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毅眼睛尖,很快就找到一个,示意庄子轩过来拍了个特写:“你们看!这个血印和其它的不一样,就像岳队会上说的那样,边缘微弯,没有洇开的痕迹,很光滑。应该是凶手将带血的凶器放在被子上造成的。”
几个人一起将夏天的薄被子翻开,在床单上又找到一个血刀印。
这一个印记更加清晰,隐约可以看出凶器是把七、八公分长的弯刀。
黄毅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岳队,你是对的!幸好你提醒,先前我们竟然没有留意到被子、床单上有两个血刀印。”
足迹有了发现,凶器有了着落,剩下的便是对凶手行为的推测。
夏木繁有过与队友一起案件还原的经验,皱眉思索:“凶手为什么要将刀放在被子、床单上,而且还是两次?”
一时之间,凶案现场一阵静默。
是啊,这种情况在凶案现场极为罕见。
凶手一般拿起刀就不会轻易放下。可是在这个案子中,凶手却两次放刀,放刀的位置一次在床单,一次在被子。
为什么?
半晌,庄子轩弱弱地说了句:“杀累了?”
唐锐斜了他一眼,他立即闭上了嘴。
一般而言,杀人之时,因为紧张,肾上腺素飙升,整个人会陷入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累?不存在的。
黄毅看向唐锐:“犹豫了?”
这一回,唐锐微微颔首:“有可能。”
因为是夫妻,到底有过恩爱时刻,执刀刺入之后有所犹豫,合情合理。
岳渊却有不同的见解:“如果是犹豫,最多是停下刺入的动作,为什么一定要将刀放下?难道他不怕受害人借机反抗?”
唐锐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
这样一来,案情又陷入了死胡同。
夏木繁道:“顾法医不是在会上提出了一种可能吗?”
受害人胸口的伤口光滑整齐,没有反抗痕迹,但却又是在活着的时候造成的。对于这一点,顾少歧认为受害人在被刺之时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这种昏迷可能是药物造成的。
如果受害人当时是昏迷状态,凶手安心将刀放下,就可以理解了。
夏木繁的话,让唐锐眼睛一亮:“对!”
如果廖映秋事先服下安眠类药物陷入昏迷之中,这就能够解释眼前这所有的困惑。
至于床上散乱的被褥、凌乱的血迹,种种搏斗的痕迹不过是凶手故布疑阵而已。
可是,既然犹豫,为什么还要继续?
第一次放下刀,可以用犹豫来解释,可是第二回呢?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放下了刀?是内疚、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现场太复杂,刑警们一时半会也推测不出凶手的完整行凶过程。
唐锐也没有指望复勘一次现场就能把所有问题解决:“顾法医现在和姜法医在一起,等他们把血液、胃内食物的检测做出来,就知道我们的判断是否准确。”
看完现场,众人退出卧室。
夏木繁心里还是记挂着廖映秋的宠物猫:“唐组长,你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那只猫躲在哪里?”
唐锐指着客厅的单人沙发:“它当时躲在这个沙发底下,抱它出来的时候浑身哆嗦,眼睛里满满都是恐惧,挺可怜的。”
客厅装修得十分豪华。
米色瓷砖,欧式家具,漂亮的水晶吊灯,带帷幕的天鹅绒窗帘,都是现在最流行、最阔气的风格,彰显着廖映秋的财力。
沙发是一组墨绿真皮沙发,由两个单人沙发、一个三人沙发组成。镂花的白色包边与墨绿真皮设计感十足,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夏木繁观察到唐锐说的那个沙发距离廖映秋的卧室门很近,如果卧室门敞开着,那只猫应该能看到卧室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不知道那只叫蓝宝的猫有没有胆量从头看到尾。
毕竟,波斯猫是宠物猫,温顺乖巧,性情敏感,擅长与主人情感交流,不可能像煤灰一样勇敢冲锋、护卫主人。
夏木繁道:“唐组长,请把桑艳的家庭住址给我们,我和岳队去见见她。”
庄子轩自告奋勇:“我带你们去吧。我上次给桑艳做过笔录,比较熟悉她。”
夏木繁略一思索:“好,那就辛苦庄警官。”
唐锐带着黄毅回局里,计划对足迹研究写一份详细报告。
岳渊这边则带着庄子轩、夏木繁往桑艳所居住的小区赶去。
从荟市开车到瑶市,没进招待所先进会议室,接下来又复勘现场,岳渊有些疲惫,换了庄子轩开车。
庄子轩是个热闹人,边开车边说话:“夏警官,你们怎么对桑艳那么感兴趣?是不是觉得她有问题?”
夏木繁摇了摇头:“我是对那只猫感兴趣。”
庄子轩好奇地问:“猫?那只猫对破案有什么用?”
夏木繁道:“当时它在现场,或许能够提供些线索呢?”
“哈哈哈哈……”
庄子轩一个没绷住,笑得开怀:“不是吧?猫又不能说话,它能提供什么线索?”
夏木繁板着脸,反问道:“脚印、血迹都能破案,为什么猫不可以?”
庄子轩见她表情严肃,不似开玩笑,忙收敛了笑,可是内心却颇不以为然。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这回派来的岳队和顾法医一看就经验丰富、专业能力强,只有眼前这个漂亮女警不显山不露水,估计也就是被领导带出来见见世面。
有岳渊黑着脸坐在一旁,庄子轩不敢造次,将话题引到桑艳身上。
“桑艳是廖映秋的闺蜜,据说两个人以前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关系非常好。廖映秋在市里开副食店的时候,桑艳在饭店打工。后来廖映秋开超市发达了,资助桑艳一笔钱让她开餐馆,还给她介绍对象,桑艳很感谢廖映秋。这次廖映秋一死,桑艳哭得稀里哗啦,骂洪元思不是个东西,肯定是他在外面得罪了人,这才连累了廖映秋。”
车子开了七、八分钟还没有到,夏木繁问了一句:“两人既然关系这么好,为什么没有把房子买在同一个小区?”
庄子轩道:“廖映秋住的向阳春小区是前年开发的,去年装修好搬进去。桑艳的丈夫在城建局上班,住的是单位分配的房子。按理说桑艳也有钱,为什么没有在向阳春小区买房,我也不清楚。”
夏木繁再问:“洪元思与廖映秋有孩子吗?”
庄子轩:“有啊,女孩,叫洪淼淼,很会读书,去年出国读大学去了。”
夏木繁:“有没有通知她?”
庄子轩叹了一口气:“唉,母亲去世,淼淼肯定很难过,洪科长不敢告诉她。”
夏木繁不能理解:“事情已经发生,为什么不及时通知?难道要让女儿将来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盒骨灰?”
庄子轩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夏木繁道:“如果洪元思是嫌疑人,警方得负责通知受害人家属吧?”
庄子轩有些动容:“有道理,回头我和唐组长说一声。”
说话间,车子开进城建局宿舍区。
和向阳春小区相比,这里的宿舍楼都是六层砖混小楼,山墙被翠绿的爬山虎遮挡得严严实实,木制门窗油漆有些脱落,楼梯间贴满了小广告,看上老旧得多。
桑艳穿一件无袖真丝红白波点连衣裙,长发烫成大卷,披散开来,很有几分姿色。她在开餐馆的前几年亲力亲为,尝够了当老板娘的苦。后来就请了人,平时只偶尔去查查帐,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看到公安局的同志过来,桑艳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
夏木繁的目光一直在搜寻波斯猫的踪影。
奇怪,客厅没有,卧室也没看到。
夏木繁竖起耳朵倾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夏木繁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猫被她扔了,还是卖了?
夏木繁抬眸看向桑艳:“蓝宝呢?”
桑艳亮出胳膊上的几道血痕,诉苦道:“那只猫啊,太难养了。前天把我胳膊挠了一爪子,我把它关起来了。”
夏木繁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关在哪里了?”
桑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和你有关系吗?你们警察真是管得宽,要是有时间呢,就赶紧把杀人凶手抓起来,别闲着没事跑我这里管猫的事。”
喵呜……
微弱的猫叫声自阳台传来。
夏木繁原本坐在木制沙发上,听到这一声猫叫,哪里还坐得住?她站起身,顺着声音走到阳台,一眼便看到一个铁笼子,里面正趴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色纯种波斯猫。
桑艳见她招呼不打就往阳台而去,赶紧跟了过来,皱眉问:“喂,你要干嘛?”
夏木繁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铁笼子旁边,蹲下身来,轻声唤了句“蓝宝?”
波斯猫缓缓睁开眼睛。
一只瞳仁天蓝、一只瞳仁蓝绿,似宝石一般闪着晶莹的光芒,在洁白的毛发衬托之下,美得像画一样。
【好饿~】
【好渴~】
【我要妈妈——】
弱弱的声音,听得夏木繁心酸,她转过头看向桑艳:“有没有水?再不管它,这只猫要死了。”
桑艳有些心虚:“我以前没养过猫,这只猫不听话……”
夏木繁打断她的解释:“拿水来!”
桑艳不情不愿地拿个破碗,从厨房接了点自来水,送到蓝宝面前。
蓝宝看到水,打起精神来喝了几口,终于有了点精神。
铁笼子旁边有一袋开封了的进口猫粮,应该是从廖映秋家拿过来的。夏木繁抓了一把放进食盆,推到蓝宝嘴边:“乖啊,吃点东西先。”
吃饱喝足的蓝宝颤巍巍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夏木繁。
泪水,渐渐盈满眼眶。
美丽的大眼睛里,写着痛苦与害怕。
庄子轩也跟着来到阳台,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啧啧称奇:“唉哟,它哭了?看来,猫也有灵性,知道它主人死了,难过呢。”
桑艳干笑一声:“可不是?映秋这一死,我天天掉眼泪,吃不好、睡不好的。映秋平时对蓝宝那么好,它难过也是应该的。”
铁笼并没有上锁,只是用根铁丝扣着,夏木繁打开铁笼,将蓝宝抱起。
闻到她身上的气息,蓝宝没有反抗,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喵呜喵呜地叫着,像个哭泣的孩子。
桑艳不解地看向庄子轩:“庄警官,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要把猫带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