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晕了,我好把你拎走。”
别枝没力气跟他斗嘴。
直到上面副校长的演讲又进行了漫长的十几分钟后,在一片哀声里换成了校长。
雨不但没停,还大了。
后排两个男生骂娘:“这还得多久啊?”
“就咱校长那磨叽性子,没半个小时下不来。”
“有病吧?没见下雨?他倒是淋不着!”
“这你就不懂了吧,电视台都来了,雨看着又不大,校长肯定想,刚好让他们拍下来上电视,展现一下咱们学校冲刺高考的决心和风貌。”
“有毒啊……”
庚野就是在这时候忽然起身的。
那两条长腿笔直撑起的下一秒,别枝有所预感,忍着疼揪住了他裤腿。
女孩仰起疼得没血色的脸:“你干吗。”
庚野停了两秒:“二选一。”
“什……”突然的抽疼叫别枝眼前差点一黑,“什么?”
庚野:“选项一,我现在把你直接抱去医务室。”
别枝想都没想:“不行。”
“……行,”庚野垂手,插袋,“那就二。”
他低眸朝她笑了下:“这是你选的,回去以后不准说我不守诺言。”
说完,少年迈着长腿往前走。
“?”
别枝一慌,没来得及拽住他。
雨里的学生们早就分得稀稀拉拉,偷空抱怨着或者弯腰捶腿,冷不丁见不知道怎么进了他们几个班方阵的庚野,就这么大喇喇地从后往前来。
虽然安分了大半学期,但三年余威不减,学生们下意识地给他让路。
场面像极了摩西一杖分海。
半分钟,庚野已经切开了整个学生方阵,从最后一排走到最前。
临近那个班的班主任变了脸色:“庚野?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回你们班——”
庚野擦肩而过,一步没停,直接踏上了主席台和学生方阵之间的空地。
被雨淋成暗红色的橡胶跑道上,少年横穿。
主席台上对稿演讲的校长还未察觉。
台下,围着的一堆电视台的记者却反应过来,几个长短镜头跟着调向。
正准地捕捉到了——
离着主席台还有七八米的位置,少年抬腿,助跑,长腿在一米五高的主席台下跃起,手臂一撑。
“哗!!”
压着学生方阵里的整齐哗然,少年翻身上了主席台。
“……莘莘学子自当是以家国为担,以学业为重——”
校长的声音猛地收停,惊骇地看着突然就从眼前冒出来的修挺清拔的少年。
回过神,他脸色大变,扭头去看两旁电视台摄像头,压低了声音发火:“庚野!你给我下去!这是——”
庚野一步没停,这会正到话筒杆前。
他俯身上前,给了懵住的校长一个满身雨水的拍肩拥抱,顺手勾走了话筒,转身。
“校长说了,人生三万日,自当是以身体为重。”
少年声线清越,懒散,传遍整个操场,回荡在蒙蒙凉雨中:
“高三全体——散,会。”
“……!”
死寂一瞬后。
再压不下,整个操场内掀起了欢呼连天,掌声雷动。
在高三学生们近乎宣泄反叛的起哄声和咆哮声连成的海洋前,万恶之首的少年握着话筒,懒懒回眸。
廖文兴脸色铁青地起身,远看口型像是“你完了庚野”。
“让我们说,”
庚野不在意地笑了,转回身,一锤定音:“谢谢校长。”
“谢!谢!校!长!!!”
第25章
别枝的思绪被过来添水的服务生打断。
眼前光影一晃,像被服务员的身影拉下了落幕。
从那日细雨迷蒙的操场,从那个站在主席台上朝万众之外的她笑意张扬的少年,换作了临近下午,客人三两桌,阳光明媚的餐厅。
别枝回神,垂眸。
耳边于雪涵仍在笑着:“我到现在都记着,事后老廖罚了他三万字的检讨,贴了整整五个公告栏都没贴完——这纪录,就算是在宣德,那也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别枝也记得。
比旁人多一些,她还记得那时舅舅安排她监督庚野完成,于是少年不得不按捺着脾气,每个周末蹲在图书馆她身旁的位置,拧着好看的眉眼和那堆盖章稿纸作斗争的场面。
像极了被人戴上止咬器和项圈的大狗,既躁戾,不安,又只能被“拴”在她旁边磨爪,喉咙里憋着凶悍的呼噜声,却趴在她身侧耷拉着尾巴毛服软。
“不过最后一个学期,庚野确实是变得天翻地覆,震撼全校那种,”于雪涵撞了撞她胳膊,“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你有关?”
别枝喝汤:“……没有。”
“就知道听不到你的实话。”于雪涵也习惯了,不在意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去,劝道。
“我觉得你也不用遗憾了,他当年最风光灿烂盛气凌人的时候,不都跟在你身边,成了你回忆里的风景线?如今嘛,他落魄了,你们之间也回不去了,不见最好,给彼此留下最美好的回忆嘛。”
“可如果他恨我呢。”
“啊?”
于雪涵一愣,“谁恨你,庚野?”
“嗯。”
于雪涵失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当初你甩了他都两年了,他不还是听不得别人说你一点坏话?”
别枝怔然抬眸:“什么?”
于雪涵笑容陡然僵住。
下一秒,她就挪开了眼,像是本能地想要掩饰什么,拿起水杯喝了口:“没什么,我就随口一说。”
两年。
这个时间不知为何叫别枝心口一颤,像是有什么关联的记忆原本深埋,此刻就要破土而出。
别枝蹙眉追问:“你不是说,从我出国后,他就销声匿迹了?”
“对,对啊。我也是听说嘛。”
于雪涵差点汗如雨下,一边攥着掌心一边嘀咕要是瞒不住了会不会有什么惨烈后果。
她不敢和别枝有一点眼神交流。
像是刑场铡刀落下来前一刻,忽然响起了的“刀下留人”一样——
“嗡。”
别枝放在桌上的手机兀地震动。
“哎呀,你手机响了,快接电话吧?”于雪涵如蒙大赦,眨巴着眼睛看别枝。
别枝审视过她,又瞥了眼屏幕。
来电显示是理学院学工办的副主任,刘浩昌。
不接不行,还耽搁不得。
别枝只能暂时按下那点来得突然的疑惑,接起电话:“刘主任。”
“小别啊,你这个工作态度是怎么回事?”刘浩昌头一回对她语气这么不满,“周一就让方老师通知你们新生辅导员,周五前务必把《学生干部培养计划》发进我邮箱。今天都周日了,怎么就你还没交上来呢?”
别枝一怔:“培养计划?”
“你不会是忘了吧?我还特意和方老师确认过,他说周一就已经通知到你了。”刘浩昌更不满了,“这些计划书我明天就要上交了,你说怎么办?”
“……”
别枝垂眸,快速在脑海内过了一遍,确定这周内即便再心情不好,她也从没有遗漏过任何文字类或者口头上的消息传达。
那就只有——
方德远。
难怪这周内出乎意料地消停,看来这才是为了上周末在酒楼内,她搭了那个叫乌楚的女生一把的报复了。
“抱歉,刘主任,是我处理不当,疏忽了,”别枝适当地放轻了声,“我现在立刻回学校补上,今晚0点之前,一定把电子版发进您邮箱。”
似乎是见别枝反省态度良好,刘浩昌语气稍缓和:“我知道你刚回国,可能还不熟悉校内工作的节奏,但以后,这样的问题可不能再犯了啊。”
“好的,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