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仁开始哀求起来:“求求你们,一定要把我送到医院去打针啊。”
他越急,夏木繁就越不着急,冷冷淡淡的回了一句:“配合警察说实话,是你唯一的出路。”
脸上被煤灰抓伤的伤口火辣辣的,手上被煤灰养的那个印子渗出了鲜血,生疼,偏偏警察无视这一切,张建仁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憋屈,一想到可能会得狂犬病,张建仁便觉得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车子往往南一拐,渐渐西移的阳光正从车窗投射过来,刺眼的阳光耀花了张建仁的眼,他下意识的抬手遮在眼前,心中脑子里闪过狂犬病的症状之一:畏光。
越想越害怕,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下午都没怎么喝水的张建仁突然感觉口干舌燥,喉咙渴得直冒烟,恨不得眼前就出现一大杯水,他可以大口大口地灌下喝个痛快。他脑子里又闪过狂犬病的症状之二:口渴,想喝水。
张建仁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身体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他向来惜命,身上破个小伤口都要抹碘酒消毒,现在被猫抓伤令他紧张得要命,叫了起来:“不行!先去打针,打完针以后再去你们那儿。”
夏木繁转过头,目光冰冷,声音清亮,大声呵斥了一句:“老实点!”
张建仁这人欺软怕硬,看到夏木繁气势惊人,立刻怂了,身体往后一缩,不敢再乱叫唤。
等过了几分钟,张建仁用商量的语气说:“我保证配合你们的工作,等我回答完你们的所有问题之后,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打针?”
夏木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冷的回了一句:“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二十四小时,你自己把握这个时间吧。”
回到刑侦大队,夏木繁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审张建仁,而是先将他关押了起来。
蔺如雪抱着孩子,和母亲一起来到了刑侦大队。
因为涉及到儿童猥亵罪,因此见她们的只有夏木繁和冯晓玉。同为女性,交流起来更方便。
刑侦大队的会客室布置非常简单。小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
不同于审讯室里冰冷的金属桌椅,这里的桌椅是暖色调的松木家具,再加上温馨的黄色窗帘,让人心情能放松一点。
可是蔺如雪现在的心情一点也不放松,她现在关心的只有一点,到底那个张建仁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一见到夏木繁和冯晓玉,蔺如雪便急切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为什么要抓那个张建仁?”
蔺如雪一只手托抱住孩子,另一只手搭在桌上,如果不是怕挤压到孩子,她整个人恨不得扑到桌子上头去,看得出来她的心情非常急迫。
孙寒香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慌忙拦住女儿,放柔和了声音,安慰着说:“如雪你别急,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警察肯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的。”
蔺如雪猛的把母亲的手甩开,脸上的泪水不断的往下滚落,声音近乎:“我那么信任你,把宝宝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做的,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为什么要把宝宝交给一个陌生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呀?”
孙寒香原本有些心虚,但是女儿当着警察的面这样质问自己,这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地蹬了女儿一眼,没好气的回应说:“是你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是你自己带,你自己非要去工作把孩子甩给我,从早晨八点到晚上六点,这么长的时间你让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就算有些疏忽那又怎么样?难道还能怪我吗?”
“我想有自己的活动空间,我想跳跳舞,请旁人帮忙带一下孩子有什么错?而且这个人也不算陌生人,他是你们学校的退休老师,他说和你很熟,看着文质彬彬的,我以为他是个好人呢,谁知道……”
“这件事情能够怪我吗?如果要怪就应该怪你这个当妈的!我把你养大抚养成人当上老师,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凭什么我还要帮你带孩子?告诉你,帮你带孩子是情分,不是本分,你别一出点什么事儿就把往我身上推,你自己非要忙工作,不愿意好好带宝宝,现在宝宝出了事儿了,你又开始骂我,你这不是推卸责任吗?你还是一个人民教师呢,你就是这样教学生的,你就是这样对待含辛茹苦把你抚养成人的母亲的?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
孙寒香的话语咄咄逼人,像利剑一样直直射中了蔺如雪的内心,她本就自责不已,听到母亲的话之后,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宝宝,我该死!”
夏木繁打断了这对母女的争执:“要批评责备,回家处理吧。这里是刑侦大队,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处理张建仁猥亵宝宝一案。”
第149章 谅解书
听到猥亵儿童这四个字,蔺如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呼吸都粗重起来。她止住眼中泪水,弱弱的问道:“他,他对宝宝做了什么?”
夏木繁知道自己是在剐一个母亲的心,但为了将张建仁绳之以法,她不得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因为找出宝宝晚上哭闹不休的原因,特地送了只八哥放在家里,从八哥发财的话语中推测出有位张老师经常来家里,结合孙寒香每天下午要带宝宝出门,决定一起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在小山后发现张老师抱着宝宝躲在半山腰,实施猥亵行为。
蔺如雪脑子嗡地一响,整个人眼前发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关在狭小空间的孩子,她想叫、她想哭,她想大声嘶吼,她更想挥舞拳头把这个空间砸烂!
宝宝她才六个月大啊,张建仁……张建仁怎么敢!
一旁的孙寒香也变了脸色。
张建仁每天下午来敲门,和和气气地邀请她一起去小广场,这是她无聊一天里最快活的时光。
张建仁虽然比她大了十几岁,但看着很儒雅,说话温文尔雅,非常尊重她。知道她喜欢跳广场舞,便主动揽过带宝宝的任务,好腾出时间让她去跳舞。
她原以为张建仁的目标是自己,没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外孙女儿!
孙寒香知道是自己引狼入室,但她不愿意承认。
如果她认了错,岂不是在女儿面前示了弱?那以前还怎么拿捏女儿呢?
孙寒香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之色,扯开大嗓门对着蔺如雪吼了起来:“我辛辛苦苦帮你们带孩子,做家务,你竟然不相信我,还派着死八哥来监视我!”
从小到大为母亲打压习惯,蔺如雪面对母亲强势发作时第一时间便是反省自己,下意识地为自己分辨:“我没有,不是我叫八哥监视你,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看到女儿老老实实的为自己辩解,孙寒香自我感觉捏住了她的短处,顿时气焰高涨,抬手拍了拍大腿,干嚎叫了起来:“不是你还有谁?不是你跟警察说警察怎么会来管这个闲事?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儿啊,派人来监视自己的母亲,不孝,大不孝!”
孙寒香的嗓门比一般人要高了两度,当她又哭又闹,脸打太多的时候,整个会客室里似乎都回响着她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的响。
夏木繁冷声喝道:“吵什么吵?要哭、要闹,回家去,这是刑侦大队!”
孙含笑是个窝里横,只知道欺负老实人,看到夏木繁冷着一张脸,气势一下子便被他压制了下来,声音变低了很多,只在嘴里嘟囔着:“这世上哪有女儿皆是母亲的,太不像话了。她做都做了,我说说也不行吗?”
夏木繁看向蔺如雪:“检查过宝宝的身体了没有?宝宝现在心情如何?还有没有哭闹不休?”
蔺如雪声音哽咽:“检查过了,宝宝的下面有些红肿,不过好在没有破损和流血。我以前其实也有看到那里红肿,但是过一晚上就没事了,我以为是湿疹,真没往这方面想,宝宝她还这么小……”
蔺如雪越说,内心便越痛。
“张建仁是我们学校的退休老师,离婚后一个人独居,邻里邻居的,经常在楼道遇上,他见谁都和和气气笑眯眯的,看着像个温和懂礼的长辈,谁知道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想到自己将孩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着,却不料遇到个猥亵儿童的人渣,导致孩子整晚哭闹不休,蔺如雪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自责之中。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没有保护好她,为什么我要忙着工作,把他一个人丢给丢在家中,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以后怎么办呢?宝宝受了这样的委屈,不知道将来还会不会留下心理创伤,这一切都是我这个母亲的失职,我真该死。”
孙寒香在一旁不仅不宽慰女儿,反而火上添油:“本来就是你的错,不好好带孩子,非要去上那个什么破班,早点辞职回家,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女孩子还是得妈妈自己带,我把你养的这么大,还不是安安全全的?”
听到母亲的话,蔺如雪哭了起来:“是我的错,我已经说了,是我的错,你还想怎么样?好,我回去就辞职,专心专意带孩子,这总行了吧?我读了那么多书,最后成为一个家庭主妇,你满意了?你原来带我的时候不是一样要上班,你把我丢在托儿班,幼儿园,学校里,怎么轮到我了就必须得辞职,全心全意在家呆着?”
那后来蔺如雪满腔的委屈尽数化作泪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感受到母亲的痛苦情绪,怀中的婴儿一下子惊醒,也跟着嚎啕起来。
蔺如雪赶紧停止哭泣,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边拍边哄。
孙寒香犹不解恨,在一旁用她那独有的大嗓门继续埋怨着女儿:“你看你,一点都没有一个当妈的样子,抱着孩子怎么能够那么大声音的发脾气呢?妈妈的脾气要是不好,女儿的脾气将来也好不了,我跟你说啊,这一件事情主要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和我比,我们那个时候单位有福利,什么托儿所幼儿园,小学都不要钱,哪像你们现在什么事情都要花钱,还不放心,唉,这个世道哦,坏人太多了。”
这样的母女关系,真是让人窒息。
会客室里都是女性,蔺如雪没有顾忌,便解开衣襟给宝宝喂奶。有了母亲的抚慰,孩子吃了一阵奶之后,满心满意足的又睡着了。
夏木繁不想介入这对母女之间的争论,她只想保护好眼前这个孩子。
“蔺老师,你刚才说张建仁已经离婚,那你知道他是什么原因离婚?前妻和他的孩子现在又在哪里呢?”
蔺如雪努力回想学校里其他同事平时对张建仁的讨论。
“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听说当时闹得很凶。他妻子脾气暴躁,拿着菜刀威胁张建仁离婚,原本张建仁并不愿意,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妻子的要求。他妻子带着一儿一女很快就离开了学校,再也没有了消息。”
“我听同事提起张建仁的时候都满是同情,说张建仁的前妻没有什么文化,脾气很坏,现在我想,会不会是张建仁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他妻子知道,所以他妻子才非要离开他?”
冯晓玉负责做笔录,听到这里没忍住说了一句话:“张建仁连六个月大的婴儿都不放过,绝对是惯犯。他前妻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和他离婚。”
孙寒香看了冯晓玉和夏木繁一眼,眼神有些闪烁,忽然开口说话:“你们警察也不能冤枉好人吧?我和张老师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能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性格温和有爱心的男人。要说他猥亵儿童,我是不信的。”
夏木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盯着孙寒香:“人证物证皆在,你为什么不信?”
孙寒香打定主意要为张建仁洗刷罪名,这样才能把自己成功摘出来。
“什么人证物证?我也把宝宝的尿片打开看了看,不过就是些微红肿,并没有什么大碍。女孩子嘛,皮肤嫩,尿片要是换得不及时,捂出湿疹很正常。这有什么呀?怎么就成了张老师猥亵儿童吗?他只是帮我给孩子换换尿片,你们就说他行为猥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第一次见到有家长不维护自己的孩子,反而去维护那个猥亵犯。冯晓玉气不打一处出:“你不是孩子的姥姥吗?孩子每天晚上哭闹不休,这就是他的心理受到创伤的表现。红肿不是因为湿疹,而是因为反复的触摸所造成的。连这一点都不懂,反过来还要质疑我们警方的人证,你这算什么姥姥?”
夏木繁看了冯晓玉一眼,示意她认真做笔录。
冯晓玉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夏木繁对孙寒香说:“我就是人证,我第一个赶到现场,亲眼看到他将手伸进孩子的裤子,反复不断摩挲着,行为极其猥琐。”
听到夏木繁更为详细的描述,蔺如雪感觉有一把刀子在剜自己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孙寒香却一心只想洗脱自己“引狼入室”的罪名。
“什么叫做反复不断的摩挲?他那就是给孩子换尿片,可能因为他是个大男人,动作不是那么熟练,所以才被你误会。我跟你讲啊,你们不要冤枉了张老师,他是一个好人。”
“一个小丫头片子才六个月大,能怎么欺负她呀?你们一口一个猥亵的真是好笑!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坏人,就你们思想龌龊,看谁都像坏人。”
蔺如雪被母亲的语言彻底激怒,可是因为手里抱着宝宝害怕再一次把她惊醒,只得压低声音,阻止母亲继续往下说:“妈。你别说了,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胡乱说话的地方,现在既然人证物证都有,那就让警察把张建仁抓进去,这样的人必须严惩。”
可是孙寒香现在根本不愿意将这件事情闹大,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抱着个小女娃娃,摸了摸那里又怎么样?孩子根本就没长大,什么都不知道,何必把人家往死里整?再说了,家丑不能外扬,出了这样的事情私底下骂几句就得了,闹得那么大被别人看笑话,有意思吗?
孙寒香根本就感知不到女儿的痛苦,理都没理蔺如雪的话,看向夏木繁说:“我作为孩子的姥姥,不打算追究张建仁,你们是不是可以出具那个什么谅解书啊?这件事情其实就是误会,什么事儿也没有,你们把张建仁放了吧。以后我尽量注意,不会让他单独和宝宝在一起。”
负责做笔录的冯小玉气得牙痒痒,笔尖恨不得把纸面都划破了。偏偏她现在得真实无误地将对话都记录下来,只能闭嘴。
夏木繁勾了勾嘴角,问孙寒香:“你和张建仁在谈恋爱?”
孙寒香的回话滴水不漏:“没有的事,就是邻居之间相互走动一下。”
夏木繁目光冰冷:“只有孩子的监护人也就是她的母亲,才有资格出具谅解书;你作为孩子的姥姥,没有这个资格。”
孙寒香是个性格极为强势的人,在女儿面前向来说一不二,现在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宝宝受到伤害,她绝对不能承担这个骂名,免得将来在女儿、女婿面前低一头。
听到警察说他没有资格,孙寒香便看向女儿:“那你赶紧出个谅解书,这件事情就完了。猥亵儿童这样的罪名难道要真的跟着宝宝一辈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宝宝的感受?”
第150章 惯犯
夏木繁看向蔺如雪:“你的意见怎么样?”
我的意见怎么样?蔺如雪陷入了沉思。
原本她对张建仁的愤怒无以复加,一心想要将他绳之以法,可是母亲说的最后那句话,却触动了她的内心。
如果她把张建仁送进监狱,那宝宝被猥亵的事情是不是就会被传开?一个才六个月大的孩子被打上被猥亵的烙印,将来会不会对她的心理造成影响?这一点,作为一个母亲不可能不予以考虑。
夏木繁看到蔺如雪的眼神黯淡,看着地面一言不发,知道她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便转而看向孙寒香:“孙寒香,你先别着急谅解,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孙寒香顿时收住了哭闹,有些忐忑的看向夏木繁:“你,你要问我什么?”
夏木繁问:“张建仁每天是在固定的时间来找你吗?”
孙寒香不知道夏木繁的用意,含糊其辞地回答:“反正是下午,具体几点我也没太在意。”
夏木繁再问:“广场舞的时间是固定的吧?”
这个问题问一问其他跳广场舞的人中年大就能知道答案,孙寒香只能说实话:“是固定的,每天下午3:00开始,5:00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