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亦扬靠在沙发里,望着庚野笑:“这样,我割爱,就让她陪你睡一晚,怎么样?”
“——”
林哲的怒火一下就熄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狠狠哆嗦了下,僵硬着扭过头,去看单人沙发里的庚野。
他看见了一双从漆黑额发下抬起的眼。
褪去了慵懒与无谓,里面幽黑,死寂,抑着血腥气,像一场燎天的火即将从深渊里的裂隙迸起。
它能把一切都燃作灰烬。
在那一刹那,林哲真的觉着今晚必然是要血溅当场了,手机他都摸出来,随时准备拨120。
却没想到——
那点情绪在迸作暴怒之前,竟是硬生生被庚野扼住。
他优越到凌厉的下颚线微微扬起,脖颈挺直,漆眸冰冷地罩着祁亦扬,薄唇缓慢平静地吐字。
“像你妈。”
“……”
一句脏话骂得像宣誓词。
要不是场合气氛全不对,震惊过度的林哲都想给庚野鼓鼓掌。
祁亦扬似乎也没想到,庚野的反应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多少年不见,变了的不止是他,还有当初那个桀骜张扬的金发少年——这发现让他近乎迟滞地眨了眨眼。
几秒后,祁亦扬蓦地笑了:“玩笑,只是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
庚野眼底冰冷不减分毫。
他分得清。
比如此时这句才是虚假,而方才祁亦扬说那句话时,眼神里闪烁着的光,就仿佛是伊甸园里那条拿着禁果诱惑人类共沦地狱的毒蛇。
堕落或暴怒,哪一条都让毒蛇乐见其成。
“放下——你干嘛呢?”
在庚野分辨出祁亦扬的目的前,林哲一声惊怒的低吼,蓦地打断了他思绪。
庚野皱眉望去。
长沙发尽头,那个叫林巧微的女孩不知何时溜了过去,此时她正往背后藏什么东西,手里拿着的似乎是……
他的手机。
庚野眼角微微抽跳了下。
他垂落下搭起的长腿,从沙发里起身,几步踏过了玻璃栈台,逼近试图后退的女孩。
林巧微在那双慑人的黑眸下,几乎有些腿软,但祁亦扬来之前的嘱托句句在耳,她只能强撑起笑:“庚哥,你怎么表情这么凶呀,我只是好奇你……啊!”
残影之后,才是惊声。
林巧微尚没回过神,剧痛的手腕下,掌心里已是一空。
拽住她的青年眉目沉殆至极,冷白凌冽的眼尾被压抑的暴怒辊上了薄红。
但他懒得再看她半眼,漠然一掷。
砰。
林巧微向后踉跄,摔进刚好冲过来的两个酒吧安保人员的怀中。
庚野冷垂下眼,指背上绽起清晰的血管脉络,指腹用力压下,单手按着密码解锁。
0,7,2,9。
屏幕亮起。
还没来得及删除的消息,叫庚野眼皮猛跳了下。
(00:02)
【木支】:今晚的事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学校里人命关天,我真的不能不管。如果你之后有时间,那我能再请你吃一次饭吗?
(00:16)
【Moon】:刚刚我们在玩啦,现在他去洗澡了哦。
【Moon】:你有事呀?
“——”
庚野捏紧手机,缓沉抬眸:“谁告诉你的密码?”
林巧微咬牙挣扎,然而胳膊上那两只手跟铁箍没有区别,两个安保人员请示地看向庚野。
不必她说,答案也昭然若揭。
“让她滚。从今天开始,惊鹊不准她踏进来半步。”
庚野回过身,手跟着冰冷刺骨的眼神抬起,快要捏碎的手机凌空点向沙发里的祁亦扬。
“——还有他。”
“不用,我自己走,”祁亦扬挥开了要拉他起身的安保人员,苦笑着起身,不忘整理下松散的西装衬衫,“庚野,你这会在气头上,我不跟你吵。反正我这回在国内时间长着呢,没事,咱们下回再聚。”
祁亦扬自说自话,往外走,路过时还拍了拍林哲的肩膀。
只不过被林哲没好气地甩开了。
他也不在意,过去把脸色难看的林巧微往怀里一拉:“你可真是个能惹祸的小猫,就不能听话点,怎么什么坏事都敢干呢……”
庚野本就是酒吧内最惹眼的存在,这片又在场中的C位,目睹这一幕,连酒吧四周那些喧闹声音都小了许多。
各个角落的目光朝着这边罩来。
所幸音乐未停过,争吵都蔽于其下。
此间灯火寂暗下来。
庚野反身回了沙发前,坐下。
他靠进沙发里,低垂下眼,屈指用力按了下眉骨鼻根。
几秒后,庚野再次睁开眼,指骨间手机被旋过半圈,翻转回来,数字解锁,一通语音电话就要拨出去。
林哲站在两米外,屏息看着。
然后就见庚野忽然僵了下,紧跟着的那一瞬,他眼神几乎达到了今晚最幽暗的时刻。
林哲心道不妙:“怎么了吗?”
“……”
不知过去多久。
单人沙发里,终于响起了那人沉戾沙哑的声音。
“她把我……删了。”
第14章
别枝租的是个老社区里的两居室,在西城区的北边。不堵车的时候,离着山海大学大约半小时的车程。
社区里住的老人多一些。
早晨上班,不管她起再早,楼下老头老太太总是定点轮值上岗似的,一早就拎着马扎板凳,在楼下的荫凉地里开始聊天下棋打牌了。
今天也不例外。
别枝拿着车钥匙从楼里出来的时候,正听见几个扎堆的老头老太太在议论。
“……昨晚可吓着我了,那小姑娘叫唤得哟,我还以为出啥大事了。”
“这些坏心眼的贼东西,也不怕损阴德!”
“听说是从窗户爬进去的啊?我就说,老小区就是这点不行,设施都太老了,安全哪到位啊。”
“蹲点那么久,扒的还是个独居的年轻小姑娘,我看可未必是贼!”
“哎呦,想想就吓人……”
别枝的车就停在他们不远处,她走过去,跟其中一位住在她家楼上的张老太太打了招呼。
“张阿姨,早上好。”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人堆里喜笑颜开地回头:“哎,小别枝,上班去呀?”
“嗯。”
“你们看这孩子,我就说让她喊奶奶,她非说我看着年轻,不像奶奶……”
这个老小区的房屋只有5楼,也没电梯。
别枝刚搬来那天,遇见老太太拎着瓜果蔬菜往楼上走,走几阶就得打着蒲扇歇一会,她于心不忍,就帮着老太太把东西都提上去了。
后来又撞见两次,也就慢慢熟络了些。
刚开始听老太太的称呼,别枝还有点不习惯,现在听了一周多,已经能应得面不改色了。
别枝刚开了车门,就听老太太在后面哎呦了一声。
“小别枝,你自己住,可小心着点,”老太太嘱咐,“昨晚咱们小区里进贼了,差点伤着一年轻姑娘呢。那姑娘和你差不多大,可就住在隔壁单元!这大晚上黑的,东西又没丢,贼也没抓着,还不定回不回来呢。”
旁边热心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着附和:“小姑娘怪漂亮的,是得防着。”
“不行就挂几件家里男人的衣服在阳台上。”
“对对,我看网上说,还得摆双鞋……”
别枝应声:“好,我记着了。谢谢叔叔阿姨们,我先上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