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继续追问:“你们怎么进来的?”
蒋锦华没想到警察问得这么细,但现在也没办法说谎,只得硬着头皮回答:“我带人过来,周总开的门。”
夏木繁现在终于知道周耀文从接到电话开始直到十二点多赶来医院,那三个小时忙什么去了。
周耀文坐在别墅里安心等人过来打扫卫生,半点都不担忧妻子的安危。
哦,恐怕不只是等待,他一定还联系了其他人。
周耀文在害怕什么?
他联系了谁?
夏木繁看着蒋锦华,目光似电:“你是周耀文的什么人?”
蒋锦华感觉到了压力,半天才有了回应:“我,我是他外甥。”
夏木繁问:“亲的?”
被夏木繁步步紧逼,蒋锦华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是,我妈妈是周总的三姐。”
“哦——”
夏木繁拖长了声音,难怪如此信任,原来是自已人,“你舅舅除了让你打扫之外,还嘱咐了什么?”
蒋锦华这回学乖了,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没有。”
夏木繁盯着他的表情,慢慢道:“没让你找什么牛奶瓶吗?”
蒋锦华再一次被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夏木繁笑了:“找到了吗?”
蒋锦华摇头:“没,没有。”
蒋锦华垂下头,看着脚面,心跳越来越快,咚咚声响如擂鼓。
他从乡下来到城市全靠跟着舅舅才能衣食无忧,自然也是处处听从舅舅吩咐。这回舅妈进医院,舅舅叫他过来大扫除,刻意叮嘱把牛奶瓶找到处理掉,他便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
但蒋锦华什么也没有问,只按照舅舅的要求把别墅里里外外清理得纤尘不染,所有家具都用消毒水抹了一遍,就连窗台、地板都没有放过。
那堆馊臭的呕吐物早就清理干净,牛奶瓶却一直没有找到。
现在警察突然上门,问得这么详细,蒋锦华内心生出一种惶恐感,总觉得有大事发生,而这件大事极有可能影响到舅舅的生意、自己的前途。
怎么办?怎么办?
蒋锦华是个乡下小子,只知道埋头做事,脑子并不灵活,哪里有什么急智来处理眼前情况?顿时急得脑门开始冒汗,整个人变得僵硬无比。
夏木繁看他的确不知情,没有再继续询问:“豆豆我带回派出所了,你们先忙吧。”
听到警察说要离开,蒋锦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抬起头来:“好,好的。”
夏木繁和孙羡兵一起回到派出所,摩托车刚刚停稳,孙羡兵就迫不及待地说:“幸好你把牛奶瓶带出别墅,不然被他们找到,所有证据都销毁了。”
夏木繁将豆豆放在后院,嘱咐它不要离开院子,这才直起腰来,看着孙羡兵:“你觉得周耀文有没有问题?”
孙羡兵重重点头:“有问题!有大问题!”
回到派出所,虞敬听到后院传来摩托车声音,赶紧跑了出来:“你们两个过去怎么惹了周耀文?他打电话投诉你俩,魏所正在处理这件事。”
夏木繁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让他投诉去!”
虞敬叹了一口气:“小夏啊,你才来派出所还不清楚。按照规定,我们要是被群众投诉,上级相关部门会派人到派出所调查核实情况。如果情况属实,被投诉民警需要承担相应的惩罚。魏所先前一再嘱咐我们要和家属认真解释,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夏木繁挺直腰杆,睃了虞敬一眼:“能有什么惩罚?”
虞敬道:“得看事情有多大。”
夏木繁丝毫不慌:“大虞,周耀文投诉的理由能够立得住脚的,就是未经允许擅闯民居,最多只是违规,并没有违法,何况我们是为了救人,怕什么。”
虞敬被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感染,也轻松下来:“也对,咱们行得直、立得正,不怕调查。”
夏木繁道:“对啊,不用怕。大不了背个处分、写份检查,又不会停职、开除。”
她在警校就不是个听话的学生,写过两回检讨,轻车熟路。其中一次因为打架受到处分,在档案上记了一笔,要不然依她的学历、能力,毕业分配回荟市怎么也不可能下到基层。
孙羡兵凑过来,一脸神秘地对虞敬说:“别管什么投诉不投诉的,我告诉你,周耀文蹦跶不了多久。”
虞敬道:“怎么,你们有新线索?”
孙羡兵把今天在别墅见到的情形一说,虞敬也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周耀文这么着急找到牛奶瓶,恰好说明这个牛奶瓶有问题!搞不好还真让小夏猜对了,王丽霞被他下了毒。”
即使虞敬说不怕调查,但周耀文的投诉还是影响了夏木繁、孙羡兵、虞敬的工作进展。三人被要求暂停手上所有事务等待调查,没奈何只能坐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焦急地等待着岳渊那边的消息。
一整天过去,什么消息都没有。
到了半夜,电话没有等到,却等来了煤灰。
夜色掩映之下,煤灰身形飘忽而迅捷,可是刚刚窜上二楼就被豆豆发现。
汪、汪汪!
听到狗叫,再看到趴在走廊旧衣服上的豆豆,煤灰顿时炸了毛。
喵——
【敢和我抢主人,找死!】
【夏夏是我的,你给我滚出去!】
“煤灰!”
夏木繁打开门,拦住挥舞爪子扑过去的煤灰。
煤灰一见到她,立马装出一幅乖巧模样,蹭着她的脚背,喵呜喵呜地撒娇。
豆豆脑袋上的小揪揪被煤灰一爪子扯掉,毛发散开,吓得缩成一团。
【呜呜呜……】
【它好凶。】
猫狗打架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宿舍,孙羡兵、虞敬打着呵欠从门后探出脑袋。
“怎么了?”
“豆豆怎么叫起来了?”
夏木繁挥了挥手:“没事,小猫惊到了豆豆。”
煤灰听到“小猫”二字,伸出爪子一把抱住夏木繁的脚踝,开始哼哼唧唧。
【我不是小猫,我有名字。】
【夏夏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会伤心的……】
【我的窝,绝不允许别的狗占着。】
夏木繁没想到煤灰灵智一开,越来越像个人,它还知道要争宠呢。
夏木繁想想也对,收养煤灰这么久,还没正式介绍过它呢。于是抬了抬脚,将煤灰亮了个相:“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猫,煤灰。”
走廊的灯光微弱,只看得到夏木繁的脚背上趴着毛绒绒的一团。
孙羡兵揉了揉眼睛:“你养猫?我怎么不知道。”
煤灰一天到晚在外面晃悠,深夜才归家,一直没被同事发现。
虞敬弯下腰想要看清楚一点。煤灰毛色黑灰相间,与暗夜融为一体,看不分明,只那一双亮亮的、琥珀色的瞳仁闪闪发光。
确认是只猫后,虞敬也放下心来:“煤灰啊,这个名字好玩得很。”
煤灰得到夏木繁的肯定,喜得从夏木繁脚背上跳下来,就地打了两个滚。
【好耶~】
【夏夏说我是她的猫。】
【野狗给我滚开!】
最后一句话,煤灰龇牙咧嘴冲着豆豆而去,吓得胆小的豆豆躲得更远了些。
夏木繁抬腿在煤灰屁股上轻轻顶了一下,将正在打滚撒欢的煤灰带进屋,歉意一笑:“大虞,师兄,不好意思吵到你们,赶紧睡吧。”
说罢,夏木繁进屋关上门,揉了揉煤灰的脑袋:“豆豆的主人生病住院,暂时寄养在我这里,你不要欺负它。”
想到煤灰刚才撒娇控诉的话语,夏木繁用手指了指放在床边的猫窝:“呶,这才是你的窝。豆豆躺着的那个,是用同事的旧衣服做的。而且,它睡走廊,你睡屋子,不一样的。”
煤灰听说豆豆另有主人,又看到自己的窝没有被占,而且它的地位明显高于豆豆,顿时一溜烟窜回窝里疯狂打滚。
被独宠的幸福感让煤灰喜得眉开眼笑,忙不叠地向夏木繁保证。
【是是是,我最乖。】
【我从不欺负傻狗。】
安抚好煤灰情绪,夏木繁将它抱起:“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煤灰眯着眼享受主人温暖怀抱,将今天在病房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
【眼镜男说警察诬陷他杀妻。】
【病女人说她相信他。】
【两个人抱抱亲亲,肉麻。】
煤灰的确聪明,只是简单几句话就让夏木繁明白了周耀文的打算。
——周耀文知道警察在怀疑他,也猜到牛奶瓶在警察手里。但他现在不慌一是因为王丽霞没有生命危险,二来笃定夫妻感情好、王丽霞不会告他。只要王丽霞相信周耀文,警察有证据又能怎样?俗话说得好,自古民不告、官不究。
夏木繁点点头,摸了摸煤灰的头顶,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煤灰享受地半眯着眼睛,蹭了蹭夏木繁手心,沉浸在被主人肯定、赞美的幸福之中,连最爱的小鱼干都忘记了索要。
将煤灰放在床边小窝里,夏木繁躺在床上思考对策。
——如果周耀文反咬一口,说警察栽赃,怎么办?
——如果检测结果出来,有人往牛奶瓶里投毒,但是王丽霞不相信、或者她包庇周耀文,说是她自己放的,怎么办?
原本只觉得是一件单纯的案件,可是现在看来,爱、情、责任……种种纠缠在一起,人性的复杂让这个案子也变得复杂起来。
动物世界,远比人类世界简单纯。
左思右想,困意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