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吃吧。”周序霆看完眼前精致的饭菜,听着另一桌活泼欢笑的声音,和所有人肆无忌惮的暧昧调侃,站起身,冷着脸走出食堂。
俞敬飞扭过去叫了一声,没应,人消失了。
回头时发现另一道追随过来,又匆匆撇开的目光,看着微垂下头仿佛在沉思的女人,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
时颂过来,杨院士甚至给她放了假,让她有精力陪陪朋友。
乔初意也不想怠慢他,两人去县城吃了顿饭,她又去特产市场找熟人,买了点他喜欢的牛肉干。
每次从这边给他寄,邮费付得她心肝都疼。
而另一边,周序霆在院子里从下午坐到晚上,直到天黑,才听见熟悉的车声停在外面。
紧接着,是那两人的笑声。
乔初意:“可惜今天没有表演,不然能再玩两小时了。”
院子里的男人嘴角抽搐了下。
再玩两小时?跟一个男的凌晨十二点回家,认真的吗?
时颂笑了笑:“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这就是她当初说更喜欢温文尔雅的男人?
听着时颂如水温柔的声音,有人默默地,牙齿几乎要咬碎。
乔初意又说:“今天天气不错,晚上沙漠可能看到银河。”
“友情提示,沙漠最好不要去。”
男人微凉的嗓音传来,乔初意转过头,看见一道踏着月色,极具压迫的高大身影。
“那个人还没找到。”周序霆看了他俩一眼,唇角凉飕飕扯着,“如果一定要进去看什么银河,我派几个兵保护你们。不用谢,不麻烦。”
“……算了。”乔初意心里暗骂了句幼稚,“我就说说,没想去。”
“确实很晚了,我去房间回几个邮件,你也早点休息吧。”时颂笑着对乔初意说,“你要的食疗菜谱我一会儿微信发给你。”
乔初意点点头:“嗯,谢谢啦。”
时颂转头走向自己房间,乔初意也打算回去洗洗睡了,结果还没抬脚,男人握着手机举到她面前。
屏幕上是个二维码。
乔初意愣着抬起头,看见他清冷的眸底之下,仿佛有漆黑的汹涌的河流。
“微信。”他说。
乔初意握紧手机:“……不用了吧。”
周序霆毫不客气地凝视着她:“到我这儿就不用了?”
乔初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她和时颂加了微信。
她深深吸了口气,十分平静地说:“五年前我们就分手了,这次遇见也是偶然,应该没必要再留一个联系方式吧?”
说完她再次转身,却直接被他拉住手腕:“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她不屑骗他。
“那凭什么我没机会?”一字一顿,像重锤落在她心口。
乔初意脑子嗡了嗡,口唇干涩,神经仿佛也变得迟钝,没有出声,也没动。
他本想慢慢探她的态度,可当听见那些关于她和时颂的故事,看见所有人都默认他俩是一对,俨然把时颂当成自己人之后,什么徐徐图之,什么理智和颜面,统统灰飞烟灭。
这五年改变的太多,他们都和当初不一样了,可唯独他为她而左右的心一如当年,只需轻轻一撩拨,就滚烫地沸腾,像草原上脱缰的烈马,无法再控制。
“既然现在没有男朋友。”他顿了顿,无比认真地盯着她侧脸,“要再跟我谈一次吗?”
乔初意缓缓抬起头,像被放慢了动作,配合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思绪。
他看着她的眼神,恍惚让人回到五年前热恋的时候,一点点目光就让她沦陷。
可一切流逝的时间都有迹可循,谁也回不到当初。
她吸了吸鼻子,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不要了。”
男人手心颤抖,眼底也像落了枚石子。
“周序霆,我帮你不是因为你,是为我们大家。谢谢你救我,安慰我,带我去骑马看落日,还有昨晚。”她从兜里拿出那只酒瓶盖,看着月光下暗淡的刻字,2011年,那同样是她最怀念的时光。
“总之谢谢你,但我们犯过的错,就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她把酒瓶盖还给他,周序霆没有伸出手接,所以当她放开的时候,清脆地落在水泥地上。
她转身走回房间,留下月色里一抹修长落寞的身影,和那枚在地面上无助盘旋的酒瓶盖。
那是他们的2011年。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乔初意摸到眼角一片湿润,可怎么都想不起做了什么梦。
这些年总是这样。
她曾经咨询过时颂,他说,那是被她压在深处的记忆和情绪,她想要丢掉,可身体不允许她丢掉,于是一面在梦里肆虐,一面在醒来后,不让她记起来。
乔初意觉得有点怪力乱神,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第二天,同事们在院里分树苗和种子,乔初意还在御赐休假——杨院士千叮咛万嘱咐,让她陪好时颂,就差直接开口当媒人。
时颂知道她不干活就浑身不舒服的性子,便说在房间看几个病例,让她去院里忙。
同事还在开她的玩笑。
“师姐你这样可不行,师姐夫要工作你进去陪他呗,这点儿暗示你听不懂?”
乔初意乜了那个小师弟一眼:“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确实过分了小汤。”关露一脸正经,“作为咱师姐的娘家人,要带着挑剔的眼光无差别看待所有男人,你怎么能反过来帮外人呢?时医生是很优秀,但距离当咱师姐夫的标准还差十万八千里呢,懂不懂?”
“懂。”小汤忙不迭点头,“凭师姐的条件,高低得弄满院子的猛男选手给她挑,可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关露一脸“孺子可教也”的笑容:“不错,满院子猛男这事儿交给你落实了,师姐喜欢帅的,有八块腹肌的,懂?”
压力给到小汤,他瞬间苦了脸:“我去哪儿找啊我——”
哀嚎声响彻院子,其余人跟着笑。
乔初意差点笑出眼泪:“算了吧,我突然觉得时医生就不错。”
反正就是句玩笑话,她没当真,更没想过会传到某人耳朵里。
直到晚上回房,刚打开门锁,另一只手从背后推着门板,将她一起拽进去。
“嘭”一声,门被关上,乔初意头晕眼花地被困在那人和门板之间。
屋里漆黑,她独独看见他眼睛。
气声低沉地落下来:“喜欢有八块腹肌的?”
乔初意手腕被他拉住,怔了怔:“你干嘛?”
“验货。”带着她的手碰到他衣角。
乔初意用最大的力气挣扎起来:“你再耍流氓我叫人了。”
男人僵硬了下,手指机械般地一截截松开。
侧过身靠在墙上,与她站成两道互不干扰的直角边,落寞的嗓音融入漆黑夜色:“对不起。”
乔初意平复着呼吸,听见他真诚的道歉,低着头“嗯”了声:“算了,不跟你计较。”
屋里依旧漆黑,谁也没叫开灯,就这么藉着窗口渗进的月光看彼此。
“我过来是要跟你说,这次我全想好了。”周序霆手揣进兜里,“如果你考虑时颂,至少给我一次公平的机会。”
乔初意撇过头:“你非要这样吗?”
男人没说话,她知道,沉默就等于坚持。
“周序霆,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用我多说,我以为你懂。”习惯了靠着门的弧度,她双手抱臂,微屈着身体抬眼看他,疏懒自然,平静得像老朋友聊天,“现在我有自己的事业,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考虑离开这儿。但你总有一天要回北京的。”
周序霆望着她勾了勾唇:“你在哪我在哪,大不了我也不回去。”
这话听着像胡闹,她气笑了:“讲点儿理行吗?”
“当年我就是太讲理,才同意分开。”他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倾身逼近。
乔初意听见心口擂鼓般的声音,随着他靠过来的气息,攥紧了双手:“你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去北京吗?”
她知道周鸿朗如今的位置,是他想要的。但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凭着谁儿子的身份。
这些年吃过的所有苦,身上的所有疤痕,都是他走向那个位置的一步步艰难的脚印。
“没错,以前是。”他抬手靠近她脸颊,没有看见她抗拒的神情,便再近一些,捋开刚才她挣扎间弄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仿佛怕弄坏一件宝物,“拼命往上爬,往前走,争取所有最好的机会,可是走得越远才发现,我早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其实我一年前就能回北京了。”他深深地望进她眼底,像泼洒的浓墨,像无边夜幕将她
包围起来,“但我知道,你不在北京。”
第52章
乔初意不得不承认, 无论五年前还是现在,她总是会为这样的他而动容。
大脑告诉她要理智,但这颗心一次又一次固执地重蹈覆辙。好像两股力量拉扯着她,一边是坚守了五年的道路, 另一边是向心而去的深渊。
“我以为。”她哽了哽声, “你没找过我。”
其实她一直想打听他消息,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至少有没有安然无恙地回国。
自从分手后, 樊枝刻意避免对她提到周家任何人,她也不好问。向秦楚打听也冒昧, 毕竟许多年没联系了。
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其他的渠道。
后来就想着如果他出事, 周家一定会告诉妈妈, 她多多少少会听见风声。或许没有消息,就证明他还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