伟和石虎都是好酒之人,性情暴躁,有高血压病史,这样的人死于脑出血、中风听上去也算合理。”
夏木繁摇了摇头:“崔乐邦会从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变成杀人抛尸的罪犯,绝对遇到了什么一些磨难。如果想要他开口认罪,我们必须得了解他的过去、触碰他的创伤,才能在审讯中占据主动权。”
第84章 朋友
第二天的清晨。
难得阴天,微风阵阵,暑热渐散。
按照昨天讨论的计划,夏木繁与冯晓玉来到医院。
鲁萍萍已经清醒过来,神情有些呆呆的,面对哥哥的安慰一声不吭。
鲁平茂、鲁平丰两人不知道小妹遭遇了什么,心疼得差点掉眼泪,可是他们是男人,又不敢多问,只能笨拙地守在她身边。
见到夏木繁与冯晓玉两名女警过来,鲁家兄弟松了一口气:“你们和萍萍好好说会话,劝她想开点。我们嘴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夏木繁与冯晓玉这次特地穿上了夏季制服,米色衬衫、军绿色长裤,看着飒爽利索。她俩一出现,鲁萍萍的神情间多了一丝光彩。
这便是制服的魅力。
夏木繁将病房门关上,拉过一把红色塑料方凳坐在鲁萍萍床边,一边观察鲁萍萍的表情,一边慢慢拖近,到达一米距离之后便停了下来。
人与人之间,距离感很重要。
礼貌距离在1.2米到3.6米之间,一般用于处理非个人事物的场合中。
私人距离在0.45米到1.2米之间,朋友、熟人或亲戚之间往来一般以这个距离为宜。
夏木繁特地拉近与鲁萍萍的距离,通过距离的突破,渐渐降低她的戒备感。
刚经历过劫难的鲁萍萍十分抗拒男性的靠近,但对身穿制服的夏木繁、冯晓玉却明显十分信任。她斜靠床头,专注地看着夏木繁,嘴唇微微翕动。
夏木繁并没有直接问案件,而是拉起了家常:“鲁萍萍,你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护士吗?”
眼前的两名女性警察让鲁萍萍有了安全感,她点了点头,终于说出清醒过后的第一个字:“是。”
夏木繁肯定了她的梦想:“护士和医生一起救死扶伤,很伟大。你初中毕业考上卫校,成绩一定不错吧?”
鲁萍萍再一次点头:“嗯。”
夏木繁看向冯晓玉:“我们在你的宿舍看到了你的学习计划,你是个学习、做事很有章法的孩子,对吧?”
鲁萍萍这一回没有点头,但苍白的脸庞多了一丝红润,眉眼微弯。
到底是个孩子,听到表扬如此快乐。
夏木繁继续往下:“我记得你在学习计划里提到过,为了保证学习和锻炼自己的生活能力,你要下定决心做到四点,还记得是哪些吗?”
说到学校生活,鲁萍萍的心情渐渐放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来自农村,能够考上卫校我很珍惜,所以定了那个学习计划,想要约束和提醒一下自己。第一,尊敬老师,团结同学;第二,热爱集体,关心集体;第三,努力学习;第四……”
说到第四时,鲁萍萍的声音突然变低,双手捏起被角,拧在一起,医院洁白的被褥一角被拧得皱巴巴的。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被褥。
夏木繁帮她把话说了出来:“不随便单独外出,不到危险的地方去,对吗?”
鲁萍萍抬头看着夏木繁,眼睛里盈满泪水,嘴唇在哆嗦:“我错了,是不是?我没有做到第四点。”
夏木繁伸出手,轻柔地按在她手背上。
感受到鲁萍萍的颤抖,夏木繁温声道:“不,你没有错,你是个好孩子,你并没有随便单独外出,因为你是回家,而且你还提前与哥哥联系,让他到镇上来接你,你很会保护自己。”
听到夏木繁的话,鲁萍萍的颤抖渐渐停止,愣愣地看着她,哽咽着问:“真的吗?”
夏木繁郑重点头:“当然。我是警察,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汽车站人来人往,你并没有去危险的地方,你只是想帮助另外一个女孩子,对不对?”
鲁萍萍内心的自责、痛苦终于有了出口,她屈膝低头,双手捂脸,开始号啕大哭。
哭声震天,泪水如雨。
吓得鲁平茂推门进来,急慌慌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萍萍这是怎么了?”
冯晓玉将他一把推了出去,轻声道:“让她哭出来是好事,你们别紧张。”
鲁家两个哥哥守在门口转圈圈,但也听话地没有再打扰小妹宣泄情绪。
等到鲁萍萍哭声渐歇,夏木繁拿来毛巾帮她擦拭泪水。
鲁萍萍声音里犹带着鼻音,但脸颊变得红润,神情恢复了少女的活泼。
“他长得很像学校老师,斯文有礼貌,我没想到他会是个坏人。”
“他拿着一包卫生巾向我走过来,说他和妹妹一起准备坐车回家,突然妹妹来例假了,他让妹妹去厕所,刚在小卖部买了卫生巾。可是他是个大男人,没办法去女厕所。看我和他妹妹年纪差不多,想请我去送一下。”
“我想着就是送一下卫生巾,举手之劳,就没有拒绝。我也有过突然来例假的时候,想着他妹妹现在厕所里等着肯定很尴尬,就跟着他一起往站前广场那里走过去。”
利用女孩的善良,利用女孩帮助女孩的同理心,这个崔乐邦真该死!
鲁萍萍继续往下说,回忆太痛苦,她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与恐惧。
“走到厕所拐角,他突然凑近过来,用手绢捂住我的嘴,一股刺激的气味传来,我就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人已经在那间老屋厨房里。”
“我全身上下都酸痛得要命,衣服也有磨破,后来才知道是他把我从山下扛上来,这才弄伤了我。”
“他发现我醒过来,不干不净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要拉扯我的衣裳。”
“我当时很害怕,拼命地哀求他。我说我来了例假,身上不干净,求他先放过我。”
“他一开始很暴躁,像疯了一样掐着我的脖子骂我是贱人,是不要脸的蠢货,他把我……”
鲁萍萍是个未经情事的小姑娘,提及那段痛苦的记忆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
“我不敢反抗,努力迎合他。我叫他哥哥,我告诉他我有两个哥哥,对我很好,这次回家我还带了很多礼物给哥哥嫂子。”
“我说了很多、很多,他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确认我来了例假之后,脱了我的衣服,用水缸里的冷水不断冲洗我那里。嘴里又开始咒骂,说我是不干净的女人,骂我晦气。”
“我来例假时本就小腹有点疼,被冷水一浇之后冻得全身哆嗦。我看他像是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便告诉他我们老师在课上教过,女孩子长大之后每个月都会排卵,子宫也会为孕育而做准备,一旦没有受孕,子宫内膜脱落就会流血,这是正常的生理知识,不代表女孩子不干净,更不是晦气。”
“也奇怪,他听完我的话,情绪又慢慢稳定下来,把我扔在一旁,自顾自地走了。”
“他后来又过来发了几次疯,我还是试着和他说话、聊天,把我在卫校学到的那些知识一点一点地讲给他听,告诉他女孩子的生理构造是什么,应该如何保养自己。他对女孩子很好奇,很喜欢听我讲这些。”
冯晓玉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佩服鲁萍萍的聪敏与勇敢:“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