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繁小心拈起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在嘴里,一股清甜的果香味盈满口腔,她不由得眉眼一弯:“西瓜味!”
看她欢喜,顾少歧也觉得心里暖暖的:“紫的是葡萄味,黄的是甜橙,白的是荔枝,你要是喜欢,我让朋友再拿点过来。”
夏木繁看向岳渊。
岳渊在一旁挑了挑眉:“他是你师叔,送点糖算什么,只管吃。”
夏木繁嘴里含着糖,关上盒子,摇了摇,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顾师叔……”
师叔?顾少歧的笑容里带了丝苦味。
直到夏木繁走出房间,顾少歧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岳渊推了他一把,冲他挤了挤眼睛:“干嘛?想讨好我徒弟?”
顾少歧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岳渊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但懒得点破,躺回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笑眯眯地说:“我徒弟只爱破案,想讨好?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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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夏木繁将昨天提出的几点建议告诉了唐锐。
调查工作琐碎而细致,需要投入大量人力,这一点夏木繁帮不了唐锐,只能由他自己组织重案组成员开展工作。
唐锐听完,眼神坚毅,抬头挺胸:“多谢!我马上着手调查。”
查询电话记录、了解桑艳当晚行踪、调查洪元思工作情况、画出凶器大致形状、比对桑艳丈夫鞋子与DNA,请来的专家们提出了如此清晰的调查思路,帮助良多。如果他再不努力,岂不丢了瑶市重案组的脸?
顾少歧与姜法医一起前往省厅刑侦技术中心进行DNA检测,岳渊则与夏木繁在瑶市等待调查结果。
这三天里,夏木繁终于感受到了出差的快乐。
瑶市的旅游景点、小吃街、美食城全被这师徒二人游了个遍。每天睡到自然醒,游山玩水、吃香喝辣,快活似神仙。
只是,师徒二人游玩之余也没忘记工作。两人到桑艳开的盛华餐馆吃了两次饭,又在廖映秋开的昌盛大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对两人的生意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三天之后,唐锐打来电话,邀请岳渊与夏木繁参与案件讨论。
来到瑶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刚走上二楼楼层平台,就被一个身穿制服的中年男子拦住去路。
对方身穿夏季制服,笑容可掬地看着岳渊:“您就是荟市的岳警官吧?”
夏木繁看他个子不高,腰间皮带勒得很紧,走路时脚尖一踮一踮,与庄子轩的描述一般无二,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洪元思。
岳渊有点烦,但现在他在人家的地盘,不值当发脾气,便伸手与他握了握:“洪科长,你好。”
其实,休息的这三天里,洪元思打过两次电话,晚上还悄悄找到招待所里,想要和岳渊单独见面,但都被岳渊拒绝。没想到他还是不死心,非要在这里拦人。
洪元思目光从夏木繁脸上掠过,并没有把一个小丫头看在眼里,他现在的主要目的是和岳渊沟通交流:“岳警官,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岳渊摆了摆手:“你是涉案人,不合适。”
一次又一次被拒,洪元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点,可惜内心愤怒与不满实在太多,他咬了咬牙,索性也不装了,冷着脸道:“岳警官,你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我是受害人,也想早点抓住凶手,为什么你非要让唐锐他们怀疑我?”
岳渊瞥了他一眼,冷脸对冷脸:“我协助办案,不针对任何人。”
洪元思道:“岳警官,我们都是一个系统的,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大家守望相助,日后也好相见,是不是?”
岳渊在刑侦大队就以脾气暴而著称,当下便往前踏出一步:“你这是利诱,还是威胁?”
洪元思第一次遇到这么凶悍的同事,不由得后退两步,说话也结巴起来:“谁,谁威胁利诱你了?”
岳渊冷笑一声:“你可能不了解我的个性,我这人吧,向来软硬不吃,眼里只有真相。惹恼了我,就看你受不受得住我的脾气!”
洪元思被岳渊气得面红耳赤,半天才回了一句:“你,你这才是威胁。”自从他当上经侦科科长,洪元思走到哪里都被人吹捧,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出这么硬气的话。
岳渊带着夏木繁从他身边走过,丢下一句:“真有脸!”
真有脸,杀了老婆还伪造现场;
真有脸,明明是杀人凶手还说自己是受害人;
真有脸,知道自己被怀疑还敢来威胁办案人员。
洪元思听懂了岳渊的潜台词,顿时感觉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见洪元思一张脸气到扭曲,夏木繁内心畅快无比,紧跟岳渊步伐,悄声道:“师父,威武。”
岳渊顺便指点一下徒弟:“对这样的人,根本不用客气。”
夏木繁灿然一笑:“我懂。”
洪元思就是只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上门找骂,活该!
两人再一次踏入重案组会议室。
这一回,坐在会议桌后的人数比上次少了一些。
唐锐将他们迎进会议室,解释道:“我成立了专案小队,目前加我一共五个人。人虽然少了点,但大家团结一致,效率反而更高。”
岳渊拍了拍唐锐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好的领导,也需要有一个高效的团队才能顺利开展工作。现在唐锐通过这个案子建立了自己的威信,有了初步的班底,未来应该能够在瑶市公安局站稳脚跟了。
接下来,唐锐开始向岳渊汇报这三天的调查结果。
不出夏木繁所料,按照她提供的侦查思路,唐锐很快就打开了僵局。
第102章 推演
听完唐锐的汇报,夏木繁与岳渊交换了一个眼神。
岳渊问:“既然能够锁定洪元思与桑艳的杀人嫌疑,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唐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掌握了不少证据,但案件推演过程中依然发现一些细节对不上,想请你们参加一下。”
岳渊有意历练夏木繁:“可以,让小夏参加,我看看就好。”
唐锐其实有些担心夏木繁太过年轻、经验不足,但他现在人手严重不足,不好拂岳渊的意,只得点头道:“好,那有劳夏警官。”
夏木繁倒是不觉得麻烦。她逛了几天街,早就腻了,听说是案件推演,顿时来了兴趣:“你们打算从哪里开始?”
唐锐道:“就从17日晚上开始吧。”
说罢,瑶市重案组成员纷纷从会议桌上走了出来,站在空旷之处,开始案件的演练。
庄子轩这回抢到了旁白的角色,拿着一迭子资料开始说话:“从廖映秋的大哥大通话记录,我们知道7月17日晚上她请了三位供货商吃饭。调查这三位供货商,他们说那天大家在清茗大饭店二楼包房吃的饭,开席的时候廖映秋来晚了一个小时,这让他们很奇怪,因为廖映秋是个很敬业、守时的人。廖映秋到包房时,态度有些奇怪,一杯酒一杯酒的喝,似乎有什么心事。”
“三位供货商也询问了几句,但廖映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苦笑着喝酒。十点之后,她又醉醺醺说要请大家去旁边的斜阳歌舞厅唱歌、喝酒。其中一个姓武的供货商说,廖映秋虽然年过四十,但貌美能干,垂涎她的人不少。但平时廖映秋总是不假辞色,一幅公事公办的模样,难得看到她今晚失态,另外两个便想占占她的便宜。”
“大家换到歌舞厅的包房,继续唱歌喝酒。廖映秋那晚喝了不少,心事重重。他们开玩笑说,是不是你家洪科长在外面有了女人?唉呀,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要不然,你也找个男人,报复报复他?”
说到这里,庄子轩看一眼夏木繁,显然觉得她是个女性,这样的话题不宜展开,便长话短说:“总之,那个晚上廖映秋喝了不少酒,但也没有让那三个供货商占到便宜。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知道了丈夫出轨的事情,内心非常痛苦。”
夏木繁问:“她从哪里得知丈夫出轨的事?”
庄子轩被问到了痒处,马上回应道:“对!我们对廖映秋的秘书进行调查,这才知道廖映秋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见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两人聊了足有两个小时。秘书说,那个男人是一名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夏木繁有些好奇。
庄子轩道:“有钱人顾忌多,有事不敢找警察,遇到难处就找专门的人调查。廖映秋应该是察觉到了丈夫的问题,所以花钱找了个私家侦探帮她调查。”
夏木繁感觉庄子轩很像一个说书人,故意停顿在这里,等着她继续询问,于是凑了个趣,问道:“然后呢?”
庄子轩这几天一直在马不停蹄地调查,今天终于能够在众人面前推演,兴奋得很,得到夏木繁的鼓励之后,愈发地来了劲儿:“然后,我们就找到了那个私家侦探。他一开始还遮遮掩掩,说什么保护客户隐私,听说廖映秋被杀,吓了一跳,赶紧把他调查的内容与结果交了出来。”
唐锐将一份文字材料送到岳渊与夏木繁面前:“你别说,这个私家侦探调查得真详细,省了我们很多事。不仅有洪元思与桑艳私会的照片,还拍到了洪元思与涉案人员私下见面收受贿赂的照片。果然,洪元思任经侦科科长期间,做了不少腌臜事。”
夏木繁拿过材料,快速浏览。
洪元思经常带人到桑艳开的饭馆吃饭,算是那边的常客,两人每周至少要在旁边酒店开房两次,关系亲密得很。
今年三月,经侦科在调查瑶市一家证券股份有限公司涉嫌挪用股民资金案件,公司经理范某托人找洪元思说情,多次请他在高档酒店吃饭、按摩。
看来,私家侦探从今年年初就开始盯着洪元思,照片清晰可见,证据非常齐全。
唐锐咬了咬牙:“我们了解过了,那起股民资金挪用案件原本取得初步进展,但洪元思打电话叫回了办案人员,安排其他案件让他们去调查,最后这个案子不了了之。要说洪元思没有受贿,我是不信的。”
夏木繁道:“我们刚才在走廊被洪元思拦住去路,他很嚣张。这起案件调查了快两个星期了吧?结果他这个嫌疑人依然正常上班,行动上丝毫没有受到监控,我觉得吧,你们对他太过优待了。”
唐锐脸一红,也有些无奈:“他毕竟是内部人员……”
夏木繁表情很严肃:“越是内部人员,越要讲原则。不然,让别人说我们警察包庇吗?”
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这么教育,唐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岳渊黑着脸坐在一旁,虽然一言不发,但威严犹在,他不好驳夏木繁,只能保证:“请你们放心,等我们证据收集齐全,马上就申请逮捕令。”
到底不是一个单位,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夏木繁点了点头:“光是受贿这一条,也够他坐牢的。”
唐锐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调来瑶市公安局这一个月,也感觉局里纪律的确有些松散,人情关系太过复杂,希望通过这件事情,能让内部整顿整顿吧。
夏木繁抬眸看向庄子轩:“继续吧。”
庄子轩一直在看夏木繁与唐锐对话,看她一个二级警司,面对唐锐这个三级警督,毫无惧意、侃侃而谈,指出警队办案的不足,庄子轩内心的钦佩之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听到夏木繁的话,庄子轩回过神来,“哦哦”两声,赶紧进入案件推演。
“直到凌晨一点左右,廖映秋的司机将她送回向阳春小区。然后,廖映秋推门回家,洗澡换上睡衣。此时,洪元思应该已经睡着。”
一名体型微胖、留着短发的女警扮演廖映秋,一开始她表情有些生硬,做出推门进屋的动作之后,坐在一把椅子上:“廖映秋应该在客厅独自坐了一阵,因为客厅茶几的烟灰缸里有八根烟蒂,地板上有残余的烟灰,经唾液检查后确认是廖映秋吸过的烟。她可能知道丈夫与闺蜜出轨,心情很不好,坐在沙发抽烟。”
庄子轩说:“我们调查了他们家的电话记录,18日凌晨三点,廖映秋给桑艳家打了电话。她从一点进家门,再到三点打电话,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女警名叫骆曼珠,没好气地白了庄子轩一眼:“还能有什么?吵架呗!”
妻子知道丈夫出轨,而且出轨对象还是自己最好的闺蜜,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夏木繁问:“周边邻居有没有听到吵闹声?”
庄子轩摇头:“没有,小区的房子隔音效果不错,他们家开空调把窗户都关得很严实,半夜三更大家都睡了,所以没人听到。”
骆曼珠也很讨厌洪元思,所以这回坚定地站在唐锐这边,主动加入专案小队。对于吵架声没人听到这事,她有自己的见解。
“廖映秋连喝醉了酒都没有和旁人提起丈夫出轨的事情,可见她很要面子。既然要面子,她吵架也不可能高声大气。半夜三更,四下里寂静无比,这个时候她吼一嗓子,把邻居们吵醒了多丢脸?所以她多半都是压低了嗓门,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吧。”
说到这里,骆曼珠长吁了一口胸中闷气:“可惜,廖映秋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洪元思却想着要她的命!”
庄子轩说:“反正吧,这两个小时里不管廖映秋做了什么,想了什么,她最终还是选择打电话问个清楚。廖映秋高中没有毕业就到城里打工,先是给她一个表姐带孩子,后来在一家副食店打零工,和洪元思结婚之后,她出钱盘下那家副食店,越做越大,最后成为连锁超市的女老板,人人夸她性格坚毅、有魄力,是个女强人。就是这么一个女强人,在遇到丈夫出轨的问题时也变得脆弱。”
骆曼珠哼了一声:“廖映秋没有第一时间找律师着手离婚分家产,而是喝了一晚上闷酒,打电话让闺蜜过来,不得不说,这个决策很不理智。既然已经调查清楚,而且洪元思还有受贿之嫌,不如直接把他告发,让他净身出户,这样多痛快。那对狗男女,根本不需要给他们辩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