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被送到医院急诊,院方联系家属,电话最早是打给别广平的。
不过别广平离着山海市本来就有上千公里,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再加上别枝当时已经确定没什么大碍了,因此别广平那边除了阿姨发过慰问信息外,也没其他动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看他表情不对,问出来的。”别钰皱眉,“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多大的事,”别枝莞尔,走过去将水递给他,“和你说干嘛——你这趟过来,是不是又瞒着你爸妈?”
否则,那夫妻俩怎么可能一通电话都没打来呢。
别钰不满:“我已经成年了,用不着他们管。”
“你不会说你是要返校,才趁机拎着行李箱来的吧?”别枝轻眯起眼。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别钰仰头灌了几口水,放下瓶子,“我又不是不敢说,只是烦我妈唠叨。”
别枝看了下挂钟。
那边距离山海市至少是两小时的飞机,晚饭时间算,他几乎是吃完饭不久,立刻就去了机场,然后飞过来的。
别枝轻叹:“我就不该告诉你地址。”
“我可是你弟,你回国不告诉我,那还像话吗?”别钰凶了脸。
不等别枝回答。
洗掉面膜的廖叶哼哼着走出来,拍着脸蛋:“知道的你是弟弟,不知道以为我俩都要喊你哥呢。”
“论身高,你确实可以啊。”少年抱臂靠在沙发里,酷着张脸气廖叶。
“我——”廖叶给自己拍胸口,深呼吸:“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我尊老爱幼。”
别钰哼声,扭过头,“早知道她在你家,我就不来了。”
刚说完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廖叶立刻又叉腰了:“那你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
“凭什么,别枝是我亲姐,你就是她表妹。”
“什么玩意??”廖叶这下真被点炸了,“你跟她又不是一个妈!谁是你亲——”
客厅里骤然死寂。
无论是说话的廖叶,还是刺激她说话的别钰,都一齐变了脸色,扭头看向窝在单人沙发里的女孩。
别枝看起来除了有点困以外,没什么反应。
“不吵啦?”倒是见两人望来,她慢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有你们在真好,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七岁呢。”
别钰:“……”
廖叶:“……”
他们姐姐骂人向来是暗牌来着。
“12点了,我明天上午虽然被放了半天假,但下午还是要上班的,”别枝起身,“廖叶,你今晚跟我睡一屋,让别钰单独睡客卧吧。”
刚说错话,廖叶这会大气都不敢出:“好。”
“至于你,”
别枝指了下客卧,“等下我给你新床单被套,你自己铺。”
“不用,我自带。”别钰仰脸示意自己的大行李箱。
“?”
别枝颇为惊讶,“你还真当搬家了啊?”
“我还不是怕你自己住这儿,没人照顾你——”少年说到一半,先红了耳朵,他别过脸,拿食指搔了搔脸颊,不自在地嘟囔,“放心吧,住一晚,明天就走。不在这儿打扰你们姐妹恩爱相处。”
别枝莞尔:“来都来了,多住几天吧。等我周末带你在山海市转转。”
然后女孩打个哈欠,摇了摇手,往主卧回:“今晚不行了,折腾一天,我冲下澡就睡觉,所有事情等到明天上午再说。”
进主卧前,别枝停了下,向后仰头,扫过客厅里立刻用眼神明枪暗箭的两人。
她嘴角轻勾:“不许闹了,再扰民,我就把你们俩一起踹到楼下,懂?”
“……”
两人难得默契,一同点头应声。
咔哒。
主卧门合上。
廖叶想了想,还是压着声音说了句:“房间我随便收拾一下我的东西,你等着。”
“别介,”少年起身,仍是那个冷哼哼的声调,“那不显得我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虐待老女……哦,虐待老人么?”
“——!?”
廖叶望着从她身旁过去的,肩膀都到她脑袋了的少年,气得磨牙,攥拳朝他背影挥了挥。
看在别枝的面子上,她忍。
几分钟后。
廖叶还靠在客卧敞着的门旁感慨,这腿长胳膊长的,干活就是方便。
别钰已经收拾完了。
今天一天他也是舟车劳顿,略有些乏,这会松垮着长腿斜坐在榻榻米上,往后支着胳膊,眯眼看廖叶。
廖叶被他越盯越不自在:“……我脸上有花啊?”
“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少年撇开脸,冷哼出声笑,不等廖叶发火,他扭回来,“你刚刚,在我进门前,好像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吧。”
“啊?”廖叶没反应过来。
坐在榻榻米边上,少年却蜷回腰腹,胳膊肘撑在了折膝的长腿上。
顶灯的光从他上方罩下来,拓过少年那张折叠度颇高的清隽脸庞,侧颜都被阴影勾勒出几分深沉。
“庚野是谁,”别钰警觉得像头嗅到危险的豹子,“我姐交男朋友了?”
主卧,卫生间内。
别枝进干湿分离的浴室前,特意拿起手机看了眼,确认信息和来电——
没有庚野的消息。
一点难以言语又不想承认的失落散碎埋没,别枝提了提神,看向多了条好友申请的微信。
昵称是陌生的,【YY】。
头像则是一汪清澈的泉水。
申请好友的备注也异常简单,只有一句话。
【YY】:别老师,我是方韵霏男朋友。
别枝意外且迟疑,简短思索了下,她甚至怀疑这个在方韵霏室友口中以“富二代”为标签的年轻人,加她很可能是为了警告她对他女朋友好点。
毕竟今晚骤然划破夜幕的那声鸣笛还音犹在耳。
但……万一是方韵霏出什么事了。
别枝想了想,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顺手把人拉进了心理系新生和新生家长的备注分类里。
脱下了衣服,别枝将手机带进玻璃浴室内。
打开了音乐软件,随机歌单播放,然后手机便被她搁在最上层的置物架上。
——别枝习惯了在浴室里听歌,这样可以不必去管那些会随着水汽蒸蔚而逃进记忆里的思绪,只要跟着音乐,放空大脑就好。
只是今晚有些例外。
乌黑长发被花洒的水淋湿,从外向内,一点点压在了头顶,耳廓,脖颈上。
别枝在氤氲的水雾里合上眼。
渐渐湿透了的长发顺滑披下,如同一块紧罩在头顶的雨布,眼前被乌云与夜色遮蔽,放大了的只余下听觉。
于是花洒下的水滴汇作了一片雨云。
令人颤栗的雨声里,她仿佛又看见青年站在路灯下,单手提起颈前的黑色绳坠。倦懒嗓音交织着淋下的雨,叫画面被湿透,在她脑海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结缘木。]
[别人送我,招桃花的。]
[算了。]
[不想结婚的话,就管好自己。]
[别瞎撩了,行不行。]
别枝双手抬起来覆住了脸,下压里微微窒息,好像这样就能驱散那些声音与画面。
水从她面孔前淌下,像泪痕。
穿过雨布似的湿发,女歌手的声音和着那些敲打在耳边的雨声,在浴室里回响着。
/我预演过千次百次的重逢/
/你却始终站在梦里难触碰/
/太难回头只能一直走不停/
/曾经两个人流失人海之中/
/明明不甘心/明明还在等/
/却偏要假装/早就不痛/
/明明奢望着/你也再次心动/
/越美好期待/越容易落空/
/承认我不配/反倒更轻松/
/有些爱与妒/只有自己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