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灰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羡慕和好奇,立刻开始拍起了大白猫的马屁。
【啊,你长得好白,真漂亮!】
【你住的房子好高级,你的主人也长得好美。】
【你每天在家里做什么呢?需要抓老鼠干活吗?】
大白猫最近正无聊透顶,突然看到一只同类出现在自己眼前,立刻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夏木繁脚边,仰着头看向她怀里那只狸花猫。
听到煤灰的马屁,大白猫咧开了嘴,心情愉悦无比,优越感满满。
【我不用捉老鼠,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玩玩,躺在主人怀里睡觉。】
【你下来陪我玩儿。】
煤灰转头看向夏木繁,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夏夏,我可以下去吗?】
【我保证听话,绝不和大小姐打架。】
夏木繁微笑捏了捏煤灰的小脑袋:“行,那你乖乖的和如意玩,别吵着我们工作。”
【好嘞!】
煤灰应了一声,轻巧巧从夏木繁怀中跳下,窜到大白猫身边。一白一灰两只猫并肩往窗边走去,看背影还挺和谐。
如意是只非常温柔的猫,即使把它丢在家里一整天,它也不会发脾气,最多爬到比较高的地方,瞪着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面带微笑地低头看着你。不过,也许是宠物都像主人吧,如意并不合群,很少主动搭理其它猫咪。以前黄金凤想买只猫咪来陪它,可是如意总是仰头它那高傲的头颅,对凑过来的猫咪不理不睬。
第一次看到平时懒洋洋的如意和猫咪相处得如此和谐,黄金凤不由得有些意动,问夏木繁:“你这只猫可以割爱吗?我家如意最近犯懒,一天到晚睡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想给它找个伴儿,我看你这只狸花猫也是只小母猫,不如让它们一起做个伴?”
夏木繁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那不行。我收养煤灰的时候,它还不到一岁,被爸妈抛弃,独自在外面流浪,饥一顿饱一顿。可能是因为曾经有过被抛弃的经历吧,煤灰挺害怕我把它丢下。每次我上班的时候,它都会蹲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听到夏木繁的话,黄金凤眉眼低垂,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她抬起眼来,看着夏木繁微微一笑,笑容里多了一丝亲近:“小夏,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煤灰跟了你是它的福气。”
夏木繁来之前调查过黄金凤的背景。
曾经有小报报道过,说黄金凤来自农村,也不知道怎么到了港城转悠一圈,镀了一身的金,回到内地之后就挂上了港商的名头。
虽然消息没有得到官方的认证,但有时候小报记者的嗅觉更为灵敏,如果真是如此,那黄金凤一定有过一段痛苦挣扎的历程,在她走向成功的道路上,应该也经历过背叛与抛弃。
因此夏木繁虽然内心里很想把煤灰留在黄金凤身边随时打探消息,但表面上却不能同意将煤灰卖给黄金凤。
一个利欲熏心、随意将宠物卖给别人的主人,绝不可能得到黄金凤的尊重与认可。
果不其然,因为夏木繁的拒绝,黄金凤反而高看了她一眼,用商量的口吻说:“那这样吧,你如果工作忙,就把煤灰放在我这里养两天,怎么样?”
夏木繁犹豫了一下,看向韩莹。
韩莹点了点头:“要不,你就听黄总的吧。反正这两天有采访任务,你得一直在外面跑,留下煤灰一个人在家,你也不放心是不是?”
夏木繁这才同意:“行,那就麻烦黄总了。不过我们要说好啊,等我过两天来接它的时候,你得把它还给我。”
黄金凤一听,不由得笑了起来:“当然,我不抢你的猫。”
夏木繁还不忘说了一句:“要是哪天黄总忙不过来,也可以把如意寄养在我家。”
黄总对夏木繁的好感越发深刻,微笑点头:“行,那我们一言为定!”
采访正式开始。
面对韩莹时,黄金凤的回答非常官方,笑容也是标准的假笑,嘴角虽然上扬,眼睛你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有当她的目光落在大白猫身上时,眼里才会闪过一丝温柔。
说起她的创业史,黄金凤估计早已背过无数次,滚瓜烂熟。
夏木繁在一旁听的无聊,悄悄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竖起耳朵听煤灰与大白猫如意的对话。
落地大窗外,天空蔚蓝、湖水澄碧;
两只猫蹲坐看风景,背景映衬下,宛如一副画。
煤灰拍了如意半天的马屁之后,眼见得已经把大小姐哄得欢欢喜喜了,这才开始打探消息。
【你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你主人的?】
大白猫有些得意,蹲坐在窗落地窗边尾巴轻轻摇摆。
【五年前我就跟着主人了,今年已经快六岁了。】
哟,原来已经算是只中年大猫了。煤灰蹭到大白猫身边,也学着它的模样甩了甩尾巴。
【你是从港城过来的?】
大白猫咧了咧嘴。
【什么港城?我一出生就在深市,主人住在一个公寓里,每天抱着我发呆,等她那个死鬼丈夫回来。】
煤灰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你主人的丈夫是谁?】
大白猫从自从被黄金凤收养之后,一直关在屋子里很少外出。每天陪着主人,听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其实它也渴望有一个能够一起玩耍、一起聊闲天的伙伴。
第一次遇到煤灰这么会讨乖卖好的小家伙,大白猫顿时聊性发,抓着煤灰开始叽叽呱呱地说起往事。
大白猫说的这些往事,可比黄金凤对韩莹说的那些有意思多了,夏木繁听了津津有味。
原来,黄金凤原名黄春花,来自湘省的一个小山村,高中毕业之后来到深市的电子厂打工,被大都市的繁华热闹耀花了眼。在一家舞厅认识了一名来自港城的富商之后,很快就郎有情妾有意,厮混在一起。
富商姓刘,名叫刘天华,给黄金凤买下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正式开启包养岁月。
刘天华四十多岁,家中子嗣不丰,和妻子只有一个女儿,一心想要有个儿子传宗接代,他和黄金凤说的清楚明白,只要她给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便有丰厚的钱财回报。
生女儿给他五十万港币,生儿子得给一百万港币。
黄金凤与刘天华在一起生活了三年,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存款顿时破了百万。刘天华虽然陪伴黄金凤的时间不多,但每个月都给她丰厚的生活费。黄金凤带着一儿一女一只猫,过着阔太太的生活,很是满足。
唯一的缺点,就是寂寞。
可是到了92年,姓刘的富商带着一儿一女回港城,从此之后杳无音讯,只剩下黄金凤和大白猫相依为命。
那段时间的黄金凤简直要疯掉了。
虽说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她名下也有150万的港币存款,但是一双儿女和名义上的丈夫同时失踪,每个月的生活费不见踪影,黄金凤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怎样,每天抱着如意在窗户边上发呆。
后来黄金凤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港城见到了刘天华。一起见到的,还有刘天华的原配妻子杨宝如。
杨宝如态度很温和,但也透着傲慢。她说很感谢黄金凤为刘天华生下一儿一女,这是刘家的后代,不可能让他们流落在外,杨宝如保证会好好抚养这两个孩子,让黄金凤拿钱走人,不要再继续纠缠。
黄金凤大吵大闹,却被保镖打断腕骨丢出屋外威胁他,刘天华威胁她,如果不立刻离开港城,将告她一个非法入境罪。她在港城无亲无故,根本没人为她撑腰,只得离开港城。
黄金凤不仅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反而被昔日的爱人百般折辱,满腔愤怒回到深市之后,抱着大白猫坐在屋里独坐了两天。那两天她不吃不喝,安静的看着窗外,从白天一直看到晚上,再从晚上看到了白天。
两天之后,黄金凤忽然笑了笑,站起身洗了个澡,饱饱的吃了饭。她又去了趟港城,随后回到深市,卖了房子,带着存款回到老家。
黄金凤改了名字,摇身一变成为港商,斥资买下了太阳中介服务公司,更名为新希望家政公司,专门为18~40岁的女性介绍保姆工作。
听到这里,夏木繁明白过来,原来小报上所说的才是真正的版本,而此刻黄金凤和韩莹吹嘘的身份,什么爱国人士、什么港城千金,全都是假的。
夏木繁将目光转向正在和韩莹说着创业初衷的黄金凤。
黄金凤说:“我们港城那边用的保姆大多数都来自菲律宾,称之为菲佣,都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不仅能说英语、粤语,和主人交流顺畅,而且服务到位,口碑很好。菲佣也分各种类型,除了打扫卫生做饭的普通保姆外,还有专门服务失能老人的护理菲佣,她们要会打针、懂药理、具备一定的医学常识。有的菲佣专门带孩子,需要具备婴儿看护知识、懂点儿童心理学。正是因为菲佣的分类系服务周到,因此才受到港城有钱人的欢迎。”
“我之所以到星市来开办新希望家政公司,也是希望能够帮助内地的女性,帮她们找到更多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也通过家务劳动社会化,将事业女性从家庭束缚中摆脱出来,真正实现她们的个人价值。”
黄金凤侃侃而谈,说的眉飞色舞,韩莹一边在本本上飞速的记录着她的话,一边恰到好处地夸了一句:“黄总,您真是位有大格局的女性。”
夸完这句之后,韩莹问黄金凤:“为什么给公司更名?小太阳这个名字就很好吗?太阳温暖每个人的心,这么好的名字,你为什么要把它改成新希望呢?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黄金凤对这样的问题应对轻松:“这个名字的确是我改的,怎么说呢?小太阳虽然不错,但是小太阳一开始的服务对象有男有女,而新公司却仅限于女性,再沿用一开始的名字并不合适。我想韩记者应该也明白,这个世界对女性而言其实是不公平的。制定世界社会规则的大多数是女性,所以规则大多有利于男性。”
想到自己那长期被继父虐待性侵的表妹,想到鹦鹉案中被丈夫殴打的柳树,被丈夫和婆婆欺凌的梅玉东,韩莹重重点头:“对,目前来说女性依然是弱者。”
黄金凤冷笑一声:“弱者才需要保护,才需要被强调,不然为什么有三八妇女节,六一儿童节,却没有针对男性的节日?”
韩莹道:“是啊,所以妇女儿童的权益更需要得到保护,法律会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黄金凤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法律?呵呵。有时候法律根本没办法维护公平,想要得到公平,只能努力让自己成为强者。”
韩莹感觉话题有点偏了:“黄总,保护妇女权益,和您这个公司的名字有什么联系吗?”
黄金凤也反应过来了,将自己内心升起的那一点愤怒强行压制下去,脸上保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女性是弱者,而那些没有学历、没有家庭背景、没有社会关系的女性,面临的境况更为糟糕。”
“每天在家里买菜洗衣做饭的妻子,丈夫可能会责备她:你吃我的喝我的在家天天享清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妻子,和丈夫离婚时什么赔偿都得不到,旁人话里话外满是鄙视:生孩子了不起啊,哪个女人不会生孩子?不会生孩子的女人,那不就是不会下蛋的鸡吗?”
“明明女性做家务、生孩子都是价值所在,可是偏偏就有人忽视了她们。”
“我创立的这个家政公司就是将女性的价值显象化,让勤劳的她们在劳动中获得金钱,让绝望的她们内心生出新的希望。”
“所以,我给公司取名新希望。”
黄金凤的话很有煽动性,韩莹听到这里,内心充满感动,满是赞赏的看着她:“您真是秀外慧中,人美,心灵更美。让这个社会意识到家庭妇女的价值,光是这一点,新希望家政公司的存在就有着非凡的意义。”
想到谭阳曾经说过黄金凤充满人格魅力,夏木繁怀疑谭阳也被黄金凤的这番言辞折服过,就像眼前的韩莹一样,感动而欣赏。
夏木繁拿出相机,对着韩莹和黄金凤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
相机的咔嚓声提醒了韩莹。
“黄总您刚才提到,要让社会意识到家庭妇女的经济价值,这一点我非常认同。像打扫卫生、做饭洗衣、照顾老人……这些都是劳动,应该得到尊重。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生儿育女这一点怎么样才能够体现出它的经济价值?难道生个孩子给多少钱?一旦生育被金钱化,那会对女性造成极大的伤害。”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尖锐,夏木繁恨不得为韩莹竖个大拇指。
黄金凤眯了眯眼,眸光微暗,缓缓回答道:“将生育与钱挂上钩,这一点我们家政公司肯定不会做。我只是打个比方,希望能从法律上对女性的这一份价值予以肯定。韩记者也可以报纸上呼吁一下,比如说,夫妻双方如果走到离婚这一步,只要女性生育过孩子,男性必须赔偿一定的生育费用。”
黄金凤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回答得极为巧妙。
韩莹眼见的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合上笔记本看着眼前的黄金凤,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黄总您也知道我是法律周刊的记者,那我的问题可能会更多的与法律相关。前几天在星市公安局采访的时候,了解到有两起三年前的少女失踪案,两名少女在失踪前都到你们公司找过工作,但公司并没有给她们提供帮助。你们公司不是说要帮助女性找到新的希望吗?这两个年方十八、从小山村来到星市打工的女孩正处在人生绝境之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对他们施以援手?”
黄金凤的脸色变了。她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睛里多了一丝戒备。她将身体靠在皮椅上,抬起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
黄金凤整个人看上去冷淡了许多:“我们公司虽然名叫新希望,但毕竟不是观音庙,没办法惠泽众生。我们能力有限,只能帮助到我们能够帮助到的女性。你说的这两个失踪的女孩子,我被警方问过好几次。现在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他们这三年去了哪里,是不是和我们公司有关,你们问问就知道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随时接受你们媒体的监督。”
如果不是听到大白猫和煤灰的交谈,夏木繁此时得为黄金凤鼓掌。这一番话实在是说的义正言辞,任谁都会为她的个人魅力所折服。
落地大窗那边,大白猫和煤灰已经说到了最要紧处。
【你的主人,帮姓刘的富商生了两个孩子,得了150万。很划得来呀。为什么伤心?好多女的给丈夫生下孩子,一分钱都没有呢。】
大白猫点了点头,神情间颇有点得意洋洋。
【对呀,我的主人也经常说,生孩子凭什么是女人应该的事,还不如用它来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