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之所以活着,是三名主任教授连夜加班,在手术台上整整八个小时,才捡回来一条命。”乔初意一步步逼过去,“你们到底是觉得万幸,还是遗憾你们家杀人犯没得逞啊?”
“什么杀人犯?我儿子就是一时激动失手了,你这姑娘说话咋这难听?”女人满脸慌乱地看向樊枝,“樊老师,你女儿这性格要不管管,以后难嫁出去的。”
“与其关心我女儿嫁不嫁得出去,不如关心你儿子要判几年。”威严的男声从门口传来,皮鞋落在瓷砖上的沉稳声音,仿佛瞬间让她回到小时候,每天盼到爸爸回家时那份雀跃的心情。
乔正业见多了这种事,毫不留情地打破这两人的痴心妄想:“你儿子蓄意杀人这件事,我们全家不接受道歉,不调解,会严格按照法律途径。”
“真的不能商量一下吗?我儿子还没满十八,他明年高考啊……”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
“满十六就该负刑事责任了。”乔正业冷冷看着,面容严肃,“现在接受教育改造是为他好,你们也别想走什么歪门邪道,否则我在市刑警大队,随时恭候。”
乔初意鼻头酸了酸,握紧母亲的手。
印象中的父亲从来刚直不阿,以前在部队也好,去了公安也好,从不会用这身制服压人。
这是第一次,为了保护她们,用警督的身份威慑对方。
女人还在哭啼乞求,男人看清形势,知道没希望,拉着自家老婆走了。
“你放心。”乔正业回头对樊枝说,“这件案子我虽然回避,但会全程盯着,不准他们做任何手脚。”
“……嗯。”樊枝垂着眼,没看他,嗓音因为虚弱有点嘶哑,“多谢。”
“我们之间还用……”乔正业说一半,似乎才觉得不妥,抬手懊恼地揭下帽子。
乔初意目光在两人间溜了圈,脑子里灵光一闪,借口上厕所出去了。
找主治医生聊了会儿,了解了解樊枝的情况,对方说好好休养就没大碍,她才完全放下心。
打开安安静静的朋友圈,心想某人要了她微信就列表躺尸,看来真是不着急。
没想到这么巧,他名字忽然就飘到最上面。
周序霆:【草绿了。】
下面是一张照片,蓝天下的草原,比那年十月在独库公路看到的空中草原更绿,也更密集。
草木荣荣,万物复苏的感觉。
乔初意勾着唇回复:【不忙吗?还有闲心看风景。】
周序霆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在忙什么。
“我回杭州了,在二院。”她没瞒着他,“我妈被一个高二学生用刀捅伤了,不过抢救及时,现在没有危险了。”
周序霆顿了下:“需要帮忙吗?”
“不用。”乔初意笑了笑,“我爸在。”
“他们和好了?”
“不知道。”出门在外这些年,她对家中情况知之甚少,很多事情也拿不准,“可能吧。”
两人就这么平淡地聊着,她心里也很平静。
不会再觉得有什么情况下,他一定,必须得陪在她身边。
如果是自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非要依赖他,指望他呢?
五年前的她青涩懵懂,不谙世事,觉得爱情大过天。
可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能够独立地面对一切。她有自己的生活,有充实的工作和毕生为之奋斗的理想,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
*
时颂忙完工作过来探望,带了一些进口水果和补品。
心意很足,但除了关心樊老师伤情,没再提别的任何事。
时颂离开后,樊枝笑着对乔初意说:“这位时先生很通透。”
乔初意抬了抬眸:“什么?”
“他喜欢你,但知道自己没希望。”樊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知道你心里有人。”
“妈。”乔初意从小被数落惯了,有点条件反射,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解释,“他没说过,我只能当不知道,而且我没有占过人便宜,每次他送的东西我都有回……”
“我又没说你的不是。”樊老师笑着叹了叹,“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时先生跟你没缘分,但是都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有个归宿了?”
乔初意低下头。
樊枝握住她的手:“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只能刻骨铭心地爱一次,无论对还是错,都只有那么一次。以后就算能遇到差不多的,也多少是勉强凑合了。”
“凑合着倒也能过,这世上多少人都是凑合着过完一辈子的?”樊枝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手,“但你要考虑清楚,不要将来才后悔。人最怕的就是一边往前走,一边往回看,选好了一条路,才发现另一条更放不下。”
“嗯。”她握紧手指,眼中迷雾渐渐散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周序霆给她转了一万块,让她买点营养品,请个好点的护工。
乔初意没跟他客气,收下了。
这次多请了四天假,加上端午也就一周,很快就过完,站里还有一大堆事,不能耽搁。
3号中午,她回家拿上樊老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带走的八珍糕,匆忙赶到机场。
候机的时候,接到周序霆电话。
她漫不经心地拿到耳朵边:“喂?”
“那个,你好。”那边不是周序霆的声音,是另一个年轻男孩。
不久前接到医院电话的后遗症令她瞬间脑子嗡了嗡,心底一慌:“你好。”
对方开口前刻意清了清嗓子,语气听着很严肃:“你是周序霆的前女友吧?”
乔初意皱起了眉:“你是?”
“啊,我是军区医院的。”那人满腔正经,却说不出来哪里怪,“他出任务受伤了,那个,很严重,特别严重。”
心脏猛颤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大屏,飞机起飞还要四十多分钟。
“那个你方便过来一下吗?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哎——哎哎连长——耳朵疼——”
那人说着说着哀嚎起来,手机里传来周序霆冷漠威胁的声音:“想好最后一面见谁了?我给你安排?”
“我错了连长!俞队的主意,你揍他别揍我啊,我就是个背锅的,他们一个个都有份……”
“负重越野二十公里,滚,不跑完不许吃饭睡觉。”
乔初意抬手抚了抚心口,平静下来。
周序霆处理完那帮人,重新拿起手机:“我在医院体检,身体没事儿。”
“嗯。”她笑了笑,“那就好。”
他沉声:“吓到了?”
刚才她确实有点招架不住,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否认:“没有。”
“这帮臭小子,听说你跟时颂一块儿走了,自作主张给我想辙儿。”周序霆说,“我会加强管理的,保证没下次。”
乔初意抿抿唇:“嗯。”
广播播报另一趟航班,被他听见:“回来了?”
“站里还有工作,我不能离开太久。”乔初意用手指轻轻摩擦着裤子上的纹路。
他问:“明天上班?”
乔初意:“嗯。”
他又问:“今晚几点到?”
一会儿明天一会儿今晚,乔初意差点被弄糊涂,反应了一下,才说:“七点。”
周序霆笑了笑:“我去接你。”
“不用了,楼兰机场很远。”乔初意虽然不知道他驻地的具体位置,但北方边境离这边,随随便便上千公里。
“可我想见你了。”他说,“你不想吗?”
乔初意俯下身,有点想哭,可又不是难过。
是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个会甜蜜雀跃,会想念会冲动的小女孩,在拼命冲破时间的封印。
从杭州到楼兰的几个小时,她睁眼无眠,好像再次尝到那种为了要见一个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的感觉。
五年了,这种感觉恍如隔世,却也熟悉得如同本能。
飞机在上空盘旋着,云层下的小县城不断靠近,这段她看了无数次的风景,到今天却仿佛变了模样。
依旧是漫漫黄沙包围着小城,绿洲像彩带一般蔓延其间,生命与荒芜交错,绝望里长出希望。
但这次,有人在等她。
站在小小的机场大厅,恍惚回到了六年前的伊宁,十九岁的她像一只小鸟飞进他怀里。
可如今二十五岁的她,拖着行李箱缓缓走着,干练,沉稳,不拖泥带水的每一步,都是她蜕变至今的脚印。
是那人等不及,大步流星地迈向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搂住她腰,疾如骤雨地吻下来。
第53章
仿佛按捺已久的渴望被彻底释放出来, 毫不留情地,肆意掠夺她呼吸。
可她就像被定住了身体,没有任何反抗,甚至凭着记忆中的本能去感受, 去迎合。
暌违五年, 很多东西依旧存在,比如一靠近对方, 就自然想要更亲密的冲动。
理智缓缓回笼, 她早已攥皱他后背衣领:“……有人。”
这机场虽然不热闹,但也有三三两两的旅客。
他抬手捧着她脸颊, 低声耳语:“换个地方?”
一阵酥麻,乔初意抱紧了他:“好。”
离机场最近的一家酒店, 开车只用了五分钟。
走进房间门的一瞬, 乔初意被他压在玄关墙上,手掌垫着她后脑勺又吻下来。
杭州天热, 她出门穿的短袖,到这儿下飞机时还觉得太凉,可进屋没一会儿, 就出了身汗。