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不着家,我还以为你躲哪里快活去了,谁知道就死了!”
“你这一死,让我们娘俩个怎么办呢?”
“亮亮还在读高二啊,你怎么就忍心把他丢下?”
夏木繁来到刘彩阳面前:“刘彩阳?”
刘彩阳头发披散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泪,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是我。”
夏木繁出示了警官证:“刑侦大队重案组,我姓夏。”
刘彩阳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地摇晃着:“我们家老诸是个很好的人,是哪个要害他?警察同志,你们一定把凶手抓起来。”
夏木繁点了点头:“好。”
夏木繁的笃定与冷静,让刘彩阳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夏木繁开始询问:“昨天你丈夫有没有异常?”
刘彩阳想了想,皱起了眉毛:“不只昨天,这一段时间都不太对劲。我和老诸分工,我看店,他管家。老诸平常做饭洗衣拖地任劳任怨,可是从上个月开始,我一回到家就看到他拉长着一张脸,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好像有什么心事。我问他,他又不肯说,让我别管他。”
夏木繁:“为什么不让他看店子?”
一说到这个,刘彩阳的语气里便多了丝埋怨:“是说撒!别人家里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偏偏我家不是。老诸性子闷,不爱说话,让他看店生意根本就不行。没办法,只能我这个老婆上。”
夏木繁:“你看店很辛苦吧?”
刘彩阳叹了一口气:“可不是?早上九点开门,晚上九点关门,有时候碰到有客人还得把关门的时间往后拖。鞋店就是小本生意,请人划不来,只能自己做。”
夏木繁:“你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刘彩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刺耳,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我们感情挺好的。老诸虽然话少,但做事细致、体贴,每天中午、晚上给我送饭,旁边开店的哪一个不羡慕?”
夏木繁:“你最后看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刘彩阳:“昨天晚上他送来晚饭,比平时早一点。等我吃完之后拿着碗筷就回家了。当时隔壁的小姑娘还夸他是贴心好老公呢,谁知道……”
夏木繁:“平时几点送饭?昨晚几点?”
刘彩阳:“平时都是六点左右,昨晚五点半吧。”
夏木繁:“你昨晚几点到的家?”
刘彩阳:“九点多吧,到家发现家里冷火冷灶的,我脾气就来了,打他传呼也不回,就先睡了。”
夏木繁看了她一眼:“他平时经常夜不归宿吗?”
刘彩阳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老诸是个好人,他对我、对儿子都很负责任,你们警察应该赶紧去找害他的凶手,总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思?”
夏木繁的声音变冷了几分:“希望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诸升荣在清茗大酒店吃猫粮而中毒,其中疑点实在太多。
有没有可能他用鞋盒装着猫粮前往酒店,是想在生前享受一顿大餐然后自杀?
或者,他有某种怪癖,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吃猫粮,可是这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猫粮里下了毒鼠强,然后被误杀?
当然,也可能是被人是谋杀。
刚刚接触案件,什么头绪都没有,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
丈夫出了意外,枕边人自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刘彩阳虽然和诸升荣夫妻一体、育有一子,但也不能排除她的嫌疑。
夏木繁再一次重复:“他平时经常夜不归宿吗?”
她眸光锐利、声音冷然,态度中透着的强势让刘彩阳心下有些惴惴。
刘彩阳垂下眼帘看着地板:“儿子读寄宿高中,平时家里就我们两个,他知道我看店赚钱辛苦,晚上一般都会在家。”
夏木繁觉得有些蹊跷:“他昨晚没有在家,你没出去找找?”
刘彩阳冷笑一声:“找什么找?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被人拐了去?他身上只有十几块钱零花钱,能玩出什么花样?”
夏木繁:“你把他的钱管得很紧?”
刘彩阳面露烦躁:“是的!男人有钱就变坏,不能让他有钱。我辛辛苦苦守店子,赚的钱都捏在手上,每天给他一点买菜钱。”
夏木繁与冯晓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刘彩阳对诸升荣的金钱管控十分严格。
夏木繁:“那他怎么敢进清茗吃晚饭?”
刘彩阳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怎么知道!也许是别人请他呢?要是让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我……我把他骨灰扬了,儿子改姓刘,叫他当孤魂野鬼去!”
第62章 宠物
看得出来,刘彩阳在家中比较强势。说一不二,把钱看得很紧。
从她的描述中,诸升荣是个沉闷内向、整日在家买菜做饭的家庭型男人。他近期的确有心事,但刘彩阳并没有多问,或许说并不在意。她每天看店超过十二个小时,午饭、晚饭都在店里,除了春节几乎全年无休,并没有把丈夫那点小心事看在眼里。
刘彩阳反复强调诸升荣是个老实人,没什么钱,不可能在外面乱来。至于他为什么与人约在清茗大饭店,又是和谁有约,为什么要带一鞋盒的猫粮去吃饭,她也茫然不知。
“我们家里没有养猫,也没见他买过猫粮,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亮亮小时候倒是养过一次猫,不过没养活。后来养了一条狗,没半年就跑了。”
夏木繁从小就喜欢小动物,听说他们家养猫养狗都没养长久,皱眉问:“既然决定收养它们,为什么不好好养?”
刘彩阳解释道:“那个时候亮亮才几岁,一天到晚喊着要养猫养狗。过年回老家的时候,抱着村里一只小猫死不撒手,只好抱了回来。我们那时候租房子住,条件不好,冬天又冷,猫咪晚上偷偷跑到阳台去,冻死了。”
“把猫咪埋了之后亮亮哭了好多天,看他难过,我只好找人抱了只两个月大的京巴回来养。养到半岁的时候吧,小狗调皮老往外跑,有一回可能门没关好,就跑丢了。”
夏木繁双手捏拳,恨不得把她揍一顿。
“猫咪怕冷,低于零度一定要做保暖措施,你们不知道吗?怎么能把它关到阳台外面去?狗最忠诚,打都打不走,哪怕贪玩跑出去,一般都会自己找回来。你们有没有好好待它?有没有认真寻找?”
刘彩阳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们那个时候穷,连人都养不活,哪里有那闲功夫认真养猫狗?死了就死了,丢了就丢了吧,反正亮亮后来就不闹着养宠物了,也挺好的。”
时下不少人对待宠物的态度和刘彩阳一样。
能够给宠物们一口饭吃,喂饱就行,什么呵护、关爱,那是没有的。
农村人养猫狗都是散养,每天在田野、空地奔跑,猫捉老鼠、狗看家,各行其责。
城里人住的地方小,又是单元楼,养宠物相对就麻烦多了。
因为这份麻烦,很多人并没有足够的耐心对待宠物。
因此城市宠物弃养率高,只能四处流浪。
像煤灰,就是被抛弃的流浪猫。
夏木繁心里头有一团火,却没办法发作出来。
现在的民法、刑法,保护的是人,并非动物。
即使动物保护法禁止遗弃、虐待动物,但在实施层面并没有受到重视。
正在此时,龚卫国拿着诸升荣的遗物过来,一件件分装在透明的证物袋中,请刘彩阳过目。
刘彩阳脸上有了悲伤之色,拿着钱包的手在微微颤抖:“是,这是他的钱包,还是十年前他生日时我送的,一直用到现在。”
棕色的牛皮钱包,边缘磨损很严重。
钱包里的所有物品,包括共计二十三块伍角的钞票、身份证、一张家庭合照,朴素得略显寒碜。
夏木繁看一眼站在龚卫国身后的孙羡兵,昨天的询问笔录都是他做的:“诸升荣没有买单就晕倒了,对吧?”
孙羡兵点头:“是的。”
夏木繁:“这点钱,也不够付饭钱吧?”
孙羡兵:“当然不够,我听服务员说,他这一顿总共得一百多呢。”
夏木繁:“那看来,他认为约他的人会过来买单。”
夏木繁转头看向刘彩阳:“诸升荣有没有朋友?愿意花钱请他吃饭的那种。”
刘彩阳撇了撇嘴:“他整天待在家里,打交道的都是菜场贩子,还有小区里那些闲着没事的大爷、大妈,哪有这么大手笔的朋友?”
夏木繁拿过诸升荣的传呼机。
传呼机又叫call机或BP机,90年开始在荟市流行。
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文字显示屏很大,一侧带一根扣链方便别在皮带上。
夏木繁问:“有没有查看传呼消息?”
孙羡兵有些郁闷:“只看到三条刘彩阳的留言,时间分别在9:20、9:50和10:00。”
旁边的食客都说诸升荣吃饭期间一直低头看BB机,一开始孙羡兵以为能够在这里发现重要线索,可没想到只有他中毒之后刘彩阳发来的留言。
夏木繁按了一下查看键,屏幕亮了起来。
“去哪儿了?赶紧给我回电话。”
“死哪去了?快给我滚回来!”
“再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留言落款都是老婆。
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显然刘彩阳回到家发现丈夫不在家,脾气也来了。到十点之后丈夫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回电话之后,她便睡觉去了。
夏木繁问龚卫国:“能恢复信息吗?”
龚卫国皱了皱眉:“得去人工寻呼台问,要花点时间。”
在手机没有出来之前,人们联系多半通过信件或电话。但信件来往有时间间隔,电话有可能找不到人,因此BP机一出现,便将人们带入没有时空距离的年代,时时处处可以被找到,生活、工作方便了许多。
曾经一度,人人以腰间别一个BP机为时尚。
最早期的BP机通过自动寻呼台,只能显示来电,BP机机主收到消息之后按照来电号码回拔过去,双方通过电话及时联系。后来慢慢就有了中文显示,通过拔打人工寻呼台,将留言显示在BP机上。
中文显示类似于现在的手机短信,也是一种交流的方式,言简意赅,省去了等电话的时间,交流更加方便,比如:
恋人之间表达情感:
——亲爱的,我想你了。
——今晚八点,老地方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