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眨了下眼:“上次的坠楼只是意外,以后不会——”
“疾病之外,每一种能致命的伤害都可以是意外,”庚野难得打断她,他眼神像染了墨凉的夜色,“要管的学生有多少?你又有多少条命,可以拿来这样折腾?”
“……”
别枝心口一颤。
她指尖下意识地覆在了小腹上。
尽管被送回火山顶,但庚野还是立刻察觉了她的动作。
他皱眉,低头看过去,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怎么了,你肚子疼么?”
庚野记得清楚,别枝高中时候,每次例假就总是疼得格外要命,痛得脱力乃至晕过去也不在少数。
“……不是。”
别枝望着那人清挺鼻根处的紧皱,他自己都不察觉的关切和忧虑那么溢于言表。明明起源只是她一个微小的可以忽略的动作而已。
庚野。她在心里轻叹。
即便他不可能做第二个别广平,她又怎么忍心,把他也拖进一个永远要笼罩在阴云下的深渊。
“你说得对,学生那么多,我管不过来,”别枝轻声,“但我能管一个,就会去管一个。”
女孩抬眸,平静安然:“我做不到冷眼旁观,你知道的。”
“……”
车里寂静下来。
半晌,庚野抬手,按了按眉心:“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提起……本来都忘了的。”
他俯身过去,解开了别枝的安全带。
别枝刚要回身下车,就被那人就近捉住了手腕,压回来。
兴许是近在咫尺那双漆眸太慑人。
她锁骨上刚被咬过的地方幻觉似的微微泛疼。
车内灯光下,女孩眼眸机警得像竖起尾巴的小猫:“今天不可以了。”
庚野再严肃,都要被她这副神色逗得垮掉。
他哑声笑了,俯身过去:“我没有要做什么,只是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每次去处理学生带来的校园范围之外的事,你至少要带我一起。”
别枝松了口气。
“好啊,”她眼眸微弯,“我答应。”
于是轮到庚野狐疑了:“这么痛快?”
“那些乱七八糟的倒霉事,总不可能都凑到一起。”别枝莞尔,“基本上,一个学期都不会发生一次。”
事实证明。
乌鸦嘴是一种天赋技能——
这晚廖叶去参加她的编剧小组培训了,不在家里。庚野送别枝上楼,顺便留下来吃晚饭,然而两人才刚进行到洗菜流程,别枝就忽然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山海大学理学院心理系,大一一班方韵霏同学的辅导员,别枝老师吗?”
对面是个陌生而肃穆的男声。
这相当正式的开场询问,给别枝罩上了种微妙的不详预感。
她顿了顿,应声:“嗯,我是别枝。请问有什么事吗?”
“别枝老师,我是西城区峰山路派出所的民警。今晚接到有市民报案,您的学生方韵霏同学,于我所辖区内的一家酒吧里,同另一位女士发生寻衅打架事件。目前,我们已经将方韵霏同学带回派出所,进行了初步调查和处理,请您尽快到峰山路派出所一趟,将这位学生领回,并配合做好后续关注教育工作。我所地址是……”
几十秒后,客厅内,别枝面无表情地扣上手机。
庚野半晌不闻声响,从厨房里微微弯腰,探出上身。
“谁的电话。”
青年侧身探出来时,腰间还系着条和他极为反差的皮卡丘黄色围裙,些微凌乱的黑色碎发往后捋起,露出冷白的额角,以及微皱的眉峰。
皱眉的原因,大概是他指骨间生涩拿捏着的那条垂死挣扎的鱼。
场面混乱又诙谐,叫别枝原本烦躁的情绪都被一抹而空。
女孩眼角不由地弯了下来。
她绕过餐桌,走向庚野。这人太高,直起身来都接近厨房通餐厅的有些低矮的推拉门门框了,这会迁就地微折着腰,漆眸紧盯着她。
这副清绝眉眼和隽冷样貌,跟他身后狭小的厨房显得格格不入,又诡异地和谐。
别枝停到庚野身侧,抬手要抱。
“等等,”庚野向后退了半步,“腥,别沾到你身上。”
他将手里的鱼扔回不锈钢水池子里,随意在水龙头下冲洗过手,然后一边擦干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别枝反常得很明显。
“也没什么事。”别枝似乎还在迟疑。
庚野回眸,就瞥见女孩明显的眼神游弋。
他一顿,低嗤了声笑,侧过身靠扶着水池边,还未干的水滴顺着他冷白修长的小臂线条,向下滑落。
“行啊,又要瞒我?”
那人漆黑的眼微微扬起,眼神里透着点似笑非笑的凉。
别枝无奈:“我学生出事了。”
“?”
“酒吧打架,现在人在派出所。我得去局子里捞人。”
“……”
几秒后,狭小的厨房里,响起声低低的笑。
庚野从水池前直身:“刚刚在楼下,是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倒霉事,总不可能都凑到一起’。”
他停在她身前,把转过脸的别枝勾回来,笑着问,“一学期都未必发生一次,嗯?”
别枝:“。”
就知道他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奚落她的。
这帮孩子,是真会挑时间给她长脸啊。
被拆穿到底,别枝也有点懒得挣扎了,她仰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一起去派出所捞人?丢不丢人。”庚野戏谑。
“不去算了。”
别枝转身就要走。
“回来,”庚野挑眉,把人捞回臂弯间,他低了低头,像在跟她示意什么。“求人陪你丢人,总该有求人的态度吧,金主?”
别枝:“我什么时候求你……”
对上庚野那副懒洋洋又得意的眉眼,活像见了只毛发铮亮耀武扬威的大型狼犬。
她忽然有点想笑:“好啊,怎么求你。”
“……”
这一瞬间掠过脑海的想法太多了。
但没有一个,适合在赶着出门前。
庚野遗憾地轻叹,懒洋洋地张开了手臂:“这次先饶你了,给我解个围裙吧。”
别枝莞尔,环抱上去。
-
派出所这种对于普通公民而言既神圣又威严的地方,就是有一种从迈进大门开始,明明没犯什么事也叫人想夹起尾巴来的气场。
至少别枝和多数人是这样。
但她旁边那位显然例外。
等警察叔叔把方韵霏给带出来的工夫,别枝堪称端正地坐在派出所塑料联排椅子上,不自觉并拢着腿,还把双手搭在了膝上。
直到旁边那人低着黑漆漆的眸子,盯了她许久,终于在某一秒钟没忍住,偏开了脸。
“?”
藏着不明显的紧张,别枝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点动静。
她狐疑地回过头。
果然就见庚野那张清隽侧颜上,薄唇唇角竭力压着丝笑。
别枝缓缓靠过去,在今晚峰山路派出所格外安静的大厅内,把声音压到了最轻:“你笑什么。”
庚野转回脸:“我笑了么。”
尽管唇角压平了,眼底却藏不住笑意。
别枝没表情地睖他。
停了几秒,庚野投降,故意配合她压低的音量,他将懒洋洋搭在塑料椅背上的手垂了下去,身体向后,压向她耳旁。
那人嗓音低得发哑,还勾着笑。
“笑你,坐得真乖。跟个小学生一样。”
别枝:“……”
“?”
什么叫24K纯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